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龙
雨仍未停歇。 暗幕苍穹之上闪过枝型闪电，轰雷阵阵，那是古战场之上发起冲锋的号角。死侍们低沉、肃穆的低吟声，被这雷声压过。 闪电转瞬即逝，伴着雷声，被暂时震退的死侍亮起爪牙，面无表情低吟着向艾坤发起冲锋。 赤裸的脚又或者是“爪子”踏在路面溅起水花，它们每一个都具备强大的体魄，在面对普通混血种时有压倒性的优势。 可也仅此而已了。 楚子航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只能隐约看到艾坤那有些瘦削与孤独的背影，以及一把被他横于胸前的木刀。 不，不仅仅是木刀，还有一抹蓝光。 空气中的水分被凝结，自木刀刀柄末端延伸出一条近十米长，通体由寒冰铸造成的冰之锁链。 这锁链晶莹剔透近乎不可见，只在天空闪电落下之时，才折射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寒光。 迎着前方扑来的死侍，艾坤一步踏出，挥刀落下。 绝对漂亮的一刀，仿佛滔滔江河从天而落，死侍破旧的衣物、皮肤、血rou、肩胛骨被直接斩断。 木刀又破开几条肋骨，嵌入死侍胸膛之中，黑色血花溅起，瑰丽妖冶，后者不知不觉，仍旧向前方扑去。 这些家伙的血rou、骨骼比想象中要更加坚硬，这一刀并未如艾坤预料的那般将其斜着斩断。 再度用力，艾坤变转刀锋横着向一旁削去，将这头死侍左半边身体与心脏完全削下，顺便又斩退了一名旁边的死侍。 楚子航下意识闭上了眼。 将长刀插在车门上，拦腰斩断一路追来的死侍固然血腥，可震撼程度远不能与亲自提刀斩杀死侍相比。 自热兵器诞生以来，人类的战争就越来越效率化，无数鲜活的生命变为纸上的数字，战场上的士兵也越发麻木，战后心理综合征患者的数量得到了有效控制。 今夜，一切都回归原始。 楚天骄说那些死侍不是人没有人权，楚子航也知道那些死侍绝不可能是人，可这血腥暴戾的一幕还是让楚子航有些紧张。 这毕竟是和平年代，是绝大多数人连提刀杀鸡的经历都不曾拥有过的国家。 “咚咚……” 车顶传来响声。 楚子航迅速睁开眼向车顶看去，一双赤裸的脚踩在玻璃全境天窗之上，死侍佝偻着腰，并非要破窗而入开罐头，而是要从背后偷袭艾坤。 蓝光闪过。 木刀末端的寒冰锁链疾射，穿针引线将车顶死侍的胸膛洞穿数次，又卷起它们神龙摆尾砸在周围的死侍身上。 寒冰锁链再度变转，穿入死侍身体的部分并未原路返回，而是走了捷径直接破开死侍的胸膛，拉扯出黑色的血rou、内脏与碎骨。 艾坤一人一刀，背对迈巴赫的车门，于狂风骤雨中不断挥刀，将正前方袭来的死侍击退、斩杀。 寒冰锁链仿佛修仙小说中护主的灵器，银蛇乱舞保护着的艾坤的身后，以及那辆迈巴赫。 以更加血腥、暴戾的方式，收割着死侍的生命。 看着车窗外嘎嘎乱杀的背影，楚子航心脏剧烈跳动，受到了的极大的震撼。 一直以来，楚子航都怀念着五年前锋芒毕露的艾坤，优秀的人总是很孤独，你的烦恼无法向普通人倾诉，他们不会理解。 若是你遇到另外一个同样优秀的人，纵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相望无言你也不会太过寂寞。 你知道你们是同路人。 楚子航憧憬并怀念着那个击败他的艾坤。 今日，那把锋芒毕露的名刀再度出鞘，不仅出了鞘还饮了血，以楚子航意料之外甚至有些无法接受的方式。 楚子航懂得了艾坤。 刀的真意不在杀而在于藏，每一次对自己锋芒的掩饰，都是为了下一次出鞘时更迅捷地斩杀敌人。 刀终究是要杀人的，当你身边没有可以斩杀之敌时，锋芒毕露又有什么用。 相比楚子航，楚天骄看到了更多。 赤金色黄金瞳闪烁，楚天骄的手仍旧握在长刀刀柄之上，并未急着下车，而是坐在车里看窗外的艾坤挥刀，又挥刀。 死侍潮水般涌来，又如浩瀚无垠之海杀之不尽，可艾坤暂时还撑得住。 只凭那把木刀，以及刀柄末端延伸出的旋舞寒冰锁链。 “你这个同学，很恐怖。” 楚天骄神情严肃注视着艾坤杀敌的身影，只说恐怖，却没有说如何恐怖。 他的眼神绝对坚定。 每一次挥刀都没有迟疑，纵使身前闪过血rou与碎骨，纵使脚下流淌的黑血已浓稠到暴雨都无法洗刷。 他没有丝毫迟疑，真正做到了心如磐石，屍山血河临面依旧不为所动。 他的出刀绝对迅捷。 每一次挥刀都没有太多变化，并不花哨却充满韵律。那是死亡的艺术，出刀只为杀敌，干脆利落。 而他的每一刀也都达到了杀敌的目的，因为他的刀速足够快。 常人的挥刀速度能达到7～15米每秒，经过正规训教的混血种，挥刀速度能达到20米，甚至30米每秒。 艾坤每一刀的秒速都在50米左右，接近常人四倍的速度，不疾不徐，不慌不乱，纵使同时面对多个死侍，出刀轨迹也没有任何变化与晃动。 这個常人指的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非混血种剑术高手。 接近四倍于常人，这个出刀速度绝对迅捷。想要提升一倍出手速度，就意味着爆发力要提升8倍才能做到。 据楚天骄所知，能拥有这个挥刀速度的人不过五指之数。纵使是他本人，不使用言灵也只能做到与艾坤相差仿佛，或许还不如。 而除了刀速惊人之外，艾坤每次出刀前的反应时间也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0.05秒？或许连0.05秒也没有，这远远超越了正常人，甚至常规混血种能够达到的反应极限。 挥刀，对他而言已经是本能。 坚毅的眼神，迅捷的刀速，沉稳的心境，富有效率的刀招，一看便知是混血种中的极品了。 而这些都没有必要向楚子航解释，楚天骄知道他的儿子不会懂，楚天骄也不希望他的儿子懂。 如果可以，楚天骄更希望楚子航能做到像之前的艾坤那样，身怀绝世杀人技，仍能保持平常心，波澜不惊地过一生。 “儿子，老爹要下去帮你的同学了。” 人力有穷尽，死侍群仿佛杀之不尽，艾坤再能打也耐不住人海战术，始终无法杀出一条血路。 再者说，让人一个少年在外拼杀也不合适，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有必要下去帮下忙，顺便让自己的儿子知道，他的老爹其实有多猛。 楚天骄转头望向楚子航，“我下去后，你就坐到驾驶座来，你考过驾照的，现在又觉醒了血统，驾驭这庞然大物绰绰有余。 把车发动后什么也不要做，等我的通知，我说跑你就立刻开车往前跑。 这车马力扭矩都很大，但刚开始的速度不算快，我和你同学会想办法跳到车上。” 楚子航忽然明白了，楚天骄为什么总是向他炫耀这辆车。 在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的声音能够启动这辆2.7吨的庞然大物，一个是楚天骄，一个是楚天骄的老板。 最后一个就是楚子航。 楚天骄翻身下车，挥刀闯入战场，替艾坤挡下一面。 没有迟疑，楚子航迅速解开艾坤给他系上的安全带，钻到楚天骄原本坐着的位置，屁股下还有温热。 “启动！” 楚子航系好了安全带，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按着档位，双脚按照驾照教练的指导踩在踏板上。 蓝色的显示屏亮起光芒，陷入混乱的种种辅助系统自检后恢复了正常。 楚子航心中拼命回忆着几个月前驾校教练的指导以及他爹平时开车的方式，做着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把头扭向窗外。 注视着他那比威猛先生还要威猛的威猛老爹和威猛同学。 “说完父子间的悄悄话了？” 艾坤挥刀劈向死侍，略微扭头暼了一眼楚天骄。 这个平时马戏团小丑一般的中年人，此刻展现出的强大实力，有些出乎艾坤的预料。 同样迅捷的刀速，同样干脆利落的刀招，手中的不知名长刀，锋锐程度与艾坤的“冰轮丸”相比，也不差分毫。 与艾坤唯一的差距，就是楚天骄的长刀刀柄末端没有一条旋舞的锁链。 即便如此，楚天骄也能做到独当一面。 “想办法清出一条路，小航已经启动了车，只要能清出一条路我们就能杀出去。” 楚天骄并未回答，一脚踹开身前的死侍尸体，挥刀斩向另外一个死侍。 正常情况下，想清出一条路是绝无可能的。 没有理智的死侍群前赴后继地涌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近乎没有理智，悍不畏死杀之不尽。 斩魄刀不会卷刃，力也不太可能耗尽，可堆积起来的尸体俨然已经成为了阻碍。 破碎的死侍尸体，被寒冰锁链牵引着砸向四周，撞倒其他死侍后落在路面，流淌出黑色的血河。 路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上百具尸体，这些尸体成为阻挡其余死侍发起冲锋的拒马与陷阱，同时也成为了阻挡迈巴赫逃离的路障。 抓地力，是影响机动车加速与极速的重要因素。 崎岖坎坷的路面、湿滑的路况、破损的轮胎，都会影响迈巴赫的速度。如果加速不够快，迈巴赫很难逃离死侍群的追杀。 “好。” 艾坤点了下头，改变战斗思路，脚踩地面溅起水花，向前踏出两步，凌空一记飞膝撞在一头死侍胸膛之上，将其顶飞了出去。 在近身战中，身体腾空是大忌。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灵活性、发力都会受到影响。 艾坤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寒冰锁链围绕着艾坤旋舞，将试图接近艾坤的死侍全部挡下。个别体魄强大的死侍没有被击退，动作、速度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啪！” 水花溅起。 艾坤落地，双手反握木刀，将“冰轮丸”当做棒球棍，使用刀背砸退了两名靠近的死侍。 清除掉身前的阻碍之后，艾坤又正握木刀，化作电光疾射进死侍群中，刹那之间挪移出近二十米，将沿途的死侍全部拦腰斩断。 斩拳走鬼，是死神四大基本功。 斩是刀术，拳是白打，走是瞬步，鬼是鬼道。 艾坤姑且是真央灵术学院的毕业生，正统科班出身，瞬步水平还算优秀。 这是什么样的速度？ 楚天骄不仅为之侧目，近乎是刹那之间就跨越了近二十米的距离，更离谱的是稍作停歇之后就以同样的速度再度折返。 5倍于常人，还是10倍于常人？ 楚天骄大脑有些混乱，一时之间有些琢磨不清艾坤的身份了。 让木刀锋利如炼金武器、旋舞的寒冰锁链、指尖释放出的电光、超越常人十倍的速度…… 每一项能力，都是普通混血种使用言灵后才能做到的。 艾坤这种情况，只有两个解释。 一，艾坤是血统远远超越了A级的超级混血种，手中的木刀是炼金武器，电光也是使用炼金装备做到的。 二…… 这是一头伪装成了人的纯血龙，可能是三代种，楚天骄感觉这个可能性更大一些，一般情况下只有纯血龙才能掌握复数言灵。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艾坤没有恶意，至少暂时没有。在逃出这个尼伯龙根之前，他们都将是并肩作战，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战友啊。 楚天骄看着在死侍群中冲杀的艾坤笑笑，他绝不会在背后向战友捅刀子，纵使这个战友疑似纯血真龙。 狂风呼啸而过，炽热龙血在身体中流淌，楚天骄没来由感觉到一丝寒意，吹过的暴风、落下的骤雨忽然变得更加冷冽。 怎么会，怎么会感觉到冷？ 这曾与无数死侍甚至真龙拼杀过的身体千锤百炼，血管中流淌着的S级龙血如铜汁一般炽热。 如此强大的体魄与血统，绝非刚刚觉醒血脉的普通混血种可比，又如何会因为风雨感觉到冷了。 是错觉吗？ 不，不是！ 楚天骄瞳孔骤然收缩，一片雪花从天空飘下，落在炼金武器名刀村雨刀锋之上，接触到黑血之后冰消雪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