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馆（6）

    清凉的风吹动着窗帘，地平线上第一缕光也随之涌入房间，悄悄的，温柔得像水，覆盖在少年的脸上。

    这是早上的六点，知了开始鸣叫，飞鸟开始捕食，环卫工人开始拿着大笤帚扫大街，而手机设定的闹钟也在此时响起。为了能起得来，陈嘉佳特意挑选了一首激情澎湃的歌，夜愿的《IWantMyTearsBack》。只是临近曲终他也没能起得来，但这并不是唯一一个闹钟，剩下还有两个，将分别在7点半和8点，听到前两个闹钟还可以小睡，但听到了8点的闹钟即使窗外是下刀子他都得起来。只是得赶点时间，早餐是吃不了了，在公交车上吃几口面包应付一下，他对自己赖床的毛病做出了解决措施。

    7点半的闹钟响起，陈嘉佳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动作像是一只正在蠕动的蠕虫。坐在床上发会呆，然后去卫生间洗漱，最后再自己煮碗清汤面当早餐。

    等走出巷子的时候恰好八点，陈嘉佳身上流淌着太阳的光辉，微风吹动树梢发出“簌簌”的声音，路上行人匆匆车流涌动，确实是蛮美好的嘛，他心里这么想，精神不由得抖擞起来。

    乘上前往市中心的59路公交车，坐到终点站再步行几百米就到了兼职的酒店。

    在员工更衣室换上绿色的制服，然后所有服务员在备品间排成好几列，依次在签到本上签到，不大的空间里挤满了人，挤得每个人似乎都能听到他人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汗味、香水味……胖主管踩着高跟鞋站在椅子上，目光扫来扫去，然后点点头，然后就像是皇帝上早朝一般宣讲今天的工作安排，哪些哪些菜今天没有，哪些哪些菜今天有优惠，某某某昨天上班发生什么什么意外，大家要引以为戒。总之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事情，也没人听，陈嘉佳也一样，他低头躲在在人群中扣手指甲。

    其实陈嘉佳不明白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能说这么久，管理者们貌似都有这种通病，好像这样就能够彰显他们的威仪。

    开完班前会差不多临近9点，需要开始餐前准备。在桌子上摆上餐具、纸巾，最后再把餐巾折花摆在餐盘上才是大功告成，等待宾客的光临。

    11：30的时候已经有宾客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包厢，这个时候，负责那个包厢的服务员就要上前引路并为其点菜。可迟迟没有陈嘉佳负责的包厢客人来到，现在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站着，这个场景熟悉得就好像全班只有他一个人落榜。

    “小陈。”胖主管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啊，在的。”陈嘉佳小跑着过去。

    “你今天的客人都取消预订了，也没有其他人订进来，给你放天假吧。”胖主管拍拍他的肩膀，满脸和善，“你也连续上了一个多星期的班了，休息一下吧，你年轻，别把身体累坏了，那是一辈子的事。”

    服务员的工作从没有周末，也没有节假日，只有轮休制，就这还得抢，休的人太多了谁来服务客人啊？所有人都想休，都要争抢在轮休单上的填写名字，那场景像极了丧尸发现活人，所以不是陈嘉佳不想休，而是根本抢不到。

    按照以往，没有包厢看的服务员会被安排去二楼的厨房传菜或是干一些其他杂活，因为传菜员总是不够的。但今天胖主管像是转了性，陈嘉佳满心欢喜，看主管笑起来的样子都觉得美若天仙。现在想想之前自己还因为被罚了款，暗地里骂人家是矮冬瓜，脾气这么炸一定是更年期到了还真是不地道。

    其实回到家陈嘉佳也无所事事，脑子里一片发懵，不明白自己休假的意义在哪。可待在家里看着周围的熟悉的环境莫名的又有种心安，无时不刻不惦记着。

    缺爱的小孩实际上是缺乏安全感的，只有当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就像某些人睡觉喜欢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然会觉得很无助吧？

    无所事事所以只能百无聊赖的在沙发上躺着，手里拿着遥控器，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百变小樱魔术卡”，下午放学小樱穿着学校的制服推开门，大声说，“我回来啦!”，然后就上楼在房间里和一只名叫小可的卡牌封印之兽闲聊。在日漫里面，那些主角们只要推开房门就会大声说“我回来啦!”，然后等待爸妈端着热菜热饭上桌就行，然后全家人一起共进晚餐，想来就是一个温馨的画面。

    想到这，他忽然有点羡慕起那些二次元的纸片人。温情的画面总是令人流泪，尤其是对一个缺爱的小孩而言。

    即使是流浪的小猫小狗也会想要有个家吧？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最近电信诈骗盛行，搞不好是诈骗电话。心里这样想，但陈嘉佳还是接起了电话。

    “半个月的时间你还没考虑好吗？就算是高考填志愿也用不了这么久吧？”电话的那头是陈曦，她说话就像开车时那样风风火火。

    陈嘉佳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就像陈江白时常忘记有陈嘉佳这么个儿子似的，他压根没想起来这回事，直到陈曦这通电话才想起。

    “我还得再想想。”陈嘉佳说。

    “今天晚上的十二点是最后期限，你必须给出你的回复。”陈曦语气有些失望。

    “能再等等吗？”陈嘉佳皱起眉头，对方开出的条件确实令人心动，但他还有更顾虑的事情，给外婆养老送终。他已经想好了，给外婆养老送终之后再加入这群精神病。

    “等多久？再给你一个月一年或者是更久的时间？别开玩笑了，难道飞往阳光海岸的班机会因为你一个人而延误吗？”陈曦语气轻蔑，“我得给你一个忠告，陈江白是亚洲分部执行局的局长，我们不仅仅以“屠神”为己任，还需要管理其他异种，你爸爸在上任期间可得罪了不少人。”

    “应该不会把气撒到我的身上吧？”陈嘉佳弱弱的问。

    “那说不准，毕竟你不说我们是精神病嘛，精神病不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吗？”陈曦淡淡的说，“我们总说人生当中会面临无数个选择题，就看你想不想要。如果你的实力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身边的人，那么你爸爸也许就不会死。10000元每月的生活费，世界名校毕业的硕士、博士做你的老师，以及生活上的各种便利。世界上哪还有这种好事也不是每次任务都会死啊!”

    “我……我。”陈嘉佳支支吾吾。

    “不用现在给我答复，我只是提醒你时间快到了。”陈曦打断他，“人生中所有选项都充满着不确定性，谁也猜不到做出这个选择后会发生什么，找到自己的最优解。慎重考虑，永远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选错了，就是踏进了深渊。”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陈嘉佳反问她。

    “当然是选择做一个普通人。”电话那头的陈曦耸耸肩，“看‘百变小樱魔术卡’还流泪的人，应该无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吧？”

    陈嘉佳从沙发上猛的坐起，警觉的扫视四周，屋内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并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他对着电话说，“你在监视我？”

    “没必要，下次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记得别带着哭腔。”

    电话挂断，听筒中传来一阵忙音，陈嘉佳思索一阵，然后把手机随手一丢。无所谓了，虽然很想去，但目前更重要的事是陪好外婆，七十岁的老太太天天顶着太阳下地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也不听劝，大夏天的还起个大早去镇子的集市上卖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