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如影而随
沈舒窈来到乾明宫，宽阔的庭院中积满了白雪，高高的台阶，飞翘的檐角，全部被冰雪所覆盖。 整座宫殿银妆素裹，冰雕‘玉’砌，美丽而庄严。 刚来到殿前，被‘侍’卫拦住：“娘娘，容卑职往内通传。” 她停下脚步，原来自己虽然仍可以进宫，可毕竟是罪犯家属，没有以前的特权了。 很快，‘侍’卫出来，面无表情地道：“皇上说不想见你，请回吧。” 沈舒窈朝殿内望了望，隐隐听到东边暖阁内传来皇帝的声音。 她大声喊道：“父皇，我父亲虽然当初参于盟誓，可并不曾有行动，这次的猎苑之事，他也曾极力劝阻！” 双膝一屈，在雪地跪下来：“请父皇念我父亲效忠朝廷多年，饶恕他的罪过吧！还有秦大人与楚大人，也免了他们的死罪吧！” 过了良久，殿内依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侍’卫们站在殿檐下，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身底的冰雪渐渐融化，浸湿了裙子，再加上寒风一吹，感到彻骨的寒凉，双膝渐渐麻木起来。 可她仍然咬牙忍住。 自己的能力，无非就是看在皇帝利用过，信任过自己的份上，博取他的一丝怜悯罢了。 此刻暖阁内，皇帝与太子正坐在临窗暖炕上下棋。 一局过后，慕容琛望向窗外，见沈舒窈垂着头跪在那里，面‘色’像纸一样白，身子已摇摇‘欲’坠起来。 他内心一阵刺痛，想起在天坛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她似一朵莲‘花’般，从夜‘色’中款款走来。 正是那抹温存与亮光，让他得以苦苦支撑了一夜。而她的模样，也从此清晰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他转头望着皇帝，小心道：“父皇，沈逸墨是你当年钦点的状元，才华横溢，这些年接管督察院，也绩效显著。” “你要为他求情？”皇帝眼中看不出一丝‘波’纹。 慕容琛陪着笑道：“他只是投错了主人，如果能改变心意，为儿臣所用，朝廷就不会损失一位良臣了。” 皇帝轻笑一声：“这个沈逸墨虽是个文人，骨气却很硬，只怕他未必肯降服。与其这样，不如杀了他，你以后也省心了。” 他倒吸了口气，沈逸墨可万万不能死。他死了，沈舒窈还不得将他恨之入骨？ 想了想又道：“即使他不肯弃暗投明，可三弟已经被幽禁了，他应该也会死心了。” 皇帝盯视着他的眼晴，已将儿子的心思一览无余。 缓缓地说道：“如果沈逸墨无罪脱身，你就不怕其它大臣都纷纷效法，拥立二皇子，四皇子，群起来反你吗？” 慕容琛思索了一会：“那先免去他的死罪，革了他的职，观察一段时间，若果能革新思过，再起用他。” 皇帝转头望向窗外，见沈舒窈单薄的身子跪在雪地间，越发显得清瘦纤细，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他本也没打算杀沈逸墨的，于是微微一笑：“你若想为他求情，必得先赢朕一盘棋。” “啊，赢父皇的棋？”慕容张大了嘴。这么多年来，他总共也就赢过两三次，也许还全凭运气。 可现在也别无他法，敛了敛心神：“儿臣试试吧。” 一晃一个时辰过去，天已近黄昏，沈舒窈木然地跪在那里，感觉整具身子都已失去了知觉，快要昏厥过去。 空中‘阴’云密布，北风呼啸，过了一会，又飘飘洒洒地飞起了雪‘花’。 点点雪片落在脸上，脖颈上，冰凉刺骨，痛入心肺。 那些站在殿外的宫人与‘侍’卫，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了。 终于，大殿内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双豹纹皮靴停在她面前，面前的人蹲了下来。 她抬起沉重的眼睑，慕容那张俊朗飞扬的脸映入了眼帘。 呆呆地问：“父皇准备赫免了他们吗？” 他抚‘摸’着她的双手，红肿冰凉，已经僵硬了。紧紧地握着，想度给她一丝热气。 拉起她，目光严肃地道：“他们三人罪过深重，本无可赫免，我向父皇苦苦求情，他才答应，留下你父亲一命，停职在家反省。” 沈舒窈‘露’出一丝欣‘色’，能保住一命，还能留在京城，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又追问：“那秦大人与楚大人呢？” 他目光坚冷地道：“父皇决定，将他们三日后处斩！” 她震在那里，忽然又“扑通”一声跪下，哀声道：“请你去转告皇上，不免去他们的死罪，我就不起来了。” 慕容琛恼怒起来了，大声道：“你怎么这样倔呢？他们的‘性’命关你什么事？饶过你父亲，已经是格外开恩。你不要再痴心幻想了！” 她想起刚才在禁宫中，慕容那颤心的一跪，心就像刀割一般难受。 他们都因他而获罪，我不能让他自责痛悔，愧疚难安。他不能完成的事，我要替他还成。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变得越发坚毅，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慕容琛又气又痛：“难怪别人都说你好管闲事，又蠢又笨，没有脑子。上次在狱中差点死掉，这次你又准备死在雪地里吗？” 她冷然道：“殿下走吧，如果皇上不肯饶恕，我会一直跪下去！” 他盯着她的脸，琢磨了一下，明白过来：“定是慕容让你这样做的。你就这么听他的话，替他着想，连命都不顾了吗？” 沈舒窈垂头，默然无语。 他满怀怒气与酸意，忿然站起来。 她以为他必会怒发冲冠而去，谁知，他在原地跺了几步，忽然将身上雀金裘解下，披在她的身上。 然后也在旁边跪下，冷冷地道：“父皇不是菩萨，你丢了这条命都未必能打动他，我帮你一起求情吧。” 沈舒窈惊愕地望着他：“你……” 这时，旁边的宫人也慌了神，忙进殿禀告去了。 很快，里面就传出皇帝的震怒声：“简直胡闹，一个堂堂的太子，竟为罪臣下跪！那就让他们跪到天亮吧！” 夜幕降临，殿内殿外亮起明黄的宫灯，片片雪‘花’在灯光的映照下，像蛾虫一般在翩翩起舞。 慕容琛抓住她的手：“怎么样，有没有感觉暖和一点？这件雀金裘可是御寒的宝物。” 她果然感觉到丝丝的温暖，麻木的双‘腿’也渐渐有了知觉。 点点头，又望着他的手：“不要碰我，跪过去一点吧。” “这里就我们两个，挨近一点才可以相互取暖啊。”他不仅没有移开，反而更靠近了一步。 沈舒窈跪了大半天，浑身虚脱，脑子昏昏沉沉，也没有力气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