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见闻
我的教练是市武术协会副主席,年岁很高了,平时没什么爱好,就爱去市医院那带着老头老太太锻炼谈心。翌日清晨,NMG的凌晨黑暗而且冷冽,我就和他抵达了市医院前广场。 到了以后,虽然才五点多钟,已经有几个患者先一步到了。“这几个,你得叫爷爷奶奶了,都不是什么传染病,不用担心。”我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开始带领着患者练八段锦,广播体cao之类的,我跟着练了几遍,倒也不畏惧路人的目光,毕竟在路边打太极的老头老太太里多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还是很突兀的,其实也没什么人会在意我,无需畏惧。练了几遍就去看看几个患者,纠正纠正动作。由于爷爷的缘故我自幼习武,底子还是很深厚的,可以对患者进行呼吸,发力方面的指导。练过这些以后,这时候大概到了早上七点多,人已经很多了,形形色色,各个年龄段都有,约莫在几十人左右,这时候会开始互相拍打后背,压腿抻筋。不论老幼,都很开心。练完的有些会去吃早餐,吃过的,来的晚的,就会再和我们说会话,这个经历属实宝贵,在此主要记述。 令我印象颇为深刻的这个患者年龄很小,才十五六岁那样,是因为跳河自杀,肺部积水,身体部分冻伤住的院。曾经和他聊过很多次,这个孩子我并没有鄙视他心里脆弱,相反我很理解他,旁边的大爷大妈问我也多半帮他回答说失足落水。他是草地上来的孩子,HLBE草原放牧的原住民的后代,父亲酗酒成性,时常家暴,甚至在他打捞现场父亲还继续将他的母亲家暴。家里欠了不少饥荒,他自杀前不久母亲和父亲离婚了,不过两人互相推搡他的监护权,他只好寄住在市区里的奶奶家,自杀前几天,奶奶病逝,他被另一个亲戚交给了代管班,他生性内向,在学校成绩很不理想,时常被老师训斥,自然也没几个知心朋友,满腔的难过无处发泄。自杀当晚,他在河边的一个小区里独自转了很久,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自杀,捡着河上的一个冰窟窿跳了进去。 “当时后悔嘛”我问他“那时候哪顾得上想这么多”他苦笑道,“非说后悔的话,那就是没死成。”方十五岁的脸庞无比沧桑“我跳进去才发现,河面的冰有两米多厚,底下的暗流很窄,只够卷进我的裤腿,我就在那死也死不了,还爬不上来。”后来岸上有人报警,消防队员很快就到了,把已经休克的他送去急救。“我们班任倒霉了”他咧嘴一笑,扒着单杠晃悠着玩“她收了几个学生家长的东西,之前她天天骂我,据说那是在暗示。”消防队员的打捞现场就在我家不远,我也去看热闹了,他父亲在岸上和他的母亲打的不可开交,父亲难以入耳的辱骂,母亲的撒泼打滚地哀嚎,吸引了大坝上挤挤挨挨几百人的注视。我也在场,只觉得一阵悲哀。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领导火速赶往现场,和消防队员合影。 “好好活下去吧,其实都不容易的。”我安慰他“哥,你说,我活着又有什么必要呢。”他低着头“我不像你,学习好,学校好,有前途,家庭美满。”他抬头看我“我呢?”我一时语塞,这个真的不能怪他心里脆弱,我如果是他,心态不会好到哪去。我唉了一声,叹口气。“你说,人活着,认识的所有人最终都会生离死别,人生百分之八十是在淡淡的痛苦和焦虑中度过,你我的结局最终免不了是一场悲剧,或者说,这全程本身就是一场悲剧。我们到底在为了什么而活呢?”我沉思良久,告诉他:“历练和体悟。”他示意我让我继续说“人生本无意义,它的意义是人赋予的,人生固然苦短,不过既然你我来这一遭,何不把人生这场游戏打赢再走呢?”我鼓励地看着他“给命运一个耳刮子!”他目光忽闪,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 还有这样一个爷爷,他很具有当今我国人民的思维普遍性,实在不知道可悲他的简单还是该高兴他的质朴。他是个家庭还算和睦的七十几岁的大爷,因为高血压诱发的一些疾病住了院,我们也曾探讨过人生这个命题。“爷爷,你觉得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我这类孩子会问这种奇怪问题一样,笑了笑“光顾着照顾孩子养家糊口了,叔哪有这闲工夫想这个。”我不放弃,接着问“那你有什么梦想吗。”他这次到是认真想了想“我家老四考研成功,老三顺利结婚。”“我是说你,你想要什么”他还是不改的笑容“我啥也不要。”我也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像忘年交一样“以后没事可以多想想这种问题,这个有好处的,毕竟,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他点点头,还是不改的笑容“嗯嗯,我有空就想。”他朝我一扬下巴,笑得满脸褶子,我就大概猜到,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把我的建议抛在脑后了。他的老伴是个工作狂,虽然也六七十岁了,但是天天下地干活,出去干零工,挣了一辈子的钱自己也不舍得花,没想到到老用在了老伴的医疗费上。
我返校后不久,就收到消息,那个十五岁的男孩,终于还是死了,这一次他自杀成功了,还是那个地方,最近回暖的天气让暗河汹涌起来,消防队员赶到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随着冰面下汹涌的暗河飘向了遥远的北方异国,岸上他酒醉的父亲一如既往的在家暴,领导们一如既往地赶来合影和握手,领导的跟班们一如既往地为领导的发言带头鼓掌。他食言了。那个大爷回到家后不久,他的老伴就继续外出打零工赚钱了,家里剩他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头。前不久老伴回到家,敲门人不应,透过窗子才发现他已经脸朝地,倒毙多时。他日夜为之祈祷的四个儿子,当晚把他火化,不顾老太太的阻拦把骨灰撒掉了海里,老四说这是最流行的丧葬办法。大儿媳妇在饭桌上动不动就抽风,后来解释说去世的爸上了她的身,素来笃信鬼神的大儿子一如往常地和他鬼附身的妻子聊天,两人父子相称,说在那边挺好的啥也不用烧,把老太太哄的泪流满面。四兄弟因为不用烧纸买墓地省了一大笔费用。只是可惜他或许终于也没有思考我问得那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