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妾已有意,郎岂无情?
“让我来猜一猜,”婉妃平静的说道,“咸和左门那几个兵……嗯,大约是个子稍矮些的、嘴角有颗痣的、生的挺秀气的那个?” 银锁的身子,微微的一颤。 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主子……怎么晓得?” 婉妃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又不近视,你个小蹄子眉来眼去……嗯,眉飞色舞的,我难道看不见么?实话实说,原先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倒也没有想到这一层来,现在一回想,自然也就全明白了。” 顿了顿,“他叫什么名字啊?” 银锁忸怩了一小会儿,低声说道:“他姓孟,叫孟学好,我叫他……孟大哥。” “学好?学问之学,好坏之好?” “是。” “他多大了?” “好像……刚满十九。” “嗯,连年纪都晓得了……他晓得你叫什么吗?” “晓得……” “他问的,还是你说的?” “我……说给他听的。” “嗯,”婉妃点了点头,“看来,真正是妾有意了!” 顿了顿,“那么,郎有情么?” “啊?” “我是说,他对你,是个什么意思啊?” 银锁犹豫了片刻,“我……不晓得啊。” “不晓得?” “也就是进出咸和左门的时候,”银锁说道,“说几句话,他们当值的时候,也不许随便和人聊闲白儿,一下值……他们叫‘换岗’,立马就得回营房,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拢共也没有几句……” 声音愈来愈低,“所以……我不晓得。” “那,他晓得你……中意他么?” 银锁低着头,跐着脚尖儿,扭着自己的衣角,过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不晓得……他晓不晓得?” 一霎间,婉妃好像看到了十几岁时候的自己,她在心底幽幽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其实,”银锁的头,依旧垂着,声音低的有些听不大清,“也不算是什么……中意啦,就是看他挺可怜的……” 婉妃心中暗笑:都“画公仔画出肠”了,方才也已经承认了,还说什么“也不算是什么中意”? 你的小脸皮,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厚嘛! “可怜?” “北京的冬天儿多冷啊,他们在外头,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可遭罪了……” 婉妃笑了,“当兵就是这个样子啊,有什么遭不遭罪的……侍卫不也差不多?大冬天儿的,也得在外头杵着啊,也没见你去可伶哪个侍卫?” “侍卫都是咱们北京本地人嘛,他是南边儿的人……江苏的……” “哟,连籍贯都晓得了!” 微微一顿,“那也没啥可怜的!这个苦都受不了,还当什么兵?尤其是当轩军的兵!你觉得可怜,人家自个儿,可是精神奕奕的!还有,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够杵在那儿?多少人想进轩军,挤破了脑袋,还进不去呢!” “他家里的人,闹长毛的时候,都死光了,就剩他一个人了……” 啊…… 婉妃敛了笑容。 这……确实是挺可怜的。 想了一想,说道:“他刚满十九岁,闹长毛可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他什么时候进的轩军?” “就是今年年头的事儿。” 婉妃有些奇怪了,“他是江苏人——怎么,是从江苏调过来的么?” “不是,”银锁抬起头来,脸上有了笑意,“他就是在北京当的兵。” “哦?” “说起来挺有意思的,”银锁说道,“当年,轩王爷到上海打长毛,招兵买马,他是第一批报名的,可是,年纪太小,给刷了下来,不论怎么撒泼打滚儿,人家也不收他,不过,倒是因此认识了好几个轩军‘招兵办’的人。” 顿了一顿,“一年满十八岁,他就跑到北京来,找到了当年的旧相识,要求加入轩军,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是,他当初那副死缠烂打的劲头,给人留了很深的印象,人家都还记得他,就给他补了一个名额。” 婉妃心中一动:这个孟学好,像是个有前途的样子啊! “江苏也有轩军啊,”婉妃说道,“他在江苏入伍,也是可以的啊!” “第一,”银锁说道,“他认识的人,都不在江苏了;第二,他说,轩王爷是他的神,他一定要在轩王爷身边儿当兵,替轩王爷拼命,替轩王爷挡枪子儿!” 婉妃心中,突的一跳。 脑海中随即跳出一个念头:这桩亲事,如果能够“拴”成了,倒是一件好事儿呢! 当下笑吟吟的,“人家的来龙去脉,打听的这么清清楚楚,什么‘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拢共也没有几句’——根本不尽不实嘛!” “主子……” “嗯,他倒是也肯跟你说,”婉妃微微点头,“好,我心里有点儿数了。” 什么意思? 银锁心中,大大一跳。 “轩军的规矩,”婉妃说道,“我不是太清楚,不过,听人说,他们当兵头三年,是不能够谈婚论嫁的——他们自个儿叫什么‘谈恋爱’。” 微微一顿,“这些个,你晓得么?” “……晓得。” “这个孟学好,”婉妃说道,“当了差不多一年的兵……嗯,还有两年。” 银锁心中,又是一跳。 “你呢,”婉妃微笑说道,“今年十六,也还有两年,才到出宫的年龄——刚刚好。” 银锁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中闪烁着惊喜不置的光芒。 “主子……” 她的声音,微微的有点儿打颤了。 “今后呢,”婉妃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如果收敛些,别动不动的就惹我生气,说不定,我会找个空儿,跟皇上和轩王爷……说一声儿这个事儿。” “噗通”一声,银锁跪了下来。 婉妃“哼”了一声,“还说什么‘也不算是什么中意啦,就是看他挺可怜的’——” 银锁涨红了脸,嗫嚅了一下,没说出什么来。 “我可警告你,”婉妃用郑重的口气说道,“轩军军法森严,这两年,你和他两个,可千万别搞出什么事情来!不然,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是,是!” “可别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是,是!奴婢把主子的话……刻在心里头!” 婉妃又“哼”了一声,“还是挺会说话的嘛。” 顿了顿,“好啦,起来吧。” 银锁重重的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 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劳军’的事儿……什么时候办呢?” “哦,这就忍不住了?”婉妃白了她一眼,“方才是哪个说,把我的话‘刻在心里头’呀?” “不是,不是!”银锁连忙摆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 呃,我是啥意思呢? 婉妃抿了口茶,说道:“‘劳军’的事儿,肯定得放在登基大典之后,现在的第一件大事——朝野内外、举国上下都算上——是皇上的登基大典!别的事儿,都要往后靠,不能抢了登基大典的风头,明白么?” “是,是,奴婢明白!” “后宫妃嫔‘劳军’,”婉妃说道,“必定是很轰动的一个事儿,除了朝野上下会议论,市井阛阓——我是说,民间,老百姓那儿,也会口沫横飞的,如此一来,就抢了登基大典的风头了,明白么?” “是,是,”银锁的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登基大典!登基大典!” 顿了一顿,“主子,您说,这个登基大典,到底什么时候举行呢?” “我也不晓得,”婉妃皱了皱眉,“按理,皇上已经移跸入宫了,应该没有几天了,可是,登基大典的日期,还没有正式公布——” 顿了顿,“也许,‘上头’想拖到‘国丧’之后?那样,百官不必服孝,看上去,整个登基大典的精气神儿,就很不一样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