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前两天北平还是下了一场好大的雪，街道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积雪，整个城市都穿上了白色的棉衣，但人们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甚至比以前更冷了。街道上摆摊的小贩们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动的通红，一呼一吸吐出来的气都瞬间凝结成了白霜，偶尔还会吹过一阵冷风来。这样恶劣的天气小贩们都没有什么生意，而这种时候，最热闹的莫过于路边的餐馆了，尤其是整个北平都闻名的涮羊rou的馆子。简直就是宾客满朋，去晚了大概连位置都没有了吧。

    再过两天邹家班就正式在北平开锣了，这之前最不能少的就是“动员饭”。这是邹家班自成立以来就立下的规矩，到了北平当然要继续执行了。恰好前两天又下了大雪，这种寒风肆虐的天气最适合的当然就是涮火锅了。所以在邹家班的一众呼声下，邹佳伶带着邹家班来到了“口福居”，这儿还是梨园儿的刘掌柜推荐给他们的。因为“口福居”的位置偏僻，即使其他的馆子都已经爆满了，这里也相对的安静一些。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里更便宜一些，而且听刘掌柜说这里虽然便宜，但味道绝对不输给“聚宝源”那样的大馆子。

    虽然邹佳伶看起来不差钱，但毕竟还要养活这么大一个戏班子，所以平时还是节俭更多。再说，他们人也不少，如别的地方还不一定又位置呢！在这里也蛮不错，便宜好吃还清净。

    一帮人为了能狠狠的宰一顿自家班主，可是从一早上就没吃饭了，更有过分的头一天晚上的那一顿都没有吃，这会儿可都饿的不不行了。偏偏这家上菜还有些慢，一群人围在桌子边，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铜锅，却没有东西下肚，全都一片哀嚎哼唧着，抱怨着为什么吃食还没有上来。这幅颓废的模样邹佳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突然站起来，拍了拍桌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很严肃的看着他们：“都打起精神来，看看你们自己像个什么样子！我经常跟你们说，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涵养，你们这样被旁人瞧见了，那邹家班不是要遭嘲笑！”说话的空隙，邹佳伶看了看一边的小落子，他很安静的坐着，只是一直低着头，大概是饿的蔫儿了，毕竟还是个孩子，也可以理解；又看了看师兄刘佳行，然后忍不住笑了，邹佳伶笑起来是真的好看，右边的脸颊有一个很深很明显的酒窝，小鹿似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弯弯的月牙；粉嫩的唇轻轻抿起来，还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简直比女人还好看。

    “我也饿了，他们家上菜是挺慢的。”邹佳伶坐下了，一边说话还装模作样的揉揉自己的肚子。原来世界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店啊，这刘掌柜也是，只告诉他们这里好吃又便宜，却没有告诉他们这里上菜这么慢。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多吃一块糕点了，邹佳伶撇了撇嘴，心里这样想着。下次来这里一定提前找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

    毫无疑问，邹佳伶的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笑出来了，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大家好像也不记得饿了，都开始顺着邹佳伶的头甩起了包袱。一帮人说说笑笑，他点的吃食也终于上齐了，邹佳伶带头将所有的rou都下到锅里，一群人就开始虎视眈眈的看着锅里的rou，像饿狼一样。果不其然，rou刚煮熟了就被他们一扫而空，可怜的小落子因为年龄小个头也小，什么都没捞到，可怜巴巴的看着师兄们大快朵颐的吃着羊rou，自己却什么也没有。这群人实在是没眼看，一点儿也不知道关爱小孩子！小落子撇撇嘴捞了两根青菜进自己碗里，在心里吐槽着这帮见rou忘义的人们。但很快他的碗里就多出了好多的羊rou，到底是谁这么好心？小落子抬头一看，果真是他师傅和师叔，还是他们两个对自己最好。“谢谢师父，谢谢师叔！”小落子笑了，三两口就把碗里的rou吃完了，然后撸起袖子加入了新一轮的战斗，这一次他一定要抢到最多的rou。

    “你们吃归吃，也想着点儿你们的师侄啊！”

    刘佳行看着小落子实在是可怜，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孩儿努力的挤在一众师叔师兄中间，想要从他们的狼口下抢吃食。忍不住开口提醒众人，他们还有一个小师侄呢，别光顾着自己，也关爱一下小孩子嘛。这时候这些人才想起来可怜的小落子，纷纷给他让出一个空位置来。还有实在心虚的良心过不去的，伸手给小落子夹了些菜和rou，然后继续开始战斗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中间多出了小落子的位置。

    外面是凛冽刺骨的寒风，屋里是暖洋洋的火炉和火锅，还充满了说笑声，别提多温馨了，慢慢的人们开始觉得有些热了，就挽起袖子来继续战斗，热情也依旧不减。就连店小二都忍不住来到他们中间打趣着。

    “掌柜的，今天你们挺热闹啊。”

    这时，胡军尧身着军装从外面进来，他刚办完事情来这里吃饭，还没等进门就听见里面一片笑闹声。找了位置坐下后笑着打趣起来。只是没有往里面看，否则就不仅只是打趣这么简单了。而这个时候“口福居”的老板匆匆忙忙的走出来，他本来都准备吃午饭了，结果就听见店小二过去喊他，说胡军尧胡长官来了。这他哪儿还顾得上吃饭啊，胡长官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好事，北平城里就没有一个平民百姓不爱戴他的。他可不能怠慢了胡长官，不然良心上可过不去，要是再叫家里那婆娘知道了，非要揪着他的耳朵骂个不停。“是啊胡长官，邹老板带着戏班子来小的这里吃饭，可热火的不行。”

    这就让胡军尧有些意外了，没想到他就是随便找个馆子吃饭，竟然还能碰到邹佳伶，真是巧啊。不过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了掌柜的说：“您和邹老板认识？不然我去让店小二知会一声，给您加张椅子。”胡长官可是鼎鼎有名的戏痴，这全北平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这掌柜的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当即就提出来要并桌。

    “别，我过去找邹老板说几句话就好，不必打扰他们。”胡军尧赶紧摆了摆手，要说认识，那两人肯定是认识的，只不过并没有熟到在同一家馆子遇到就可以并桌吃饭的地步，这么贸然去打扰肯定是不好的。他让店小二先去给他把吃食备上，等下说完话就回去吃饭。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确定自己的形象很完好后才走到他们旁边，毕竟他可不想头一次正式的见面就在别人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们的包间门并没有关，大概是为了方便来回端盘子吧。胡军尧轻轻的敲了敲包间的门，很快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你好，邹老板，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