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把钥匙
第二十九章第二把钥匙 午后时分，列车终于到达了日照。这一站下车的乘客不多，郑炎和纪云成收拾行装，走下了列车的扶梯。 向着临近海边的东卫镇，两人一路徒步前行。原本还在想要不要搭乘过路的车，但此时，郑炎真心觉得自己需要换一换脑子，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刚刚在列车上，跟纪云成的这一番了解对他来说可是不小的刺激。 郑炎不禁开始用全新的眼光审视起身边这位不寻常的新同伴来。 身世是一回事，可是心里的疑团，仍然有一些没有解开。在列车快要到站的时候，郑炎也曾向纪云成问起，他的七伤拳法是怎样习得的，可是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答复。 纪云成无法记起自己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学的这套拳法，据他自己回忆，似乎在意识觉醒之后的不久，他就已经掌握了这武术的要领。 午后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郑炎厌恶的瞥了瞥太阳的方向，重新把风衣的连衣头套罩在头上。这一瞬间，他也想起了早上在济南府的火车站前，李九说过的那番话。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可是自己的情况，终究是那位鲁南贼王不了解的。 就像身边的纪云成一样，自己再怎么体会，也是无法从本质上了解他的。一个人究竟要怎样做，才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呢？ 走下火车，纪云成似乎显得很兴奋，也许是真的卸下了心理上的某些重担，现在的他看起来确实轻松了不少。第一次来到日照这座海滨小城，纪云成的双眼不住的朝四处望着，即使他发现，这里比起省城济南的繁华显得有些寂寥，也仍然掩饰不住他轻松的神态。 不久，两人已经离海边的镇子非常接近了。大路旁，一个身影远远的向着郑炎他们挥手，郑炎看出，那正是倪鹏飞。看来，他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是特地等在这迎接郑炎回来的。 “老炎！”倪鹏飞朝着这边喊道。等到看清远远过来的是两个人时，鹏飞似乎显得有些诧异。 “鹏飞，伤怎么样了？”紧走几步，郑炎迎了上来。 “嗨，早就没事了。这位是..。”倪鹏飞拍拍郑炎的肩膀，转而打量起一旁的纪云成。 “哦，这位是纪云成，就是我说过的，之前在抱犊崮遇见的那个白衬衣。云成，这位是我的朋友，八极拳倪鹏飞。”郑炎介绍道。 “呃..”显然，听到这人的身份，倪鹏飞有些吃惊。 “你好，久仰大名。”比起鹏飞的惊愕，纪云成似乎显得比较自然。 “你好.。。幸会。” 即便是心存疑虑，鹏飞还是向对方作揖行礼。转头再看看郑炎，他似乎跟这个白衬衣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熟悉了。既然郑炎能把他带到这里，想必，此人不是敌人，倪鹏飞这才放心了些。 “允仁已经回来了，古先生在等我们。”鹏飞说着，将郑炎和纪云成向身后的路引去。 三人结伴，很快就到达了位于日照东卫镇海边的小院、那间古先生所在的香堂。一推开小院的大门，一股香味就扑鼻而来。郑炎看见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大圆桌，伙计们正忙着把各种美味佳肴端上桌来。 “为了迎接你们回来，古先生特意吩咐今天开席。”鹏飞兴奋的在一旁说道。 看着眼前这副忙碌的景象，郑炎还真是隐隐觉得饿了。不过，刚刚回来，最重要的还是先复命，三个人径直向着主屋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郑炎他们一进到主屋，纪云成便有些愣住了。香堂的八仙桌前，不知何时放了一方几案，古先生一袭黑色旗袍正站在几案前，手中一把折扇、面前一方惊堂木。而在古先生周围，竟坐满了八九岁的孩子们。 “他们都是从镇上来的农家孩子，”郑炎对他解释道，“是特地来听我们古先生讲评书的。” 郑炎说的没错，原本周身都透着仙风道骨的古先生此时还真是活脱脱的一位说书人，在几案前，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手里的折扇配合的淋漓尽致，所有的孩子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位老人的表演。 “那一阵风过了，只听见树荫背后噗的一声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武松见了，叫声啊呀！从青石上翻身下来..”看来，这说的是《水浒》里头，景阳冈武松打虎的章节。 “把哨棒拿在手里，武松闪在青石旁边。那只大虫又饥又渴，把两只前爪在地上按了一按，往上一扑，从半空里蹿了下来！”古先生讲的绘声绘色，孩子们不禁听得入了迷，有几个女孩甚至捂住了嘴巴。 视线在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郑炎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角落里，那个位置，此时正坐着一个不太应景的身影。 蓝灰色的军装、擦得锃亮的军靴，头上的硬檐军帽前还有闪亮的徽记。那个人面色深沉，此时也沉浸在了古先生的评书话本里。见到郑炎他们出现在门口，他只是向这边看了一眼，略微点了点头。 “鹿先生也是刚刚赶到。”看到郑炎的反应，倪鹏飞在一旁解释。 这个人，就是鹿先生。 郑炎的脸色很严肃，目光在鹿先生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又重新看向古先生。虽然，对这个人的到来，郑炎并不感到意外，可是显然，他也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 “原来大虫抓人，只是一扑、一掀、一剪，三般都抓不着，劲儿就先xiele一半。那只大虫剪不着，再大吼一声，一兜兜回来。武松见大虫回来，双手抡起哨棒，使尽平生气力，从半空劈了下来！只听见一声巨响！..”古先生讲到这，作势将几案上的惊堂木用力一拍，孩子们一个个瞪着小眼睛也跟着一哆嗦。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古先生撑开了手中的折扇挡在了面前，那白色的扇面上，呈现出毛笔写下的四个正楷大字——“浩然正气”。 热烈的掌声响起，这些小孩子们的笑脸笑成了一朵朵小花。听的过了瘾，小家伙们便一哄而散，奔出门去了。鹿先生也跟着在这满堂彩中鼓起掌来。 “好一段景阳冈武二郎打虎！古先生，郑炎回来了。”郑炎走上前来，向古先生作揖行礼。 “好好，回来就好。辛苦了。”古先生笑了笑，收起了折扇。旁边的几个伙计也跟上来，抬走了那张几案。 “古先生，这位是纪云成，就是先前在抱犊崮跟我打过招呼的那位。”郑炎把纪云成让到面前。 “嗯..真是一表人才，老夫有礼了。”古先生略微打量了一下纪云成，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微笑着作揖行礼。 “见.。。见过古先生。”相比之下，云成却显得有些木讷了，作揖的手也不禁有些发抖，仿佛见到这位老先生，他还一时有些不适应。 “古先生，这次去济南，我找到了..” “哎，远途劳顿，大家一定也都累了，”郑炎还没说完，古先生却打断了他。“酒席已经备好，还请各位先移步用餐吧。” 古先生说完，就向着院子里走去，鹿先生也紧随其后。在经过郑炎身边时，他的目光又一次投了过来。四目相对，郑炎的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可是显然，他与这位鹿先生这短暂的对视，颇有深意..。。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东卫小镇又渐渐恢复了宁静的气氛。小院的主屋香堂里，古先生和鹿先生分别坐在杏黄大旗前的主副位置，郑炎、倪鹏飞、姜允仁、纪云成则分列开来，坐在香堂的两列。 在八仙桌的中间，郑炎他们带回的那只箱子，就摆在那里。所有人的眼神，不约而同的聚焦到了那乌黑透亮的箱体上。 纪云成衬衣的袖子是挽起的，那古怪的纹身图案在烛火的照耀下格外引人注意。然而此时，纪云成却正用一块毛巾，擦拭着手臂上的纹身。 原来，获知了郑炎带回的信息，古先生决定按照那个石原健三在抱犊崮时的办法如法炮制。他命手下的伙计取来了墨汁，又一次浇在纪云成的手臂上，接着用硬纸将那图案拓印下来。与此同时，郑炎带回的那包西洋塑料，伙计们也按照古先生的吩咐取走了。接下来，就等这把特殊的钥匙铸造完成了。 “古先生，正如我刚才所说，云成并非坏人，他只是被石原那伙人利用了。”郑炎率先把目光从箱子上移开，看向古先生。“因此，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应该直指石原健三。” “行动？行动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鹿先生说话了，他的脸上依旧浮现着莫名的笑意，随即指了指桌上的箱子。 “不，鹿先生有所不知。‘龙魂’是否就在这箱中，尚且还不清楚。就算‘龙魂’就在里面，也保不齐那些日本人会卷土重来，再对‘龙魂’下手。”郑炎瞥了鹿先生一眼。 “郑炎，鹿先生这次也带来了很重要的情报。”古先生扶了扶脸上的眼镜说道。“他的手下已经证实，倒卖国宝的包大亨已经在国外被人暗杀了。” “什么？！包大亨死了？”这个消息，郑炎确实没想到。 “没错，那个包大亨，自从浦口金陵道的事情发生后，就伺机外逃了。”鹿先生继续说。“本以为躲到国外能够高枕无忧，谁知道，有人在夜里闯进了他的豪宅，将他一家老小尽数除掉了，连看门房的老妈子也不例外。我的人，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说着，鹿先生把一枚锃亮的铁片放到了桌上，郑炎和纪云成看到后，不禁大吃一惊。 那竟是一枚卍字形的飞镖，跟两人在大明湖激战时，源氏忍者使用的那种一模一样。 “源家忍者！”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郑炎和纪云成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认得？”鹿先生感到有些意外。 “实不相瞒，刚才郑某所说在济南府大明湖遭遇的埋伏，正是这伙人所为。”郑炎此话一出，古先生和鹿先生也不禁对视一眼。 香堂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所有人的眉头都不禁皱起。从每个人的面色上也不难看出，现在的情况确实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也许，下一步要如何行动，是绝不能草率为之了。 “敢.。。敢问，古先生，”纪云成说话了，也许这里的人他还不熟悉，说起话来有些别扭。“是否已经有了石原健三的下落？” 郑炎一听，心里暗叫糟糕。早就应该想到，纪云成心里还对这事念念不忘，自己却忘了阻止她。 闻听此言，古先生也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郑炎一眼，似乎并没料到飞鹰传书给郑炎后，郑炎并没透露给纪云成。 “此人，现身在上海滩，至于具体藏匿地点，我们仍在打探。”鹿先生替古先生回答了纪云成。“总而言之，各位英雄此番辛苦了，能找回这样东西实属不宜。接下来的事，我家大帅会安排的，就交给我们吧。” 什么意思？这位鹿先生的话，莫不是说郑炎他们的行动告一段落了？一旁的倪鹏飞和姜允仁闻听此言，也是不觉心里一惊。 “鹿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看古先生并没有表态，郑炎站了起来，直面鹿先生的位置。“这次行动，并不只是追回国宝、挽回民族荣誉这么简单。你也知道，这‘龙魂’的存在非同小可，不仅是为民族大义，更是关系到我们这里每一个人。于情于理，这件事都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郑兄弟，这件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结束。”鹿先生说，脸上依然带着那抹神秘的笑意。“可是你们也看见了，事情远不像当初预计的那么简单。现在日本人的势力已经介入进来，这当中究竟还存在什么错综复杂的线索，也犹未可知。我知道你们乾坤门的精神，也深知各位都是能为民族着想的英雄好汉，但是接下来的事，远不只是靠各位的武艺和忠勇就能解决的了的。我敢断定，那石原健三若是执意要夺这‘龙魂’，下次肯定不只是再派忍者这么简单了。” 这话一出，原本也有话要说的倪鹏飞和姜允仁竟有些愣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鹿先生，这‘龙魂’的意义所在，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这些人今日能聚集在此，也并非只是因为乾坤门。”古先生终于再次开口了。他的眼神藏在眼镜片后面，依旧让人看不清。“可是，不管对手是日本人或是什么人，抑或他们有多么强大。为了守护住这颗‘龙魂’，我们是不会退缩的。哪怕全军覆没。” 古先生的话让郑炎他们心里为之一亮，这么一来，即便下面的事如何安排，郑炎他们的姿态已经确立了。 “诸位都是义薄云天的豪杰，我鹿某佩服。”鹿先生站起身来，向着屋里的所有人深鞠一躬。“既然，各位的态度如此明确，想必对风险也是心知肚明，鹿某我也不好阻拦。不过，这接下来的上海滩之行，就请各位容鹿某先行一步，也好为各位探明情况。” “别忘了带上我。”姜允仁站了出来。不顾鹿先生疑惑的一瞥，允仁继续说道。“自行动以来，我一直担纲着先锋的角色，这次也不能例外。就让我随鹿先生，往上海滩走一趟吧。” 姜允仁的话，让郑炎和倪鹏飞都放心不少。显然，比起那位穿着军装的鹿先生，他们还是更信任这位伙伴，即便，他是个外国人。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古先生，钥匙已经铸好了！” 众人立刻把视线调转这边，接着，另一个伙计手持着箱子小心翼翼的走进香堂里。箱子上还有一只瓷盘，而在瓷盘当中，一把乌亮精巧的钥匙闪烁其中。 大家不禁围了上来，仔细的看着那把盘中的钥匙。纪云成更是举起了手臂，把那个纹身图样与盘中钥匙的形象反复对比。形状、纹理甚至连边边角角的细节都完全一致。 “古先生手下真是奇才辈出啊，这么精巧的钥匙，才几个钟头就完全做好了。”一旁的鹿先生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那么接下来，所有人的心也全都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到了打开箱子的时候了。古先生亲自拿起了钥匙，将箱子的齿孔对正，不急不缓的将钥匙送进了孔里。仅仅是听着这机械的咬合声，郑炎他们也知道，这钥匙铸造的刚刚好，完全与这箱子匹配。 手腕轻轻转动，黑亮的箱子里隐隐传出了轻微的机械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箱子，只等打开的刹那，里面的东西呈现眼前了。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钥匙转到了底，机锁已被解开，箱子的边沿开启了一条窄缝。把手松开钥匙，古先生的动作依旧很轻，他掀开了箱子的翻盖。就在那短短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往箱子里看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每个聚在箱子前的人都一动不动，他们盯着箱子的眼神也渐渐的有了差异。有的惊愕、有的不解、有的愤恨，只有古先生、郑炎和纪云成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偌大的箱子里，竟然放着另一把钥匙。而众人的神情已经说明了，这并非就是‘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