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小人
朱佑樘冷哼道:“就他现在这点力量,难道能够跟朝廷当面锣对面鼓的干?朕倒是希望他能够造反,那样朕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灭了他了。” 汪直摇头表示皇帝的想法是错的,直接道:“本来内臣不该说这些话,但是既然陛下问起,内臣还真有几句不得不说的话。 以内臣对张文轩的了解,此人极为护短,又极为重情,对敌人他能够做到毫不留情,对自己人,他却做不到痛下杀手。 这是一种好处,也是一种坏处。 张文轩虽然表面上的不温不火的,似乎谁都能够欺负一下,可实际上那些跟他交过手的就知道,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陛下为江山社稷计,要张文轩死,张文轩定然不会引颈就戮,他会反击,而且反击会极为猛烈。 但是内臣看不懂的就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张文轩除了不温不火的用实际行动表达不满之外,似乎并没有马上反叛。 陛下也知道,张文轩是个聪明人,他可能已经看透了陛下的想法。所以不管他现在手里的人马是否能够跟朝廷兵马抗衡,他都不会反叛。” 朱佑樘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你这种猜测倒也有些道理,只不过朕的身体,已经拖不起了。要不是有一个性格古怪的神医保着朕的命,朕说不定早就死了。” 汪直提醒道:“陛下不要忘了,这神医到底是什么来头。” 神医老李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可这个人却是因为张儒才来到京城的。 朱佑樘立马提高了警惕:“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汪直弯腰垂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内臣想说的是,其实陛下完全没有必要对张文轩保持如此警惕。他现在没了兵权,就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根本没法搅动风雨。不若退后一步,让他逍遥自在,说不定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佑樘冷冷道:“朕的孩子还小,太子年幼,有如此战功彪炳之臣,终究是不小的隐患。朕不能把江山交到一个外人手中,更不能让祖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就此易手。” 汪直听到这话心中隐隐有了怒气,不禁想起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年幼太子身边的模样。 那时候的张文轩青涩、刚直,面对他这个权势滔天的西厂大太监浑轩,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汪直没杀他。 十二岁进宫,进宫之后整整六年,他不曾见过这等不怕死的人,而张文轩的出现,让汪直觉得惊艳。 只是那时候的汪直太年轻,根本没想到昔日那个不屈不挠的少年会走到今日的地步,也想不到那个性格怯懦的太子殿下,如今却是向自己奶兄弟挥舞屠刀的元凶。 他将怒气掩饰得很好,躬身道:“陛下说的是,是内臣想得太不周全了。” 朱佑樘的性格是多疑而且多变的,对张儒动手之后,他也在深夜无数次扪心自问,是不是一定要杀了虎哥才能安心? 可惜,每一次,他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越是得不到答案就越想得到答案,越是想得到答案就越得不到答案,这仿佛成了一个死循环,终日萦绕心间,不得安眠。 老李头诊断的时候说皇帝是心有郁结,这郁结,未尝就没有张儒的原因在其中。 “唉...其实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朕心中的苦,真的不知道该跟何人诉说。以前还有他在,现在,连他都不在了。太子年幼,他就算只是一个富家翁,也让朕不得不提防。 你们这些人可能不知道他心中的理想,如果朕的身体能够支持,朕一定不会如此对他。 他是救过我数次性命的恩人呐!他的双亲为了保护我们母子而死,而他,更是差点就死在了你的算计之下。 普通人尚且知道知恩图报,难道朕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吗? 、 不,朕也想知恩图报,但朕的身份,不容许朕知恩图报。” 一句差点死在你的算计之下,让汪直吓得直接趴在地上,大汗淋漓。 他倒是有心说两句内臣该死,面对一脸憔悴的皇帝,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皇帝没有怪他,而是在一个不恰当的地点,跟一个不是很合适的人诉说自己的心里话。 出了东暖阁,汪直就必须将今日听到的所有内容全部自动忘记,否则等到皇帝派人来让他忘记的时候,他将变成一具死尸。 朱佑樘没管跪在地上的汪直,继续道:“他的理想,是开创一个如同汉唐的盛世,要让鞑子百年不敢犯边,要让百姓安居乐业。 他跟朕说大同,说开民智,说精兵强国。 以前,朕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但是现在,朕只能选择性忘却。 以他在朝中的势力,在太子登基之后若要强行把持朝政,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朕若死,必定托孤,而张文轩,无疑是托孤的最好人选。 太子出生的时候朕就将他放黜,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太子不要跟他接触,免得将来有一天,太子会想到这个伯父。 朕的江山,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是朱家的天下,朕不容许出现一个能够让朱家儿郎做傀儡的人。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那是祖宗传下来的祖训,朕,怎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断送大明的大好前程。 朕的苦,你可知?” 这些皇帝的心里话不是一般人能够听的,汪直听到了,却没有半点荣幸的感觉。 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瞎子聋子,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拿自己的狗命做御花园的花肥。 见汪直不说话,朱佑樘再次道:“罢了,朕就做一回小人,让天下人觉得朕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朕真的不想杀他,他为什么不走呢?大明之外的天地如此广阔,他为什么不走呢?” “因为他爱大明,所以你如此逼迫,他依然不曾反。”一个声音钻进朱佑樘耳膜。 /31/317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