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妤娘从来藏不住心事,一张俏脸顿时绷了起来。 槿萱很配合的转移话题:“妤表妹,我刚才走开了一会儿,这出戏到底在唱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妤娘心里纵然有些闷气,也禁不住槿萱哄,很快就将不快抛到了一旁,津津有味地说起了戏文来。 槿萱看似听的专注,实则早已思绪飘飞。 妧娘口中所说的“陈年旧事”,到底会是什么?莫非,陈元昭的不近女色不肯娶亲,真的别有内情? 申时正,戏班子唱完了戏,众宾客也一一起身告辞。 许徵一直跟在纪泽身边,和男客们待在一起。此时总算见到了槿萱,匆匆打量一眼,关切地问道:“今天还好吧!” 槿萱抿唇一笑:“嗯,一切都好。” 许徵放了心:“那就好。”迟疑片刻,又压低了声音问道:“陈元青一个人悄悄溜走了许久,之后一直不见人影。他有没有私下去见你?” “没有。”槿萱面不改色的撒谎:“我一直坐着看戏,后来嫌闷,就领着初夏去园子里坐了片刻,并未见到元青表哥。” 许徵也未起疑心,只叮嘱了一句:“总之,人多口杂,你凡事都谨慎小心。” 槿萱柔顺的应了,心里却怅然叹息。 她那般冷硬无情的拒绝,一定伤透了陈元青的心。今后,他再也不会满心欢喜满怀热情的去威宁侯府见她了。许徵也不用再忧心忡忡了。 她的心里只有无奈和遗憾。 前世生离死别,今生擦肩而过。 他们两个,终究是有缘无分。 …… 叶氏领着长媳袁氏一一送宾客,陶氏也不得清闲,一直忙到了傍晚时分。等客人全都走了,才算松了口气。也直到此刻,陶氏才察觉到陈元青整整半日都不见人影。 陶氏立刻打发身边的丫鬟去墨渊居找人。 陈元青和陈元昭最亲厚,只要陈元昭在府里,他十有**也会在墨渊居。 等了一炷香功夫,陈元青回来了。 陶氏笑着迎了上去:“元青,你这半天跑哪儿去了……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止是脸色难看晦暗,眼睛似乎也有些红肿,分明是哭过的样子。 陈元青长这么大了,哭过的次数用一个手都数的过来。陶氏又是心痛又是恼怒,急切地追问道:“元青,谁欺负你了?” 陈元青心情极差,实在挤不出笑容来:“娘,没人欺负我。” “没人欺负你,你怎么会是这副模样。”陶氏压根半个字都不信:“是元白说什么了,还是元昭?你若是不肯说,我现在就去亲自问他们两个。” 陈元青无奈地苦笑:“娘,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真的和大哥二哥没关系,我就是……就是心情不太好,一个人躲在墨渊居里待了一个下午。现在已经好多了。” 心情不太好? 陶氏楞了一愣,旋即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心情不好了?” 疼爱儿子的方式有很多种。陶氏偏巧就是事无巨细凡事都要追根问底的那种人。心情好的时候陈元青乐于应付,心情很差的时候,遇到这么较真追问,可就头痛了。 陈元青怏怏地道:“娘,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就别问了,等过些日子,我心情平静些了再告诉你。” 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陶氏拧起了眉头,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叫巧娟过来。巧娟是陈元青的贴身丫鬟,陈元青的一举一动她最清楚。 “巧娟,元青今日下午是不是去了墨渊居?” 巧娟眼神略有些慌乱,却不敢不答:“是,少爷一直待在墨渊居。” 陶氏紧紧地盯着巧娟:“除了元青,还有谁去过墨渊居?” 巧娟垂下眼眸:“奴婢也不太清楚……” 陶氏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巧娟,声音严厉:“你胆敢说半个字假话,我立刻就命人叫牙婆子来将你领走!” 巧娟脸色一白,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夫人开恩,奴婢哪敢哄骗您,只是少爷叮嘱过,今天的事绝不能向夫人禀报。其实,今日少爷私下约了许小姐在墨渊居见面。说了什么,奴婢就不清楚了……” 什么? 元青竟和槿萱在墨渊居私会? 不管两人说了什么,这种事一旦传出去,陈元青的名声可就洗不清了。万一许家趁机赖上这门亲事怎么办? 陶氏头脑嗡的一声,气的咬牙切齿:“这个元青,真是太糊涂了!怎么能做出这种私相授受的事情来。那个槿萱也太过不知羞耻了,怎么能私下去见元青?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做事没点分寸……” 陶氏大发雷霆,巧娟吓的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出言辩解。 这事怎么能怪许家小姐? 明明是少爷主动约许小姐见面的啊! 陶氏发了一通火气,总算稍稍平息,又问道:“今天的事,除了你知道,还有谁知情?” 巧娟不敢隐瞒,小心翼翼的应道:“墨渊居里的侍卫也都知情。还有二少爷,不知怎么提前回了墨渊居,也见到了许小姐。” 陶氏深呼吸口气:“今日的事不准向别人透露半个字。我若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唯你是问!” 最后一句,语气森冷。 巧娟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起身退下。 巧娟一走,陶氏阴沉着脸独坐了许久,然后亲自去了墨渊居。 …… 陈元昭见了陶氏,半点都不意外。 陶氏也不绕弯子:“我是为了元青的事来找你。他年龄还小,热血冲动,难免会做些昏头涨脑的事。今天的事我自会好好管教他,烦请你约束墨渊居里的人,让他们不得将此事随意外传。” 陈元昭神色不变,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陶氏顿时松了口气。 陈元昭素来一言九鼎,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墨渊居上下都是陈元昭的亲兵,只要陈元昭一声令下,无人敢泄露只字片语。今日陈元青和槿萱私下见面的事,也就不会传出去了。 陈元昭似是看出了陶氏的心思,简短地说了句:“放心,元青很快会想通的。” 他原本也担心陈元青热情冲动,和槿萱私定终身。不过,槿萱已经干脆果决的拒绝了陈元青的情意。真正困扰他的,反而是另一桩事…… “元昭,说出来不怕你见笑。你二叔去世的早,我这辈子也没别的指望,只盼着元青能有出息。元白在兵部任职,你如今掌着神卫军,只有元青最令人忧心。”陶氏叹道:“他不愿习武,想读书考科举,我都由着他。可这终身大事,是万万不能由着他胡来的。那个许家小姐相貌确实生的好,可家世实在不值一提。没了父亲,只有寡母和兄长。要是结了这样一门亲事,将来非但没有岳家提携,反而要处处照顾许家……” 陶氏越说越憋闷。 不管如何,她都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些话,陈元昭太熟悉了。 前世陶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言犹在耳。为了区区一个女子,陈元青竟要休妻辞官弃母,私逃出京城。 他狠狠训斥了陈元青一通,命人将陈元青软禁在府里,又亲自去见了槿萱,厉言警告。 那个瘦弱苍白的美丽女子,满脸涨红,挺直了腰杆反驳。口口声声说对陈元青绝没有念想。 他当然不信!如果她什么都没说过没做过,陈元青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再后来的记忆,实在痛苦不堪…… 陈元昭眼眸暗了一暗,将浮上脑海的念头挥开。 陶氏絮叨了一通之后,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见陈元昭面无表情,不由得略略有些尴尬:“打扰你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陈元昭的脾气?冷面无情,一天说不了十句话。墨渊居一直都很安静。她刚才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陈元昭只怕早就听的不耐烦了。 陈元昭起身,送陶氏出去。 陶氏刚走,叶氏身边的丫鬟珍珠来了:“二少爷,夫人请你去世安堂一趟,说是有要紧的事商议。” 陈元昭不耐的皱了皱眉。 叶氏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和他商议?说来说去,无非是成亲的事罢了。 …… 不出所料。 到了世安堂,叶氏便笑吟吟的张口道:“元昭,今日府里来了这么多名门闺秀,你可有中意的么?” 不等陈元昭回答,叶氏便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我今日倒是相中了几个。现在一一说给你听,你喜欢哪一个,我立刻就让人登门提亲。第一个是左丞相府上的大小姐,是正经的嫡出长女,容貌明艳落落大方。还有礼部赵大人的女儿,教养极好,十分端庄。还有……” “不用说了。”陈元昭没什么表情的打断叶氏:“我谁也没相中。” 叶氏笑容一僵,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旋即强自按捺下来:“如果没有相中的也无妨。过些日子,我让袁氏设一个赏花宴,多邀一些待字闺中的千金闺秀登门,总会有相中的。” 陈元昭扯了扯唇角,声音冷然:“不劳母亲费心了,我暂时不想成亲。” 叶氏所有的话都被噎了回去。脸色忽红忽白,十分精彩。 陈元昭依旧神色冷淡:“母亲若没有别的吩咐,儿子就告退了。” 说着,便转身离开。 叶氏霍然起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站住!” 陈元昭脚步一顿:“母亲还有何吩咐?” 陈元昭连头也未回,声音冷淡低沉。 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叶氏心里怒火涌动不息,强自压抑着低声道:“元昭,我是你的亲娘,为你cao心终身大事,是理所应该的事。你就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亲娘? 陈元昭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声音里多了几分讥讽:“父亲曾亲口允诺过,让我自己决定终身大事,这一点,母亲该不会忘了吧!”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五年前的这桩事,叶氏更是怒从心头起。 什么自己决定终身大事!分明是安国公有意纵容! 陈元昭不肯亲近女色,若是不逼着他娶亲生子,难道要一直这么孤身一人? “元昭,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在你这个年龄,早已有了子嗣。”叶氏放软了语气,试图说服陈元昭:“你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总得娶妻生子。你领着神卫军,时常要领兵出征。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个好歹,连个血脉都没留下。你让娘怎么办?” 陈元昭终于转过身来,神色却毫不动容,眼里的讥讽之意更浓了几分:“母亲这么急着让我娶妻生子,是不忍见我一人孤独寂寞,还是为了我早点有子嗣,和长房一较高下?” **裸的话如利箭一般,深深的戳中叶氏的痛处。 叶氏再也无法维持优雅从容,美丽的脸孔浮起愤怒的潮红:“陈元昭!你就是这么和自己的亲娘说话吗?忠孝悌义,你的孝呢?若是被那些刻薄的言官知道了,参你一本忤逆不孝,看你今后还怎么领军打仗!” 陈元昭挑眉,似笑非笑的应道:“母亲这么聪明,怎么肯做这等蠢事。我们母子一体,我若是被人指责不孝,母亲的颜面又要往哪儿放?今后在安国公府里,只怕要少了三分底气。” 叶氏:“……” 母子两个,沉默对峙。 陈元昭的冷静,和叶氏的愤怒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知过了多久,叶氏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以前你任性我都由着你的脾气。不过,这一回可由不得你。你今年必须定下亲事!” 陈元昭扯了扯唇角:“母亲不如先和父亲商议一番。若是父亲点头,那儿子只好从命。” 叶氏再次哑口无言。 安国公巴不得陈元昭一直不娶妻。这么一来,请封世子的事就可以一直拖延下去……这一点,陈元昭也一定想到了。 可他就是不肯成亲! 难道,他不想要安国公世子的位置? 不可能!谁甘心将世袭的国公爵位拱手让人。她满心为陈元昭着想,他怎么就不懂她的一片苦心? 陈元昭转身走了。 这一次,叶氏没有叫住陈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