第二十章 桃花面（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一丝情意，总是在不经意间被触动。 或许你以为，它不应该，它不存在，它不会来。可就某时某刻，它来过，便烙下了印。 对于桃夭来说，一生颠簸风尘之间。就如那摇摆不定的蒲草，虽在狂风暴雨中柔弱的飘摇，却又坚定的存活下来。 而慕容止，便是她苦难世界中的唯一一朵净世白莲。 他是温润如玉世家公子，却又能聆听被红尘揉践踏心声，是一直可遇而不可求的知音。所以她的情，就似那飞蛾扑火般壮烈，绝无后路！ 若如早知这几月浓情蜜意的生活后，带给jiejie的是无尽疼苦。 我宁愿，她真如同世人所说的那样，戏子无情，一生天涯。 慕容止走了，在西凉城细细的烟雨中，撑着一柄青竹伞，踩着雪白的槐花香味，带着jiejie一生的相思，就那么走了。 自那以后，jiejie一遍一遍的念着诗经桃夭，一遍又一遍的弹着相思的曲调。或许，不知何时，她已然疯魔。 名动西凉城中的花魁，只在一夜之中便消声觅迹。 jiejie不再接客，mama便将我们赶去后院木屋中居住。单薄的床单，几块木板，便居住着我和jiejie两人。 生活的苦难抵不过心头的疼苦，只是几个月间，她便转眼消瘦下去。慢慢的，她只抱着那把木琴入睡，嘴中念着桃夭的句子。她，似乎，已不识的我了。。。 人面桃花的下人们也不再尊重jiejie，经常嘲笑她，或在我去前楼上工时辱骂她。一个为情而疯的傻女子而已。可他们，还是容不下她。 那日天黑时，我犹如往日一样，拖着疲累的身体，端着一碗热水，拿着两个馒头向后院走去。这是我和jiejie的晚饭。 屋内黑黑的，没有点灯。我放下食物，轻轻吹着火星将烛火点燃，一回头，便见jiejie正幽幽的看着我。 我有些高兴，忙上前去，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在身后，扯了扯她怀中的木琴，却没有扯动。松开手，我问道：“是饿了吗，有馒头，很香的，快吃吧。” 我没有等待jiejie的回话，便去拿了馒头吃了起来。 因为，她已经好久，未曾出声了。 却在我转身的瞬间，那干涩沙哑的嗓音字身后响起：“桃枝，今天，他们说，慕容公子成亲了。是真的吗？”干干巴巴的句子，却句句不离那个负心汉。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低垂眉眼，声音冷淡缓缓的说：“是的，他成亲了。” jiejie，如果我说，他成亲了，你或许就会放下他吧！ “他成亲了，他成亲了。”jiejie呆呆的喃昵着，泪水无声的自她眼角大颗大颗的滑落，可她却丝毫未觉。 吃完晚饭，我吹熄了灯火，将jiejie推进床里，和jiejie各自躺在两头。 不久，寂静的屋内又响起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如若老鼠出没鬼祟的叫声。 我知道，那是指甲刻画木琴的声音，一笔一画共有二十八次。 微微停止几息后，这二十八条横竖，又会不徐不缓的刻画起来。这个名字不止刻在了木琴上，也刻在了jiejie的心上。慕容止 在咯吱咯吱的声音中，我渐渐熟睡。或许是最近太累了，竟一夜无梦到天明。 清晨时，起身穿好衣物后，便将薄单拉起为jiejie盖好。不经意间感受指下的凉意。我蓦然惊起了寒颤，jiejie… 我逃避的躲走了，一日昏沉。可是夜晚终究还是来临了，我知道，此刻再也躲不了。 回到木屋中，jiejie还是我清晨离开时的姿势。 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轻轻将jiejie翻过身来。透过月光，我能看清她病态白皙脸上乌青的指印。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对我。jiejie，我唯一的jiejie，你是恨我吗，你是在报复我吗？只因为我打破你的幻想，告诉你，慕容止成亲了。这真是一个笑话！ 在疯狂的笑意中，泪水将我湮灭。我抱着身体卷在土地上。但愿这只是噩梦，明天，噩梦终将消散，这一切都会苏醒。 在我从寒冷中醒来时，周围的景象如同过往，而jiejie，依旧没有醒来。 最终，尸体逐渐发出了阵阵异味。人面桃花的仆人们发现了状况，叫来了mama。mama命人用薄单裹住jiejie丢弃在乱坟岗。 她们说，那便是青楼女子最终的归宿。 可jiejie是不同的，她哪里如同这些烟花女子一样，她是那样美好，应该得到世间最好的一切。 最终，我将jiejie的尸体焚烧，装在小小的木盒中。我抱着木盒回到人面桃花，却被赶了出来。 我知道，拥有这种如妖似魔的相貌，青楼的人又怎么会收留。之前mama会收留自己，完全是看在jiejie的面子上。而现在，人走茶凉。 木琴没有带出来，jiejie至死都怀抱的木琴都被他们抢走了。我不知该往哪走，就在青月湖边坐了下来，将jiejie的骨灰撒在了水中。 娘亲深埋于秦淮水中，jiejie也葬在青月湖里。我不由的想，我会洒在哪条河里。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或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一直在城中乞讨生活，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青月湖旁边发呆。因为在这里，我能感觉到jiejie依旧在我身边。 渐渐的天变冷了，空中都下了丝丝缕缕的雪花。它落在我的脸上，丝丝沁凉。却不如我眼底，那彻骨的苍凉。 我也不知在青月湖边徘徊了多少时日。直到遇到了那个谪仙哥哥。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世间好看的男子便应是慕容止那样。温润端方，如玉君子。 如果说慕容止是净世的白莲，谪仙哥哥便是那悬于夜幕上的明月。他举止高贵，神秘优雅，清冷中又带着一丝温柔。 在我以为自己会不知何时死去的时候，他如同黎明的曙光，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给予我梦寐以求的容颜。 看着镜中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我突然发现，这张容颜，与jiejie有几分神似。 从此以后，吾名，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