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毒誓
大婚前几日,项辰要求念儿搬回福宁宫待嫁,念儿想着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远离京城了,父皇向来最宠自己,事事都依着她,如今父皇也老迈了,她能承欢膝下的时日也不多了,于是便回了宫,当天晚上亲自在御膳房坐了一道甜品宵夜,拿去勤政殿给父皇。 刚到勤政殿门口,就听到父皇发怒的声音:“你简直荒唐,朕说了多少次了,秦王裴湛心机深不可测,让你少与他往来,你不但不听,还要为他请封亲王,朕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儿子!” 原来皇兄在里面,念儿觉得自己不宜进去,但是现在就走,万一里面他们吵得一发不可收拾,连一个劝架的人都没有。 “父皇,秦王裴家世代忠心,镇守北部六镇,怎么就被你说的他们有异心想要谋反似的,裴湛明明是偏偏君子,却被你说的如此不堪。”太子不服气地顶嘴道。 项辰怒道:“偏偏君子,朕早就听太傅说你好男色,整日与那些小太监厮混,把东宫搞得乌烟瘴气,朕起初还不愿意相信,没想到竟是真的。那裴湛也算是有几分姿色,你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不轨之事?” 太子连忙道:“儿臣确实恋慕裴湛,但是他心有所属,与儿臣不过是君子之交。” 念儿心一惊,兄长竟然如此直白的承认自己喜欢男人,她常年不在宫里,与这位同父同母的兄长已然十分生疏,虽然也有听闻他对太子妃诸多冷落,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你...”项辰被气的不轻,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样,将来如何继承朕的大统?” “大统!!!”太子突然笑了,并且笑得十分凄惨绝望:“父皇前两日不是已经与李丞相商议,说我才德不堪,难以继承大统,想要过继堂叔项严的幼子项漠为嗣吗?父皇说这些事的时候并未回避任何人,如今满朝文武皆知父皇想要废了我,改立他人之子为太子!” “那又怎么样?”项辰气势汹汹地道:“就你这副德行,我怎么放心将我一手打下的江山交到你手里?古来帝王之位,就是有能者居之,你既然才德不堪,就别怪朕不顾骨rou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项诺忽然笑了,笑得十分猖狂:“骨rou之情,你对我何曾有过骨rou之情,小时候,你对我和念儿不闻不问,念儿比我幸运,她长的像母后,所以得你另眼相待,可我呢?你是怎么对我的,除了那座冷冰冰的宫殿,那些宫人和太傅,你还给过我什么?除了整日骂我,觉得我无用之外,你对我可有过父亲对儿子的一丝温情?” “滚出去!”项辰痛极,对着儿子怒吼道:“朕再也不想看到你!!!” 太子却笑了:“父皇,您是想废了我?可是念儿就快大婚了,你不会是想在她大婚之前就废了我吧?” “朕现在并不想废了你,但你若再这样沉迷声色,朕宁愿立项漠也不愿意将皇位传给你!”项辰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 太子却已然不管不顾了:“父皇,你可知你对我有多无情,你早就想废了我吧,不然为什么那么急着让段长枫掌管禁军?你明知他与你有着血海深仇,可是你为了念儿,还是将禁军的兵权给了他,你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他日项漠登基,看在段长枫手掌兵权的份上,善待念儿吗?我和念儿都是你的骨rou,为何,你待我们却是天差地别,我有时候在想,若是我杀了念儿,你是否会心痛!” “你个畜牲!”念儿听到里面有拔剑的声音,项辰怒道:“她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meimei,朕问你,暗鬼门的人可是你安排的?” 念儿心一惊,父皇的偏宠,这就是兄长恨她入骨的原因,想起小时候兄长那样维护她,她只觉心中剧痛,他可是她的同胞兄长! “你猜!”项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已然癫狂:“也许只是因为她死了,你会伤痛,你伤痛了,我就开心了!” “你个逆子!!!”念儿听到勤政殿里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她再听不下去,拿着食篮飞奔回福宁宫。 念儿一直不想面对皇兄对自己的妒恨,难道只是因为父皇的偏宠?还是这就是皇室手足? 可她不过一个公主啊,完全威胁不到皇兄的皇位,他为何还要这般记恨她?她这些年漂泊在外从来也没有关心过朝堂上的事,她虽知道兄长不争气,不讨父皇的宠爱,但却没想到父皇竟如此厌恶兄长,父子关系竟然交恶至此,这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左思右想的,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子时,项辰也从勤政殿回来了,看到西侧宫殿的灯还开着,想着女儿估计还没有睡,便去探望她。 念儿见父皇来了,连忙起身请安,项辰免了她的礼,却见她眼眶红红的,忙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念儿连忙道:“没有,只是想着快要出嫁了,有些舍不得父皇!” “傻孩子,出嫁了也可以经常回来看父皇。”项辰摸摸她的头,慈爱地道:“段长枫虽然是偶立战功,但他是段察察之子,并且从小漂泊,性格坚韧,可说是有勇有谋,有他护着你,比起从小锦衣玉食的李秦川,朕到是更放心一些。” 念儿点点头,但又有些不服气:“我自己也有武功,其实不用别人护,我自己也能保护我自己。” 项辰笑了,看着念儿无限感慨:“是啊,你如今武功不弱,自保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起刚刚在勤政殿与项诺的争执,项辰忽然想起当年姝儿对他说的那一番话:“皇嗣很重要,你文韬武略,勤政爱民,魏国在你手上一定会蒸蒸日上,但无论你将国家治理得多强盛,若无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江山霸业不过是过眼云烟。” 姝儿还让他不要拘泥于嫡庶长幼,选最有才能的人继承皇位,当时他只沉浸在即将失去她的痛苦之中,从未考虑过她口中的话。 如今看来,她比自己有远见,皇嗣确实关系着大魏王朝的未来,若无好的继承人,大魏王朝的将来也是风雨飘摇。 念儿与他太过亲近,也被拉近了这漩涡之中,若是他身体康健,能再活个几十年,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不知为何,自念儿从江湖归来之后,他心中一直隐隐有一股不安,最近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自己会护不住念儿。 姝儿那一番提醒让他深觉有理,要护住念儿,首先得将权利实实在在的交到念儿手中,如今段长枫手中掌管了禁军,李誉手中有羽林军,他们都是会护着念儿的人,待他百年之后,还会将另一股力量交到念儿手中,有这三股力量,再加上洛阳的赵萧,蜀郡的李秦川都是手握十几万兵马的封疆大吏,就连平城的裴湛手上也有二十几万兵马,这些力量,将来无论是谁登基,都足以护念儿无恙。 项辰看着念儿,忽然无比认真地道:“念儿,可否答应父皇一件事?” 念儿难得见父皇如此郑重的表情,连忙点头:“父皇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项辰握着念儿的手臂,对她道:“答应父皇,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不论活下去有多艰辛,你都答应父皇要活下去。”
念儿蹙眉,不知父皇为何突然有此感慨,她有父皇爱护,活下去为什么会艰辛呢,但是既然父皇这么说了,她便点头:“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项辰似乎对这件事极为看中:“发誓,哪怕有一天你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尘埃里的烂泥,你都要活下去,哪怕苟延残喘,生不如死,也要活下去,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 念儿笑:“父皇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伤感?” “发誓!”项辰突然正色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努力活下去,哪怕有一天你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尘埃里的烂泥,你都要活下去,哪怕苟延残喘,哪怕生不如死,痛不欲生,你都要活下去,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不然父皇就是死了,也魂魄难安,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父皇!!!”念儿被父皇的模样惊吓住了,连忙阻止他。 但是项辰却很执着:“你寿终正寝是父皇此生唯一所愿,父皇要你发誓,以父皇的魂魄发誓。” 念儿被父皇的威仪震慑,只得举起手,发誓道:“我项念对天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努力活下去,哪怕有一天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尘埃里的烂泥,哪怕苟延残喘,哪怕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我都要活下去,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 项辰逼着她道:“如违此誓,你父皇就是死了,也魂魄难安,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念儿被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却不敢不说:“若违此誓,我父皇就是死了,也魂魄难安,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念儿被逼立完誓言,一把投入父皇的怀抱之中,哭道:“父皇,你为什么要让我发这样的毒誓。” 项辰摸着念儿的头发,对女儿心中也有了一层愧疚,这个誓言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姝儿,只有念儿寿终正寝了,姝儿的魂魄才能归位,但他心里清楚,其实有时候一死了之比苟延残喘的活着更好,但是为了姝儿,他只能委屈念儿了。 有些话,他不能说,只能哄着念儿道:“父皇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将来朝局会怎么样,父皇也不知道,朕和李誉都老了,能护你的时间不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兵权交给段长枫,希望将来不管局势如何动荡,他手中的兵权都能护你平安。” “父皇...”念儿一直都知道父皇对自己十分宠爱,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爱护自己到如此地步,心中感动。 “念儿...”项辰摸着她的秀发:“也许在你大喜的日子里,朕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有时候人活着会比死更难,朕希望你活下去,朕知道你对段长枫用情很深,但万一段长枫不能与你白头偕老,你也不能随他而去,哪怕再孤独再寂寞,也要活下去,答应父皇,父皇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你活着!” 念儿只觉今晚父皇的情绪不好,想着也许是被哥哥气的,想着父皇如此疼爱自己,就是为了父皇,她也会好好活着,便点头道:“父皇放心,我既立了誓言,就一定做到,无论如何,也会努力活下去,一定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 “念儿,谢谢你!”项辰抱着女儿,只觉得自己也许真的老了,不但患得患失,忽然间觉得很多事情竟都不由自己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