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解毒
苏厉引着无尘和澹台明月在一座小庭院前停了下来,这座庭院比之太师府又小了许多。 门前也无侍卫把守,斑驳的木门虚掩着。 苏厉走到门前,恭敬地在门上敲了三下,便静静立在门外,不认识苏厉的人多半以为这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年轻人。 半晌,一声“进”在院内传出。 苏厉悄声招呼无尘和澹台明月,轻轻推门进去。 绕过影壁便进了院子。院子不大,几棵翠竹在东南墙角,微风拂过,飒飒细语。 院中一个圆形石案,案上一壶清茶袅袅飘香,一副已经开局的围棋,黑白子犬牙交错,难分胜负。 案边一个须发灰白的灰衣老者,正专心研究着棋盘上敌我局势,一时间不知如何破局,眉头紧蹙。 三人在老者身侧立住了。 “何事?”老者没有抬头,似乎棋局比眼前三人有趣的多。 “禀将军,太师托人前来...” 苏厉话未说完,白柳飞猛然抬头,眼神中满是震惊与哀伤。苏厉被白柳飞突然的动作震住了,忘记了继续说下去。 白柳飞双眼微闭,长吸一口气呼出,睁开双眼,神色恢复如常。 白柳飞看向无尘,问道:“何物?” 无尘从怀中取出血书和胜邪剑一并递上前去。 白柳飞看了眼胜邪,眼中尽是释然之色,但却没有接过此剑,他从无尘手中接过血书缓缓展开。 盯着血书看了半晌,白柳飞缓缓闭上眼睛,仰起头,灰白长发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多谢二位送信,老夫感激不尽。”带着些许笑意,白柳飞看看无尘和澹台明月,道了句感谢,便又闭上了眼睛。 苏厉有些尴尬。 无尘和澹台明月对视一眼,将胜邪剑轻轻放在石案上,这就要离去。 “这把剑你们带走吧,算是作为你们送信的报酬。” “太师用性命换回此剑,当送还。”澹台明月回道。 “你们当真不知此剑来头?这可是欧冶子所铸之剑,威力非比寻常。” “若为一把剑所动,我二人何苦来此?” 白柳飞猛然睁开眼睛,赞许地看了看无尘和澹台明月,起身行礼道:“多谢二位!” “也好,此剑乃不祥之物,不知多少人为它送命,它最好的归宿便是尘封,永不见世人。” “二位可否留下姓名?” “风无尘(澹台明月)。” 白柳飞点点头,旋又坐下研究棋局去了。 苏厉躬身退出将军府邸。 出得将军府,又过了两条街,苏厉方才长舒一口气,重又活泛起来。 “你好像很怕他?”无尘话中略带讥讽。 苏厉仿佛没有听出讥讽的味道,环顾四周,低声说道:“这位白将军绝非常人,周王室最神秘的力量玄阴剑卫就掌握在此人手中,十二年前宜阳之战,白将军曾率二十名玄阴剑卫刺杀秦国领军大将甘茂,若不是白起及时赶到,甘茂必定死于白将军之手,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有秦王来洛阳,秦王也就不会死。” 这段秘辛无尘和澹台明月却是未曾听过。没想到已经是日落西山的周王室还有这样的力量,没想到白柳飞竟然干下过如此大事。 “据说,玄阴剑卫可与秦之铁鹰剑士比肩!” 无尘和澹台明月又是一惊。 “你们可不要传出去啊,要死人的。”苏厉相当谨慎。 无尘点点头,暗道那你还说。 突然苏厉一拍自己的脑袋,黑脸上堆满了笑意,看向澹台明月,道:“不知姑娘跟无尘是什么关系啊?” 澹台明月眼底闪过一抹羞意,暗道我跟无尘是什么关系呢? “我呀,是他师姐。”撇了一眼无尘,笑靥如花。 “啊?原来你们是同门啊,看你和无尘年龄相仿,而我呢,比无尘大两岁,那以后你也是我的meimei啦,嘿嘿!” 澹台明月白了一眼苏厉,道:“去!净会沾便宜!” 其实,苏厉这个名字澹台明月早就知道了。苏秦、苏代、苏厉三兄弟,苏秦是大兄,苏代是二兄,苏厉最小。苏秦、苏代年龄相差不大,早些年二人一直在齐、燕之间游走,如今算是燕臣。 没想到苏厉并没有去燕国追随两个哥哥,而是留在洛阳成为周臣。不过想想也是,苏家本就是周人,苏厉还年轻,在周为官历练一下也是不错的。 “唉,十几年不见,本想好好招待一下你们,可是我又担忧无心的伤势,想必你们也心忧如焚,其实照我说,你们大可不必来洛阳,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就不留你们了,早一刻到大梁,无心就少一分危险。”苏厉难得正经说话。 “你说得对,我和明月这就告辞了,他日有暇再把酒言欢!” “正是!代我向无心问好啊,她可别忘了我,嘿嘿!” 看着无尘和澹台明月飞身上马疾驰而去,苏厉那张笑嘻嘻的脸上登时没了笑意。 太师既去,大周便倒了顶梁柱,单凭白柳飞如何撑得住?不知血书中是何消息,与这天下大势有何关联?自己是否可以于这缝隙中抓住机会? 苏厉回首望了望白柳飞的庭院,眼中登时铮亮。 到底是什么消息呢? 午后的逢泽,斜风细雨。 官道上红、白、灰三匹骏马踏着泥水飞驰到了岸边,红不红、白不白,灰还是灰。 三人俱都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看不到脸。 一人从苇草中牵出一条小船,招呼一声,两外两人轻飘飘跳上小船,长篙入水,小船悠悠驶入了逢泽里。 不多久,小船荡近了中心的岛屿,三人上了岛,沿着竹林幽径一路走到了竹楼下。 进了竹楼,摘下斗笠脱下蓑衣,三人露出真容。 拍拍身上的水滴,擦干脸,侯赢扯开嗓子朝着二楼大喊:“无心,无心!” 噔噔噔! 无尘和澹台明月闻声望去,就见楼梯转角处,一个青衣少女蓦然出现,青丝飘飘,星眸含泪,削瘦的脸颊,苍白中泛着红润,酥胸剧烈起伏,喘息着,凝然不语。 无尘多日攥着的心终于松弛下来,双臂刚刚张开,一团青云伴着香风扑到了怀里。 自那一日起,两人何曾分别如此之久? 拍拍无心有些柔弱的肩膀,双手扶肩,仔细打量了半晌,无尘捏捏无心精致的瑶鼻说,瘦了。 无心登时泪雨滂沱。 无心做了个鬼脸,转身扑入了澹台明月怀里,jiejiejiejie叫个不停,澹台明月紧抱无心,泪眼婆娑,不知说什么好。 只是紧紧抱着。 “伤势怎么样了,有没有难受?”澹台明月声音有些颤抖和歉疚。 无心笑着摇摇头,晶莹的泪珠被甩出了眼眶,“没事,就是有些乏力,想你们了。” 两个女孩又紧抱在了一起,多日以来的情绪在此刻点燃! 服下解药后,睡意袭来,无心安然入睡,恬静的面容让人心醉。
雨后碧空澄澈,新月如钩。 竹楼灯光幽幽,候赢、无尘在一楼厅堂饮茶。 澹台明月看着沉睡中的无心,玉手轻轻捋了一下无心额头的秀发。 服下解药后,无心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皮肤变得雪嫩柔亮。 澹台明月轻轻地从无心房间出来,下到一楼,迎着无尘关切的目光点点头,坐了下来。 “这里的情况我已经飞书给你师父了,公孙渊下毒这笔账自有你师父,你莫要单独报仇。” “是。” 嘱托完无尘,候赢看看二人,安慰道:“此次营救赵雍,你们做的很好,失败不是你们的错。我清楚师兄的意图,走前人趟过的路自是有经可读,倘若要自己趟出一条路来,难!说来惭愧,我们这辈人正当巅峰,却已经没了探寻的勇气,何其可笑!” “我们被条条框框箍得太紧了,担子都压到你们年轻一代的肩上了!”侯赢苦笑着摇摇头,低头啜了一口清茶,久久无语。 “但是,我们可以做你们的盾牌,你们只管向前冲,剩下的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 “弟子明白。” 清晨,逢泽雾气缭绕,竹岛像是披了一件薄纱,朦朦胧胧。 无心还在沉睡恢复中。 无尘和澹台明月站在岸边。 “等无心醒来后我就要回鬼谷复命了。”澹台明月低声说。 无尘猛然扭头看向澹台明月,近在咫尺的俏脸似乎正慢慢远离自己而去。 “然后呢?” “看师父的安排吧。” 无尘深深吸了口气,“能告诉我鬼谷的位置吗?” “不能。” 无尘欲言又止。 晨雾散去,水阔云低。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孤影摇舟,由远及近。雁去留声,人走何留? “乐将军!”小船上下来的竟然是乐毅,二人远远行礼。 “二位好兴致,哈哈!好久不见!” 澹台明月和无尘各自掩住忧伤和心事。 “二位既然来了,想必已寻得解药了吧?” “昨日已经服下解药,眼下还在沉睡,料想是在恢复。” “如此,我就放心了。” “呵呵,乐兄清早来此,鄙岛生辉啊!里面请!”远处山坡上,侯赢白衣飘飘。 “此地雅致清幽,乐某倒是想时常来次叨扰叨扰,哈哈!” “荣幸之至!” 众人在一楼落座,晨风习习,茶香袅袅,谈笑风生。 “乐兄近况如何?”侯赢为乐毅边斟茶边问道。 “乐某在丞相府谋了个差事,暂且做个刀笔吏营生吧。” “以乐兄之才,做丞相又有何不可?奈何魏国上下有眼无珠,尸位素餐,何其可笑!吴子、孙膑、卫鞅,张仪,煌煌之才,流落他国,何其可惜!今之魏国,江河日下,再失乐毅,何其可悲!” 说到痛心处,侯赢不禁仰天长叹。 乐毅却只苦笑着摇摇头,黯然无语。 举杯独醉,饮罢长歌,茫然岁月蹉跎。这世间的美好,满溢的才华,大都抵不过时间的消磨。 时间是最无解的毒药。 侯赢是墨者,但也是魏国人。魏国真的是没落了。 一人之毒易解,举国皆病从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