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金枝错之大婚当夜在线阅读 - 第八十章 另一个执念

第八十章 另一个执念

    离开秦王府之后,念儿来到平城的街道上,此刻街道上的百姓人潮涌动,全都是拿了包袱想要从平城往武川怀柔等六镇逃难的。

    前方城楼不断的有士兵从城墙上掉落下来,浑身是血,玉壁一战,她也曾参与过,这样灿烈的场面,她也目睹过,段长枫十分善于用兵,对平城又太过了解,他的兵马来的太快了,裴湛根本来不及将北部六镇和玉壁的守军调回来,他就来了,平城不过区区两万守军,他的先锋部队又是轻装上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城池被攻破,城外十几万大军虎视眈眈,若不投降,城中军民将无生路可退。

    念儿来到城墙之下,守城将领见到她,知道他是秦王的女人,但却不是秦王妃,便只能称呼她为夫人:“夫人你怎么来城楼了?这里危险,您和秦王赶紧逃!”

    念儿拿出裴湛的令牌,对他道:“秦王有令,挂白旗投降!”

    守城将军自然认识秦王令牌,也知念儿怀的是秦王骨rou,见她一人前来,以为秦王已经逃了,也是心灰意冷,本来城池早晚都会被攻陷的,如今,既然秦王有令,那就投降吧!

    于是那将领连忙传令下去,挂白旗,投降!!!

    段长枫见城楼上挂起了白旗,连忙让手下将军停止攻城,虽然城墙早已多出碎裂,破城而入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但既然裴湛愿意投降,那么伤亡自然越少越好,他原以为会看到裴湛站上城楼,却不料,站到城楼之上的居然是念儿!!!

    只见念儿挺着高高的肚子,穿着一袭白色的纱衣,黑发飘散,如九天玄女一般站在了城墙之上,目光冰冷地俯视着城墙外的他们。

    快四年了,他终于见到了这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隔着无数的人头与城墙,他们就这样遥遥的对视着,他刚想说话,念儿却用内力对着城楼下的他开口了:“段长枫,你想要杀的只我一人而已,平城百姓无辜,你也曾是平城子民,也曾受裴家举荐之恩,这些年平城十万兵马亦是随你四处征战,建功无数,这城中百姓许多人都是那些士兵的父母亲眷,请你看在过去的恩情上,放过全城军民,你若答应,我便束手就擒随你处置!”

    段长枫只觉五脏六腑疼得快要滴出血来了,念儿竟然以为他不远千里而来是为了诛杀她,他努力的压制着内心的悲痛,对着她道:“降者不杀,诚如你所说,我只为你一人而来,只要你开城门,走到我军营之中,城中百姓和将士我绝不枉杀一人。”

    “好!”念儿对守城的将领道:“开城门,投降!”

    都是大魏的士兵,他们本就不想自相残杀,但是见念儿为了护住他们,竟然不顾自己生死,那些将士们纷纷被她感动,自古以来,只有他们这些士兵为权贵拼杀,却极少有权贵会为了他们这些如蝼蚁一般的生命而牺牲自己。

    于是城门未开,城楼上的全体将领都跪了下来,念儿转身,缓缓地走下了城楼,她一路走来,士兵受到感染,纷纷下跪,最后城门打开,平城守门士兵,全都跪着恭送她出城门。

    段长枫见她缓缓地朝着自己走来,心中激荡,驾着快马便冲了过去,唯恐自己慢一步,她便会被别人劫走,念儿不料他突然冲出阵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段长枫一把拉上了他的马,段长枫牢牢地抱着她,带着她一路向自己的军营疾驰而去。

    背后,段长枫手下的将军率领军队缓缓地入驻平城,念儿不知段长枫想要做什么,但是在离开秦王府之前,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要找机会杀了段长枫,如今两人挨得这样近,是最好的机会,她握紧手里的发簪,那是当年玉璧城内段长枫赠她的银簪,她离开秦王府时就想好了,她一定要将这根发簪插入他的咽喉,以报杀父之仇。

    念儿手中凝聚真气,刚想挣脱段长枫的双臂,反手将银簪刺出,小腹突然传来一阵抽痛,她心头一惊,忙运气护住腹中胎儿,但一路颠簸,她肚子越来越痛。

    段长枫带着念儿一路疾驰至军营,一路颠簸,待到军营之后,念儿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额头也是冷汗直冒,段长枫这才察觉出不对,连忙问:“念儿,你怎么了?”

    念儿只觉小腹阵阵疼痛,但是却强忍着没有说话,段长枫立刻抱她下马,直奔自己的营帐,然后将汤茗传了进来。

    再见汤茗,他已然须发皆白,比知之前又老迈了不少,他为念儿拔了脉,对段长枫道:“公主怀胎七月,不宜马上奔波,如今胎象有些不稳,我开两幅安胎药,喝了,便没什么大碍了。”

    段长枫看着汤茗,问:“不知安胎药与那离魂...是否可一起服用?”

    “此两种药并不相冲,可同时服用!”汤茗对着段长枫的态度变得格外恭敬。

    “那边有劳汤先生将两种药一起拿来让念儿服用。”段长枫待汤茗的态度却十分和善。

    汤茗诺了一声,退出了营帐,段长枫用帕子擦拭着念儿额头的汗水,十分歉疚地道:“对不起,我忘了你身怀六甲,骑马急了一点。”

    “你让我服用安胎药?”念儿警惕地看着段长枫,不知他意欲何为。

    段长枫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目光伤痛,却强笑道:“那是自然,我问过大夫,你已怀胎七个月,若是将孩子打掉,你也会有性命之忧,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孩子生下来,你放心,孩子出生之后,我会将他视如己出。”

    念儿惊疑地看向段长枫,却见段长枫地举起手,抚过她的脸,柔情款款地问:“念儿,这些年过去了,你可还怨我恨我?”

    这话问反了吧!!!念儿不知段长枫是如何想的,但是她看到了机会,她孩子活下去的机会。

    念儿斟酌了一下,看着段长枫小心翼翼地道:“我父皇灭你满门,我理解你对他的痛恨,父皇也说那是他自己的罪业,不让我去恨你和兄长,这些年,我从没想过恨不恨你,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段长枫握住了她的手,痛苦地道:“当日我那样羞辱你,你也不恨我吗?”

    那样的羞辱,虽并未真的实施在她身上,但于她而言也是刻骨的耻辱,她怎么可能不恨,可若说恨,他是不是会将她立刻杀死,念儿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要装着不在意,却怎么也装不出来了,只能闭上眼睛,口是心非地道:“我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身不由己,当日之事,我有些已经记不清了。”

    “身不由己!!!”段长枫眼中一亮,拉过念儿的手,欣喜地道:“是裴湛强占了你,对不对?”

    念儿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对他话中的意思十分不解:“不是你把我送给他的吗?何来强占一说?”

    “我是把你送到了平城,我只是想让你避开朝中的是非而已,他答应过我,若你不愿,绝不勉强,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到!”段长枫眼中杀气深浓。

    念儿的心一紧,连忙道:“裴湛从来没有强迫过我,他待我很好,我是心甘情愿的。”

    “你对裴湛动心了?”段长枫黑亮的目光透着一股绝望的痴狂,他双手握着念儿的手臂,用力地摇晃她:“我说过的,你不可以对裴湛动心,你怎么可以对他动心?”

    “你何时说过?”念儿被他摇晃的有些晕了,本来因为骑了马身体不适,如今更是头疼难忍。

    就在两人拉扯不清的时候,汤茗突然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药进了帐子,段长枫见他来了,十分意外:“药这么快就煎煮好了?”

    汤茗道:“这两味药王爷攻城的时候我便在煎煮了,老夫人吩咐过,怕王爷攻城,动了公主的胎气,让我事先备下了这安胎药,至于这离魂药,也是早已备好的。刚刚不过是热了一热而已。”

    念儿看着汤茗手中那两碗黑漆漆的药,忙问:“什么离魂药?”

    段长枫看着念儿,心中惧是伤痛:“我知道不管你嘴里怎么说,那晚的事你心里定然是恨我怨我的,你喝了这碗离魂药,前尘往事便会全都忘了,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段长枫看向汤茗:“哪一碗是离魂药?”

    汤茗道:“右边那碗。”

    段长枫拿起右边那碗药,端至念儿面前,道:“乖,喝了它!”

    念儿摇了摇头,哪怕再伤再痛,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了,怎么能忘呢?若是有一天想起来,她岂不是要再痛一次?

    “是我强灌你还是你自己喝?”段长枫却不愿意放过她。

    汤茗将药放到地上,跪在段长枫面前,对段长枫道:“这药不能强灌,若是公主用内力相抗,则药效全无,老朽有些话想要对公主说,那是她母后当年留给她的话,听完之后,我相信公主会心甘情愿服下此药,并且此药还要配合老朽对头部的针灸才能起效。”

    段长枫将药端给汤茗,汤茗接过药,段长枫将位置让了出来,自己站到了一边,汤茗看着段长枫道:“王爷,公主如今在您营帐之内,她无处可逃,老朽所要说的,是关于孝静皇后不宜让人知道的私密之事,能否请王爷移步帐外,老朽以这颗人头担保,公主听完孝静皇后之言,定然会乖乖的服用这离魂药,并且配合着老朽以针刺头,忘记前尘往事!”

    段长枫想着汤茗说得也有道理,孝静皇后当年与司徒翊远遁漠北,也许确实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他对这些没兴趣,但若念儿能心甘情愿的吃下那离魂药,他出去一会儿也无妨。

    段长枫对汤茗作了一揖:“那便有劳先生了。”说完,便出去了。

    段长枫走后,汤茗走到念儿身旁,将药端至她面前,轻声道:“公主放心,这世上并无什么离魂药,这两碗药均是安胎药!”

    念儿一愣,只听汤茗继续轻声地道:“四年前,你与段长枫大婚之前,他便找到了老朽,说是崔绮受人jian人迫害,遭遇了一些不堪的事,怕她寻短见,要我研制离魂药,可我研制了三年,也未能研制出来,他原本还耐着性子,如今却越发急躁,老夫人为保我性命,便让我骗他说药已研制。”

    汤茗看着手中的药,叹了口气,道:“老夫人要我见了你,对你说,段长枫幼年经历坎坷,亲眼看着族人亲姐在他面前惨亡,那是他心中始终无法放下的执念,但是他对你也是动了真情的,那日逼死你父皇,羞辱于你之后,他自己心中也是万分悲痛,一心寄希望于这离魂药,能消散你的记忆与他重归于好。”

    念儿只觉得这是继她大婚那晚之后听到过的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言语,只听汤茗继续道:“老夫人说,他早在数月前便计划攻打平城,将你夺回,原本大军可能还要再晚三个月,可是一个月前,裴湛那封说你有孕的书信让他痛彻心扉,他不管不顾的带兵冲了过来,不论老夫人如何劝都劝不动,他如今便如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谁劝都劝不住,而你已然成为他心中另一个执念。”

    汤茗将药端至念儿面前,道:“老夫人说,你若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就吃下这所谓的离魂药,然后配合着我们装作忘记前尘往事!”

    念儿摇头:“我装不来,他逼死我父皇,我不可能与他重归于好!”

    汤茗叹了口气,道:“老夫人也猜到了您定然是不愿意的,若是不能装作忘记前程往事,那便当做我这药失灵了,你被我这药弄傻了!”

    “傻了?”念儿蹙眉。

    汤茗点头:“装疯卖傻活下去,就当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汤茗的话触动了念儿,她想起了对父皇的誓言,想起了肚子的里孩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着汤茗,果断地道:“好,那就当这药失灵了,我失去了所有的神智!”

    汤茗点头:“好!”

    念儿不再犹豫,果断的接过汤茗的要,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将另外一碗保胎药也喝了下去。

    喝完两碗药,汤茗对她道:“我现在要用金针扎一下你的头,做个样子,你放心,这对你身体无碍,刚刚的药里,有安神的药材,配合着金针,你能睡一会儿,待醒来之后,你得记得你变成了一个疯傻之人。”

    念儿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很干脆的躺下了,让汤茗为她施针,她闭上眼睛,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转机,不过在经历了大婚之夜那场惊变之后,所有的事,她皆见怪不怪了。

    段长枫在外面徘徊了一柱香的时间,帐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终是按耐不住,冲进了营帐之中,却见念儿已然躺在榻上,而汤茗正在为她施针,见盘子里的两碗药全都被喝了十分惊喜。

    汤茗为念儿施针之后,头上也全是汗水,他对段长枫行礼道:“若无意外,公主醒来之后,便会忘却前尘往事,连王爷也不记得,这个结果,不知王爷是否可以接受。”

    “只要她能忘记那晚的事,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段长枫看着躺在榻上的念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