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如初如期到来。√∟ 几乎一夜之间,陕西省内各府县突然暴发了一系列的打斗事件。 巩昌府一处偏僻的庄园内,清晨的露水尚未散去,早起的下人们刚刚打开庄园的大门,准备新一天的劳作,庄园的主人家还没起来,尚在沉睡。一切都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一名下人站在红漆的大门下伸了个舒适的懒腰,打着呵欠,突然,一支利箭突兀地出现在他胸前,利箭的去势震得他突突在后退,撞击到门上。 “啊……呵?”下人尚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地看着胸前犹自轻轻颤动的箭羽,剧痛和鲜血开始出现,他努力地抬头看向箭羽的来处,只见远处突然出来一排黑衣人,手上的朴刀寒光闪闪,目光阴冷地看着下人,飞快的靠近。 下人想要呼喊示警,努力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喊出来。 黑衣人冷冷地看了下人一眼,领头的黑衣人沉喝一声:“杀!” 身后的众多黑衣人便鱼贯而入,中箭下人最后的意识,便听到庄园内突然暴出一连串丫环们惊恐地尖叫…… 类似的情形相继出现在西安府,汉中府,庆阳府,凤翔府……。 有逃出来的人或者发现凶杀的百姓惶惶然跑到官府报案,大惊失色的当地官府派官兵赶到,结果却被正在扫尾的黑衣人中的扔出一块锦衣卫的腰牌,伴着冷冷的一句:“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官兵们脸色煞白。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地退走。 消息传到陕西官场上。整个陕西的各府县官员都不禁战战兢兢,一边仔细地忐忑不安地核计着最近的表现。看看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值得锦衣卫出手,一边胆战心惊地揣测着锦衣卫突然暴出如此雷霆行动的目的。 不久之后,顺利收工之后的锦衣卫们居然客气地登门拜访当地官府,客气地通报此次闪电行动的目的,同时通报斩杀的闻香教众数量等等,各地官府的大人们这才略微心安。 陕西巡抚洪承畴快气疯了。 被骗了,又被许梁欺骗了!虽然表现上是锦衣卫在办案,然而事后大批的所谓的锦衣卫却集体返回到一个地方:平凉府,洪承畴便知道这事又跟许梁脱不了干系!可恨洪巡抚询问许梁的时候。许梁还一脸茫然的表情。 太虚伪,太假了! 怒气冲冲地洪巡抚再次出现在平凉府的知府衙门里。与以往轻车简行所不同的是,这回洪巡抚是打起了陕西巡抚衙门的全副仪仗,非常正式地驾临平凉府。 直说吧,洪巡抚此行是来问责的。 然而平凉知府许梁却全然没有大祸临头的觉悟,面对着须发皆张的洪巡抚,许大人一脸无辜:“中丞息怒啊,这事真不怪下官瞒着您,那些个锦衣卫老爷们早有严令。下官要是向外透露哪怕一个字,那都是杀头的下场!嘿嘿,那个,您也知道。锦衣卫的凶名,下官一个小小的平凉知府,可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编。你就接着编!”洪巡抚快气疯了,朝许梁咆哮道:“老夫已经问过锦衣卫西安千户了。人家堂堂的千户大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许梁,你。你太放肆了!” 许梁脸色变了变,忙陪笑道:“下官真没骗您,我的中丞大人。此次清剿闻香教的事情,乃是直接由京师里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骆大人亲自授意的,为了保密,连西安所的千户都没知会,为的就是杀闻香教一个出期不意!” “呃?骆养性?”洪巡抚噎了噎,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威名,洪巡抚还是很犯怵的,他收起怒气,沉声问道:“这事是骆指挥下的指令?” “正是!”许梁一本正经地点头,啧啧有声:“大人您想想,这么大的手笔,若非有骆大人的指令,天底下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干?一天之间,近六千颗人头落地哪!嘿嘿,骆指挥行事,果然非同凡响。” 洪巡抚惊疑不定,心中忖道:倘若真是锦衣卫指挥使下的命令,那这事,必然是上达天听的大案子,洪巡抚一个地方巡抚,也是不敢乱掺合的。 许梁见洪巡抚神色惊疑,又凑上前蛊惑道:“其实中丞大人完全不必如此大动肝火,此事虽然是骆指挥的手笔,但下官也算是出了大力气的。况且此次行动,完全可以用战果丰硕来形容,抓获的闻香教的香主,堂主,执事,护法一类的高级教众达数十人之多,杀死一般的闻香教众近六千余人,摧毁闻香教的密秘堂口三十多处,大人,您想,闻香教在咱们陕西居然发展成了这么大的一股势力,那对咱们地方官府来讲,可就是一股极大的危险因素,如今闻香教一举铲除,咱们便没了后顾之忧了!” “唔……”洪巡抚眉眼一动,若有所思地沉思着。 “而且,”许梁又敢紧再添了把火,诡异地笑道:“此次清剿闻香教,除了将闻香教在陕西的势力连根拔起之外,在金钱上也是笔大收获。”说着,许梁悄悄地在洪巡抚耳边说道:“此次搜缴上来的金钱银两,除了由锦衣卫呈报给朝庭的那份之外,下官还特意截留了三万两银子,下官知道,中丞大人的巡抚衙门也不宽裕,这三万两银子,下官便不要了,全都转呈给巡抚衙门!” “唔……嗯?”洪巡抚听了,缓缓点头,眼里放光。清剿闻香教还能给巡抚衙门带来此等实惠?洪巡抚也意动不已,神色当即缓和下来,看着许梁,若有所思地打起了官腔:“听国忠你所说,锦衣卫此次清剿闻香教,实乃大快人心之举啊。嗯。陕西省内出了此等大事,本官也不能在圣上面前装聋作哑。本官这就回去向朝庭上折子,言明此次清剿行动的重大意义。国忠你在此次行动中出力颇大,本官也当好好为国忠你请功才是。” 许梁忙陪笑道:“下官的事情,中丞您一笔带过便行了。不瞒中丞大人,下官昨天便已具折禀报朝庭了。” “唔……那好吧。”洪巡抚看着许梁一脸谦和地笑,便猜到许梁肯定是早先一步向朝庭邀功去了,虽然许梁自己已经上折了,但花花轿子人人抬,洪巡抚暗自决定自己的奏折中还是要狠狠地为许梁请功。 洪巡抚心里有了决定,便起身朝外走。许梁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到门边,洪巡抚扭头道:“哦,国忠哪,你刚刚说的那三万两银子?” 许梁忙上前两步,道:“下官早就替大人备好了,折成了银票放到了大人的官轿座垫底下。” 洪巡抚满意地点点头,亲切地拍了拍许梁的肩膀,夸赞道:“国忠,你很不错。” “大人谬赞了。” 消息传到三边总督杨鹤耳中。杨总督再一次气得暴走。犹在几天前,平凉副总兵戴风率军攻打过天星,令杨总督的招抚大计差点毁在他手里,虽然最后戴总兵也仅仅是灭了过天星一支民军。便紧急撤回平凉,没有乘胜对其他已经吓成惊弓之鸟的民军实施攻打,但戴总兵干的这事。影响是极其恶劣的,杨总督付出了三名派到民军首领队伍中谈叛官员的生命为代价。而且原本就进展缓慢的招抚商谈一度搁浅。 而这才过去了多少天,许梁居然又背地里搞出了这一出清剿闻香教的戏码。虽然借的是锦衣卫的名号,然而杨总督两眼不瞎,自然有办法了解事情的真相。其实此次清剿闻香教的事情,对杨总督的招抚大计倒也没有造成太恶劣的影响,但是,令杨总督惊怒交加的是:杨鹤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许梁,要维持稳定,服从招抚大局,清剿闻香教的事情以后再说!显然许梁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这边听完,一转身便与锦衣卫勾结,玩出了这么大的手笔! 如此目无领导,不服管教,胆大妄为的官员,已严重超出了杨总督的容忍极限。总督大人的书房里,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一向温文尔雅的三边总督杨鹤怒发冲冠,亲手将书房内的茶壶,瓷器,花瓶什么的摔得稀巴烂。 “死!我要他去死!通通去死!!!”此刻的三边总督杨鹤,犹如一个疯子一般,瞪着红丝丝的眼睛,嘶声大叫着,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地的狼藉,然而书房内的一名中年文士,却深刻地知道,杨总督口中所说的他是指谁。 这名文士姓宋名时文,乃是久跟三边总督杨鹤的老谋士。宋时文这个人,自杨总督在京师当上佥都御史起,便拜在杨鹤门下,两人的关系极为密切,可谓知根知底。 此刻,面对几近颠狂的三边总督杨鹤,宋时文却拢着双手,沉默着站在一边,任凭杨总督发飙。 杨总督犹如大街上最没品样的泼妇一般咒骂了一阵,终于感觉到从始自终都是自己在唱独角戏,身边的知已谋士宋时文居然没有跟着附合应声。不禁奇怪地问道:“宋先生,你怎么不说话?” 宋时文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许梁此人,在西北已成气候,想要他死,很难很难。” 宋时文说到许梁两字的时候,杨总督仿佛突然被针扎了一般,全身一抖,杨总督瞪着宋时文,怒哼一声:“一个小小的平凉知府,本督只要向朝庭递封折子,许梁立马就得乖乖地给本督卷铺盖滚蛋。” 宋时文看着他,道:“既然鹤翁心中早有打算,那还迟疑什么?门下这就为鹤翁铺纸研墨,鹤翁快请提笔上奏吧。” 杨总督愕然地看着宋时文,不禁老脸一红,讪笑道:“先生又取笑本督了。许梁此子极不简单,他手握兵权,在平凉一手遮天,若要对付他,须慎之又慎。” 宋时文点点头,朝杨总督拱拱手,欣慰地道:“鹤翁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门下深感欣慰。不错,许梁此人,笼络了平凉府大部分的官员,又手握重兵,而且深得陕西巡抚洪承畴的赏识,对付此人,若像鹤翁所说的那样,直接一道奏折,折了许梁的乌纱帽,门下可以预料到,鹤翁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总督牙痛似地嘴角抽蓄一阵,无奈地道:“遇上这么个主,本督真是狗咬刺猥,无处下口啊,啊呸!什么比喻!”杨总督说完便反应过来,狗咬刺猥,岂不是说自己是狗,许梁是刺猬? 杨总督在那愁眉苦脸,宋时文却诡异地一笑,绕开满地的瓷器碎渣子,踱到杨总督面前,说道:“鹤翁,若要对付许梁,门下倒有一釜底抽薪之计,保准能顺利将许梁收拾了,又不至于给鹤翁带来麻烦。” “哦?”杨鹤听了,惊喜地道:“先生快说来听听。” 宋时文便凑到杨总督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杨总督听了,沉吟半晌,朝宋时文挽抚掌大笑道:“先生之才,堪比诸葛武侯啊!” 烦恼的人除了三边总督杨鹤,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骆指挥接到锦衣卫的奏报,再得知为锦衣卫和许梁请功的奏折此刻已有十几封放到了通政司的案头上。骆指挥便开始坐立难安,骑虎难下了。 骆指挥不是没有想过锦衣卫此次清剿闻香教有可能会取得胜利,他只是没有料到许梁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搞得陕西官场人尽皆知。 更可恶的是,清剿的奏报刚刚送到骆养性的案头,朝庭里便接二连三地接到陕西省内地方官员的为锦衣卫和许梁请功的奏折,奏折上表面上是破天荒地为锦衣卫请功,但奏折上字里行间,便总免不了在最关键的地方,点出平凉知府许梁的贡献和功劳! 若说这些奏折里面没有许梁的授意,骆指挥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然而,此次清剿闻香教的成绩却是实实在在的,光斩杀的闻香教众名单就有厚厚的一本,十几名被俘的闻香教的高层也在押往京师的途中。 更让朝庭眼热的是,清剿过程中缴获的金银器物价值近十万两,这些东西装了十几车,已经由那位西安千户所的总旗官段志钢亲自押送到了京师,东西就摆在锦衣卫衙门的大院里,进京城的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双明里暗里的眼睛都看见了,骆指挥想遮掩都来不及安排。 骆指军明白,自己被许梁结结实实地将了一军。而且骆指挥一点脾气也没有,因为宫里宣他进宫面圣的公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锦衣卫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连崇祯皇帝都惊动了,特意传唤骆指挥进宫询问详情。 骆指挥暗叹一声,理了理身上的蟒袍玉带,深吸口气,昂首朝外走去。 跟着宫的传旨公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大明皇宫,刚进养心殿,坐着阅览奏折的崇祯皇帝看见了骆指挥,便极高兴地哈哈笑道:“好你个骆爱卿,不声不响地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居然连朕也瞒住了!来来,快跟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