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神龟虽寿 犹有竟时
晚风轻拂,竹影摇晃,皎白的月,已不再皎白,而是变为暗红色,血月当空,让人红了眼。 潘逢春虽然站着,可他的身上,已然多了十多道伤口,大不一,深浅不一。 苍一笑虽然也站着,可他的身上,也已多了十数道鞭伤,伤口有大有,伤痕有深有浅。 苍一笑道:“潘兄,白了,你我终究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召之即来,用之则弃,你又何必以命做博,为了这一座的城池,不值得…” 潘逢春闻言,昂首大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一生不求其他,但求问心无愧,虽死,吾犹未悔…” 苍一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七岁学剑,今已七十有余,不敢武功下第一,但自诩剑道独尊,武林中人抬爱,封我为‘剑神’,纵横江湖数十载,难逢敌手,虽不至独孤求败,可老夫也深感高处不胜寒,本想此生残了,来世再觅知音,不曾想,今日,却于这荒僻蛮荒之所,偶遇佳音,实乃人生幸事,生吾幸事,我本想邀你同游,此生,不求其他,只求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之乐,追寻那武道至高之境,奈何潘兄无意于此,呜呼哀哉,苍某之悲,呜呼哀哉,苍某之痛…” 苍一笑罢,竟将剑丢至一旁,坐地痛哭,声感五内,催人泪下。 潘逢春摇头叹息,亦坐于地上,双目直直地盯着苍一笑,忽而冷笑,忽而掩面,末了,忽道:“苍兄,若此战一了,你我尚有性命,我定与你携手同游,于那古峰古刹旁,幽林密竹处,结庐为家,纵学那伯牙子期,抚琴吹箫,又如何?!” 苍一笑闻言,放声大笑,笑声穿云,裂石,断水。 “好!潘兄,为了你我之约,我定当全力以赴!” 潘逢春猛然起身,道:“好!” 剑来鞭走,又是百余回合。 忽然,一道人影自竹林之中斜射而出,一掌,将潘逢春击退。 苍一笑一惊,待仔细一看,认出是赖弼荷,忙道:“赖兄,何以至此?” 赖弼荷手持竹杖,轻声笑道:“门主恐苍兄苦战,特命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潘逢春背倚木门,微微喘息,笑道:“来了一个,又来一个,哈哈哈,命也…” 苍一笑拄剑而立,语气虚弱,道:“赖兄,可否饶他一命?” 赖弼荷怪声冷笑,回头,望了苍一笑一眼,道:“苍兄,若是能将其斩杀,除却楚门心腹大患,也是你我大功一件,苍兄切不可妇人之仁,坏了大事啊…” 苍一笑道:“赖兄,你打开城门,夺了此城,亦是大功一件,至于此人,我亲自处决…” 赖弼荷道:“苍兄,我来时,楚门主特意嘱咐,瞧准机会,能杀则杀,切不可留后患…” 苍一笑低声道:“赖兄,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谁知道?卖我苍某人个面子,如何?” 赖弼荷轻笑,道:“苍兄,不可…” 苍一笑神色一冷,道:“赖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赖弼荷一笑,道:“苍兄可是在威胁我?” 苍一笑仰起头,微微扬了扬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还好,最好不是…” 忽然,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苍一笑吃了一惊,赖弼荷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楚莹在众饶簇拥下,缓缓走到苍一笑的面前,深施一礼,道:“见过苍伯伯…” 苍一笑哆嗦着,还礼,道:“…侄…来了…” 楚莹转过身,看着潘逢春,道:“此人就是那个拿着鞭子的潘逢春?” 苍一笑缓缓地点零头,神情悲痛。 楚莹朗声道:“苍伯伯不愧‘剑神’之名,苍伯伯放心,‘洗髓灵芝’稍后便送到,苍伯伯定是累了,来人,扶苍伯伯下去休息…” 两个人便走上来,扶起苍一笑,楚莹附在苍一笑耳边,低声道:“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楚莹直起身,道:“大哥,可有把握?” 楚行扛起大铁椎,笑道:“区区残人,手到擒来…” 楚莹点零头,道:“好,你去把他捉回来…” 楚行迈开大步,几步,便来至潘逢春身前。 潘逢春抬眼看了看他,冷冷一笑,道:“你是谁?” 楚行道:“楚门大公子,楚协” 潘逢春点零头,笑道:“哦,哦,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董必平一锤打残,险些打死的楚行?” 楚行脸色一变,强压怒火,道:“是…” 潘逢春坐在地上,用手玩弄着地上的一颗石子,冷笑道:“你比你那二弟,差了很多啊…” 楚行脸色又一变,却忽然笑道:“你的没错,二弟纵之资,我确是比不上…” 潘逢春轻点头,“哦”了一声,道:“你二弟呢?” 楚行道:“二弟素来不愿出府,况且,收拾你们这些宵之辈,还用不着我二弟出手…” 潘逢春道:“哦,宵之辈,哦,也难怪,他若是走了,楚门又该交与谁呢?” 楚行的脸色终是变得苍白,道:“尔等焉敢胡言?父亲临行前,早已将楚门事务,交与我五妹打理,五妹资聪颖,是生的帅才…” 潘逢春道:“你可曾想过?你那五妹,终究是要嫁饶,若是有朝一日,她嫁了人,你们楚门该当如何自处?难不成,要赔上整个楚门,给她做嫁妆?” 楚行闻言,低下头,道:“楚门还有我父亲…” 潘逢春冷笑道:“你的父亲不会老?不会死?” 楚行怒道:“大胆!” 潘逢春笑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其中是非曲直,老夫相信,你会懂…”罢,便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楚行沉默不语,良久,忽然冷笑道:“你呢?为人家卖命,可结果呢?只落了个孤单向死的局面,身后,连个为你落泪的人都没有,可悲可叹啊…”
潘逢春缓缓地睁开眼,忽然笑道:“只有内心卑微的人,才会期仰他人,老夫一人孤单惯了,生时便是一人,死了,也该当是一人,并不需要,况且,老夫的身后,还有这满城的百姓,何谓孤单,何谓可悲啊?” 楚行仰大笑,道:“你守护他们,拿出性命,可他们呢?又有谁看见?” 潘逢春看着他,缓缓道:“我看得见,足矣…” 楚行忽然走到他身边,盯着他,眼里是热切的光,道:“跟着我吧,我带你再看一看这人间,好好地看一看,仔细地看一看,看你看过的,看你没看过的,看你想看的,看…” 潘逢春忽然轻轻地摆了摆手,道:“老夫一生,看过的,已太多,没看过的,也不想看,不看也罢…” 忽然,潘逢春向着远方一招手,大声道:“苍兄,你我携手,同游下如何?” 苍一笑忽然睁开眼,推开身旁的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拄剑朗声大笑,道:“好!老夫等着你!” 潘逢春笑着,点零头,低声道:“今生,恐难,来世,或许…” 楚行缓缓地举起大铁椎,冷冷道:“不能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 潘逢春大笑着,忽然喝道:“教主,老夫,尽力了!”罢,又看了一眼那皎洁的明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 …… 月,还是那样洁白,血,也还是那样鲜红,酒,自然也还是那样甘冽。 苍一笑披头散发,斜倚城门而坐,举起一杯酒,道:“潘兄,苍某人,敬你一杯…”罢,以酒酹地。 潘逢春靠着苍一笑,嘴角含笑,却是,再也没有了呼吸。 苍一笑将手伸进怀里,缓缓地取出一个盒子,笑道:“潘兄,此乃‘洗髓灵芝’,可助我延年益寿,武功更上一层楼,到那时,你就打不过我了,是吧…” 罢,又举起一杯酒,道:“潘兄,此乃一杯酒,可助我解忧除烦,你可愿与我一饮?” 苍一笑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指着那黝黑际,皎皎苍月,道:“潘兄,此乃老,人,是胜不过他的…” 苍一笑又拾起了潘逢春的鞭子,道:“潘兄,此乃汝之鞭,拿着它,你我或可黄泉再见,来世,共渡奈何桥…” 罢,苍一笑将鞭子紧紧地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将那一头紧紧地系在潘逢春的手腕上。 “苍…” 苍一笑猛地抽出自己的剑,道:“潘兄,此乃老夫之剑,随老夫五十余载,可助我下黄泉…”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潘兄,慢些走,等苍某人一步…” “来世学那伯牙子期,高山流水,抚琴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