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祭旗
罗斯克兰斯脸色不豫,打断了他的话:“叛军的战线很长,不可能合并一处的。” 关卓凡微微涨红了脸,那是怒容,不是羞色。 他已经习惯了一言九鼎甚至生杀予夺,在国内,太后和议政王对他言听计从;到了美国,林肯总统礼以国宾,待以国士,不知道多久没被这样不客气地对待过了? 但现在是在军中,这个人是战区司令。 关卓凡平静下来,可话不能不说:“将军,以职浅见,所谓敌军战线颇长,是我军的情报显示此地至彼地都发现了敌踪,未必可以作为敌军的战线由此地而延伸至彼地的证据,需防敌军暗布疑兵。” 一旁的托马斯开口了:“将军,我认为关侯爵的意见是有道理的……” 罗斯克兰斯微笑:“托马斯将军,我为你申请调职去关侯爵的清国义勇军好不好?” 语惊四座。 关卓凡几乎就要发作,托马斯脸上青红不定,胸膛起伏。 另外两人慌了,克里腾登出来打圆场:“哎,这个,将军在开玩笑呢……” 罗斯克兰斯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也有点着慌,换了语气:“乔治,抱歉,我的幽默总是这样蹩脚。” 一阵难堪的沉默。 还是关卓凡打破了僵局:“将军,关于敌军的数量,我有一个小小的担心。除了查塔努加,现在西线并无大的战事,叛军兵力虽不充裕,但应该还是有能力为田纳西军团增兵的;还有,东线葛底斯堡一役后,我敌暂时都不会有大的动作,需防叛军从东线调兵查塔努加。” 罗斯克兰斯摇了摇头:“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那就真没什么可谈的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先开口的是罗斯克兰斯自己:“如果没有更多的意见,就照此执行,明天凌晨六点行动。” 将军们纷纷告辞,关卓凡刚想离开,突然想起:气的糊涂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没问。 “请问将军,我军的任务是什么?” 罗斯克兰斯皮笑肉不笑:“请关侯爵担任这次行动的预备队。” 预备队?! 关卓凡瞠目半晌,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昆布兰军团按时出发了。 从早上起床,关卓凡就铁青着脸,呆在帐中没有出来过。 他一直坐在桌旁,腰挺得笔直,但一言不发。 早餐没吃,也没人敢劝,包括婉儿。 午餐还不吃,婉儿忍不住了,端了饭,怯怯地放在了他的身旁,然后站住,不肯离开,美丽的大眼睛中泪珠儿滚来滚去。 关卓凡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端起来,慢慢地把饭扒了。 整个轩军营地都弥漫着一股难耐的压抑。 下午两点钟左右,帐外突然喧哗起来,人鸣马嘶,听得卫兵大声报名:“军团长到!” 话音未落,帐帘摔起,华尔大踏步地冲了进来,面色通红,大声道:“传令兵来了……逸轩,我军打输了!” 关卓凡霍地站了起来。 接着两个卫兵一左一右搀着传令兵进来,关卓凡吓了一跳,这个兵浑身泥浆血污,烟火熏得满面乌黑,嘴唇干裂,发须焦烂,已全然辨不出模样。 关卓凡:“给他水喝!” 婉儿赶忙取了水壶递过,那个兵一口气灌下了大半壶,才有声气讲述。 原来罗斯克兰斯将军带领的右路军刚进入奇克莫加地界,便遭数倍于己的敌军阻击,急令中路托马斯、左路麦库克向自己靠拢,但中、左两路军路险难行,半路又被敌军分兵阻击。终于罗斯克兰斯支持不住,等不到中路军、左路军便溃败下来,向查塔努加方向撤退,同时下了全线撤退的命令。 关卓凡飞速地转着念头:罗斯克兰斯的右路由克里腾登军大部和军团直属部队组成,三路大军中人数最多,约二万三千人,敌军数倍之,还有力量有效阻击中路军和左路军,那加起来得有多少兵马? 关卓凡问:“谁负责断后?给预备队的命令是什么?” 传令兵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没有人断后,给所有部队的命令都是撤退,退到查塔努加城内,包括预备队……” “砰!” 关卓凡一拳砸在桌子上,力量是如此之大,桌子几乎砸翻过去,上面的笔墨纸张文件撒了一地。 他的面孔因暴怒而扭曲:“混蛋!这么干,要全军覆没的!” 撤退有撤退的路数,谁第一个走谁第二个走,谁负责断后,讲究不比进攻少。最忌全然没有章法,一溃而散。那样敌军乘势掩杀,你就变成了黄羊、白兔,就不是撤退,而是屠杀了。 敌军随着败兵,一路追杀过来,查塔努加亦必不保。 最糟糕的是,此去奇克莫加,只有昆布兰军团行军的那三条路,撤退的时候,肯定哪条路去哪条路回,每条路上必都塞满潮水般溃向查塔努加的败兵,就算轩军意图救援,也无路可行,反会被裹成一团,无法施展,从而一起成为追兵的猎物。 真的已成死局。 关卓凡的眼睛血红。 华尔问:“逸轩,怎么办?我们撤不撤?” 关卓凡沉声道:“等一等……等我们自己的探马。” 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像一年。 终于一个小时之后,探马回报:左路、右路已经溃退,但中路托马斯拒绝接受命令,死战不退。 那么说……中路还空着。 关卓凡眼前一亮。 他大声命令:“传我的令,全军集合!” 华尔试探着问道:“逸轩,我们是撤,还是……” 关卓凡一字一顿:“我们不撤,我们顶上去!” 校场上,松江军团整队完毕。蓝鸦鸦地一个又一个方阵,齐齐整整地摆满了整个校场。 关卓凡登上了阅兵台,风掀起他蓝色的大氅。 “弟兄们!” 二万七千人鸦雀无声。 “见真章的时候到了!” 关卓凡目光炯炯:“咱们万里漂洋,为的就是这一天!咱们打赢这一仗,中国人的腰板就能挺直了!之前丢了的祖宗的脸面就能找得回来!咱们中国就能在万国里面头顶天,脚立地!” 士兵们觉得血开始发热。 “弟兄们!打赢这一仗,活着,关三保你升官发财;死了,关三替你把骨头背回去!” 士兵们的血涌上脸面。 “军士中最勇猛的,死了,家里有老母寡妻孤儿的,关三替你养起来!要向朝廷请旨,替她们请一个一辈子不纳钱粮的恩典!” 士兵们的眼睛都睁大了!轩军的士兵大都是普通穷苦的农民,完粮纳税是中国农民对王朝最大的义务,也是一生最大的负担,单为这一条,就值得卖一条命了! “我要向朝廷请旨,单为咱们轩军立一个祠,你死了,供起来,年年月月祭祀,血食不替——要让你在下面吃香的,喝辣的!” 士兵们人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关卓凡继续:“可是要有人怂包下软蛋,当逃兵,就算你逃得军法无情,也得烂在异国他乡,死了也没人替你捡骨头,魂魄永远隔着一个大洋,回不得家!” 他沉默片刻,大喝道:“弟兄们,打不打得赢这一仗?!” 山呼海啸:“打得赢!” 关卓凡大笑道:“好!我先替你们开个洋荤,来,祭旗!” 六个洋人被五华大绑地押了出来,个个形容恐惧,其中一个须发火红,一个嘴角有一道可怕的缺口,尤其引人注目。 关卓凡狞笑道:“这六个是叛军的细作,判处死刑!给我挂起来!” 六个洋人被撮弄到绞架台上,索扣往脖子上一套,有人上前一脚踢开活门,人犯身子一沉,立时就飘飘荡荡地挂在了绞架上。 蓝眼睛、高鼻子、红红黄黄的头发,但又如何?还是手一抖,脚一蹬,就“挂掉了”! 在底下的士兵们看来,这是咱们中国人“挂掉了”他们! 最后那一张窗户纸捅破了。 洋人也是可以杀得的。 关卓凡一摆手,阵列前,一面大大的“关”字旗展了开来。 “跟着这面旗子,开拔!”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