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的确。”白如卿道,“我的伤不要紧,我们赶快下山吧。国师府,我看着很诡异。” 凤国公自然不会和白如卿和凤槿萱打辩:“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负责。” 凤槿萱咬着唇,看着白如卿的半边袖子已经被血液染得一片嫣红。 白如卿道:“我知道了,我会和父亲解释这一切的。” 说罢,白如卿抬起头,对凤槿萱说道:“劳烦慕容姑娘扶我进马车休息。” 凤槿萱点点头,爬了起来,将白如卿扶到马车里。 凤国公才一声令下,重新出发。 好在这些士兵行军经验丰富,持着罗盘,在浓雾之中也不至于迷了道路。 不过速度却明显放缓了下来。 凤槿萱在马车内,愧疚地看着白如卿:“都是我自己不好,逞强出去杀敌,害得你受了伤。” 白如卿缩在马车角落里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血仍然滴滴答答地落在马车上,凤槿萱一皱眉:“疼么?因为太疼了所以不想和我说话对么?” 她慌忙走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不要碰我!”白如卿忽然冷道。 凤槿萱伸着去扶着他的手僵持在半空之中。 “你……”凤槿萱低声道。 “对不起……”白如卿缓和了语气,“你说得对,我不过是疼的厉害了,你放我在这里独自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不需要你帮助我。” “可是我们是夫妻啊。” “慕容血嫣,你……” “你到底怎么了?” 白如卿抬起头,看着凤槿萱的眼睛,清澈明亮,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天生的银灰色的眼线,很漂亮。 琉璃般清澈透明,毫无怨毒。 和刚才完全不同。 那么陌生,让人感觉好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一般的眼神,纵然毫无敌意,可是还是让人觉得厌恶。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如卿正视着凤槿萱。 凤槿萱第一次看到白如卿用这样冷漠疏离的目光看着他。 “不就是轻薄了你两下么?至于这样……” “你不记得你刚才说了什么么……”白如卿在一瞬间觉得,刚才那个言语间多有讽刺讥嘲之意的女子,才是慕容血嫣。 “郎君!”娇嗔了一声,凤槿萱自然知道如何对待自己的丈夫,“我不过是和你说两句开开玩笑的话罢了,你就这样与我生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挽起了白如卿的白色袖子,动作很轻,白如卿眉头稍微有些挽起。 他的胳膊上被那一刀割开了一条把长长的口子,凤槿萱吓了一跳。 鲜血汩汩,还在流淌着,凤槿萱用手帕包裹住了白如卿的臂膀。 手下也没有个轻重,白如卿轻哼一声,皱眉不语。 好歹是把血止住了,不然这样下去,白如卿伤势怎样不说,首先就要血流的干涸死掉。<> 马车内一时无声。 “我这一只手,说不好,会废了。” “伤到手筋了么?”凤槿萱紧张兮兮地问着。 白如卿勾着唇角笑:“你不是学过武功么?这一身武艺是怎么得来的,竟然连着手筋在哪里都不知道。” 凤槿萱语塞。 她总不能说她每次打架都靠着感觉笔画吧…… 白如卿眸子闪了一闪,垂下头,眼眸中的暗色更深了。 凤槿萱心中难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到底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极为轻柔的话。 可是凤槿萱却知道,解释,只有这一次机会,否则她与白如卿之间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大,最后到,不可弥补。 “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慕容血嫣,从来都不是。我只是我自己而已。” “名字?我可以理解为有人巧夺天工,将那一张脸绣到了你的脸上,那你的名字呢?”白如卿问道,“你的过去呢?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 “目的?” 凤槿萱心里流淌过苦涩,怔然半晌,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怀揣着目的接近你的女人么?” 白如卿淡漠地看着她。 眼神中的冷漠毋庸置疑。<> 凤槿萱想哭,可是又觉得为了区区一个误解而哭实在太软弱了。 她忽然挽起了唇角:“是啊,我就是为了我的目的接近你的,是不是后悔救我了?还是说,白公子,干脆回到京城之后就和我恩断义绝好了。” “你当真是这样的么……” “是。你又要怎么对我呢。” 白如卿苦笑了起来,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累了,我要睡觉了,到了京城,叫我起来。” 凤槿萱凄凉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他始终没有在多给凤槿萱一个眉梢眼角。 “你真的好凉薄。就算我欺骗了你,我们同床共枕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你竟然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了。” 白如卿紧紧闭上的双眼又一次睁开:“我说了,我困了,累了。我身上有伤,姑娘,我可以休息一会儿么?还是你固执骄纵到认为,我必须要帮助你。” “是我考虑的不是。”凤槿萱被说的一哂,低头道,“既然累了,那便睡觉吧。不多打扰。” 客气疏离。 最寒凉不过人心。 到了地方,凤槿萱掀开车窗帘一角看了看。 守门依旧戒备森严。 因为是凤家军的军队,所以那守城的兵将只是用看着神祗一样的眼神和凤国公问了好,就立刻放行了。 不过却没有那么容易就通过的了。 马车依旧停着,凤槿萱听到车前隐隐约约有人声,慷慨陈词,然后便是凤国公的声音。 “外边怎么了?” “回慕容小姐,是大理寺卿带人来,一定要让凤国公交出您来,不然便不肯罢休。” 凤槿萱看了眼白如卿。 他依然靠着车子,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不愿意和她说话。 凤槿萱已经没有心情分辨了。 “既然是找我的,那我就去看看。”凤槿萱斟酌着同白如卿说道。 白如卿呼吸匀长,似是……还在睡着。 凤槿萱眉间浮过一层忧伤之色,她伸手撩开车帘。 感觉城门口因为她的出现而静了一静。 彼时,双方人马一静剑拔弩张,闹得不可开交。 凤国公老脸涨红,拿着一把关公大刀,指着跪伏在地上的黑脸包公。 “爷爷……不可。” 凤国公一身的杀气,如果凤槿萱不肯出来,说不定真就杀了黑脸包公包成文了。 凤槿萱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她的动作很慢,可是在城门口那群升斗草民看来,一举手一抬足似乎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矜贵气息。 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女,出身名门,家族灭亡后,下嫁了声名不显的英亲王。 “包大人,许久不见。”温雅的声音,柔软而糯懒。 包成文听习惯了这样的声气,本以为是凤槿萱,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那时候,脑海里便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原来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包大人。你是要见我么?” “慕容姑娘,你是钦犯。许多案件都有疑点,故而本官请求姑娘协同案件调查。”许是忌惮凤国公,包成文这些话说的十分客套。 但是再客套也改变不了我要带你走给你吃牢饭的事实? “案件么?” “姑娘可能自以为用无数个精美的谎言可以掩盖真相,可是本官却只知道一件事情,真相只有一个,多么美丽的谎言都抵不过最丑陋的真相。” 凤槿萱几乎要呕出来了一口老血。 “真相啊……”地球是圆的,外太空有外星人,老子是千儿八百年后的异世界穿越过来的,魂穿,你爱信不信。 凤槿萱忽然感觉自个儿的手斗得厉害,几乎有些不受控制。 慕容血嫣在意识深处已经开始暴躁发飙了:“你傻啊?这是要抓你坐牢啊!说不定要砍头啊!我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蠢,****啊!一刀砍下去,剁死丫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大理寺卿已经决意如此,我愿意协助调查。” 总是躲躲藏藏,活在面具下,有什么意思呢? 趁着现在,凤国公还未出征,在京中还有影响地位,束 手就擒,总比到时候走无可走,被千刀万剐要来得痛快些。 “血嫣……” “有些误会,早点解除比较好。”凤槿萱笑道,“爷爷,难道要执意包藏我么?可是,爷爷,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枯,还是要自己把事情解决了比较好,我不能,总是逃避着啊……那样,所有的误会只会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凤国公十分痛心地看着这个小姑娘。 “爷爷难道不想知道,一直跟着您的狐狸面具为什么忽然消失了么?为什么宅子里会接二连三出事?又为什么宫里会不得安宁?我入狱了,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了,不好么?” “傻孩子爷爷不需要你给出解释,爷爷活到这个份儿上,什么都不求了,年轻时候意气用事,犯下不少错误。爷爷只想你们都好好的。” “爷爷,我意已决。” 凤槿萱不是不为自己考虑,反而是太为自己考虑了。 人皮面具没了,再也不能遮遮掩掩做凤槿萱了,与其不光彩的活在凤国公执意包庇的羽翼下,受天下人指责,被皇室所忌惮,不如坦坦荡荡地站出来。 包成文知道机会难得,立刻便用眼神示意手下将人带走。 就有人拿着沉重的铁镣铐过来。 凤国公彼时坐在高头大马上,看到那镣铐,立刻一脚踹了过去。 那人被踹了个心窝脚,还不赶发怒,看了眼包成文。 包成文一句话不敢说,低垂了眉眼。 有机灵的走上前来,笑嘻嘻学着酒楼小二的模样道:“姑娘,咱们走吧。” 凤国公才不屑地哼了一声,点点头。 凤槿萱这才含笑,被一群兵卒请着去了大理寺的方向。 她扭过头,又一次看了一眼那个马车。 白如卿,他真的不在乎么? 因为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就那么可恶么? 将所有过去的恩爱全部抹杀? 马车毫无声息,好像,这里的人死了一般。 凤槿萱微微一笑。 她跟着那群人走了。 天空阴沉沉的,好像涂抹了浓重的铅。 可能会下雨,也可能要下雪。 深秋,快要入冬的天气。 西风冷。 凤槿萱不经意地看向了城门巷,那是一片贫民区。 她蓦然看到了一个清瘦的孩子,穿着一件灰褐色的衣裳,扶着城墙,小脸有点脏,正怅然地看向她。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包子,彼时,不远处,凤家嫡长女正摆了粥铺,给贫民窟的穷苦百姓们施舍粥米。 彼时她一身华服,发髻高盘,插着珠玉玲珑,天生的高贵逼人,艳绝天下。 慕陵。 他会站起来了? 凤槿萱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狼孩子,在书中,直到坐上了皇位,也不曾学会说话。 因为是凤娇鸾收养驯化的他,他对凤娇鸾有着狗一样的忠诚,英亲王妃不管怎样死活他都不管不顾。 而书中,凤槿萱嫁给了那个狼孩子,母仪天下,为了那个狼孩子,甚至动手刺杀了一向对自己十分不错的凤娇鸾。 凤槿萱看到他便神情激动,再也移不开眼睛。 慕陵也下意识地朝着她走来。 身后的士兵早已经忍耐不足。因为已经脱离开了凤国公的视线,那些强装出来的客套也不再假装下去。 “磨磨蹭蹭什么,赶快走!” 凤槿萱一个踉跄,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士兵:“你叫什么名字,竟然对我如此无礼?” 问名字,回头好在凤国公面前告状么? 那士兵立刻理解了其中关窍,笑道:“姑奶奶,我错了,咱们继续赶路好不好?您也体谅体谅小的们辛苦。” 凤槿萱道:“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叫大理寺卿过来同我说话。我虽然是罪臣之身,但是好歹也是应王妃。你们对我如此不敬,到底有什么规矩。” “对不住对不住……”那士兵哪里能真的叫人过来啊,早就被吓傻了,不住的道歉。 “按照道理来说,皇室宗亲的人犯了事儿,应该是入宗正寺。”凤槿萱笑道,“大理寺卿本来就是狗拿耗子,没有想到还有你这样狗眼看人低的。” “您请您请,小的错了还不成么?英王妃您看看这天气,是人待的地儿么?咱们一干兄弟可都是在街上喝着这西北风的,英王妃您金枝玉叶也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您说是不是?” “呵,算你会说话。” 凤槿萱这才没有计较,只又看了一眼方才慕陵呆的角落。 慕陵已经不见了踪迹了。 凤槿萱感觉心里一阵抽紧了疼。 “走吧。”风轻云淡地说道,心里却沉重到无法复加。 一路步行到了大理寺,凤槿萱觉得饥饿难耐,她伏在了桌子上,沉沉睡着了。 大理寺里自然没有人敢招惹她,甚至还吩咐后院伺候洒扫厨房的老妈子给凤槿萱提了壶烧了茶水来给她。 “没见过这么困的,怎么说睡着就睡着呢?” 凤槿萱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慢吞吞睁开了眼睛。 “包成文呢?” 立刻就有人赔着笑脸过来:“包大人现在还在收拾文档呢,一会儿就过来,您跑了一路累不累啊?先喝口热茶润润嗓子吧。” 凤槿萱蹙眉:“饿了。” “啊?” 凤槿萱不耐烦道:“我饿了,你们听不懂人话么?” 一般的贵族女子,就算是饿了也是羞于启齿,这位姑奶奶怎么不一样呢? “好的,小的们这就去找人给你做去。不知道王妃有什么忌口没有?吃辣么?还是酸的?” “我要吃面。”凤槿萱想了想道,“要做一大份,就普通的葱油面就可以,但是一定要一大份。我饿的厉害。” 这王妃,怎么就跟逃难的饥民似的? 那些士兵暗暗不屑,面儿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说道:“好的,王妃你稍微等会儿。马上就做好给您。” 凤槿萱这才点点头。 彼时,大理寺卿正焦头烂额地对付着找上门来的刑部侍郎和宗正寺寺卿北静王。 刑部致力于和大理寺卿抢生意——啊呸,抢案子,这一出血泪史,已经从刑部侍郎三年前就任开始就开始谱写了,并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凡是案子,大案子小案子,刑部侍郎都致力于插上一脚。 人家的借口十分冠冕堂皇。 “反正到时候审问完都是要送到刑部大牢的,不如现在就直接来刑部,让我们刑部大牢负责审问。” 至于宗正寺寺卿过来,那就更不用说了。 英王妃属于皇室,自然要皇室审查。 大理寺卿包成文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刑部侍郎,纯粹当人家不存在。 刑部侍郎心都在滴血啊,虽然京中早就起了风言风语说什么凤国公在国师的天演阁的地牢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慕容血嫣,但是他以为那是传言啊只是传言! 当时他还笑大理寺卿就这么相信了谣言还专门将大理寺能调动的人手全都调动了过去捉人。 他好整以暇地准备看好戏,顺便让手下人赶紧查探着点儿,把京城的巡逻加紧了,看到案子立马冲上去。 谁让大理寺这回没人呢,这段时间发生的案子都是他们的了,哈哈哈哈…… 现在,很有一种脸被啪啪啪打肿了的感觉。 以前来好歹还给碗茶,但是那是以前,以前他也没有明晃晃来大理寺要人啊,顶多就是办案的时候,很扎眼的往那儿一战,比比谁先找到凶手。 包成文拿着屁股对着他,连个黑脸都不给了,怪谁? 大理寺卿向着北静王一拱手:“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远迎不必,只要你不让我空手而归就好。此次我来,想来包大人是知道缘故的。” “可是为了英王妃?” “这是我们皇室的案子,大理寺这次管的未免太宽了,手也伸得太长了!”北静王怒道,“立刻把人叫出来。不然你信不信本王立刻就禀奏皇上,治你的罪!” “王爷,是皇上命下臣负责的是非阁的案子。既然如此,那么,此案的重要嫌疑人,就理应归我们大理寺管。” 刑部侍郎喝不到茶,在旁边看得格外着急上火。 黑脸包公对他黑脸,对王爷也不假辞色。 老兄诶,您真是当官当腻烦了您可以辞官归乡啊,没有人拦着您啊,您这样自杀是找什么意思呢? “你的意思是,这件案子无论如何不能交给本王了?” 大理寺卿包成文站的好像一棵笔直的松。 刑部侍郎看着他的眼神混杂着怜悯可惜痛惜。 “大人……大人……”一个衙门杂役怯生生走了进来,眼中满是惊恐。 “怎么?”包成文不悦地看过去。 “大人,刚才王妃饿了,要了点吃的,后来又说不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又说不清楚。小的就叫了巷口的赤脚医生先来看看,然后……”后面的脸色十分精彩。 “然后怎样了?” “那医生说,王妃有了身孕了,已经一个月了。” 刑部侍郎瞪大了眼睛。北静王豁然站过身子,脸上黑气腾腾。 一比较,包成文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 “知道了,安排一间好的客房先安置王妃睡下。” “是。” “本官还有事情,就不多陪各位了。”包成文道。 “包大人这是?”刑部侍郎问道。 “王妃有孕事关重大,本官要进宫去禀告,顺便请太医过来为王妃诊治。”包成文依然用着屁股对着他,慢慢说道。 “那案子?”北静王继续问道。 “大周朝律例,女子有孕,若不是人命关天的大案要案,可以延期审理。” 刑部侍郎脑筋转得极快,笑道:“那包大人看来,现在是非阁的案子,是人命关天的大案要案么?” 包成文直接连屁股都不对着他了,直接提脚便走。 旁边的小衙役看着刑部侍郎脸上花花绿绿跟打翻了染缸一样好看,十分不忍心。 都是打老了交道的人,他以为,自家大人实在不至于这样给刑部侍郎没脸。 也忒没风度了。 他好心,自然不能让大人没有风度下去。 “是不是人命关天的案子,大人不是进宫去问了嘛,这事儿啊要看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