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相府风波十二

    高拱的老婆早就过世，高拱的儿媳妇有两个，一个也走了，还有一个身体不好。秦泰比较细心向高拱的管家询问高拱的后事安排，一问这才知道后事并没有准备好。高拱是一个上了春秋的人，所以他的后事早应该有所安排才对，可是实际上并没有办好。高拱早年就请风水大师勘查好了一个吉地作为将来自己的坟地。可是自从高拱被勒令回家后，卖家不愿意卖给高拱了，衙门也帮着卖家取消了这笔土地交易。高拱只好慢慢找地方，这些年因为高拱被限制自由所以没办法亲自去看地方，所以并没有确定坟地的具体位置在哪里。管家隐晦地告诉秦泰，具体原因是高拱的儿子不舍得花钱，不愿意高价买地。至于高拱的棺材倒是已经准备好了，这口棺材是高拱最好最得意的一个后事物件。早在隆庆皇帝在世的时候，隆庆皇帝有一次说笑，说让高拱将来百年之后陪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的陵园附近划出一块土地给高拱当坟地。高拱却不把这段话当笑话，连忙请人打造上好的棺材。因为要陪在皇帝身边，所以棺材不能马虎，所以高拱一咬牙花大价钱订购了最好的棺材。没想到隆庆皇帝过世后，两宫皇太后和张居正联手不但罢黜了高拱内阁首辅的职位，而且勒令高拱回家。高拱只好带着这口上好的棺材回老家，这些年每个两三年上漆一次，所以这口棺材是好的。

    高拱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家，一个在外地做生意，还有一个在山上做道士连家人也不要了。高拱当上内阁首辅后，家人当然得到好处一起鸡犬升天。高拱的大儿子出任地方官，二儿子也被安排在国子监读书将来参加科举当官。没想到高拱遇上了比他更厉害的张居正，高拱不但处处受气而且不能为自己的儿子安排好前途。

    张居正成功挤走高拱成为内阁首辅后，就开始对高拱的人走上了清算的道路。不少高拱的亲信和弟子被革职或者降职处理，更多的被调离关键职位去闲职部门当官。作为高拱的亲儿子的他们当然首当其冲，高拱的大儿子被上司找了一个理由免去了职务。名义上是等待重新安置职务，其实是被排除在外就连坐冷板凳的机会也不给。心里不高兴的他在一次喝醉酒稀里糊涂的进了一家妓|院，刚好被巡街御史抓了一个正着。官员不得嫖|妓宿|娼，这是一个大家几乎都不是太遵守的规矩，可是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刚好他是高拱的儿子，刚好这个时候隆庆皇帝刚过世不久，就被朝廷小题大做以大不敬罪革职永不录用。失去功名的他只好做商人，用高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做生意。还好高拱的门人没有全部都下台，总会有一个两个留在地方，他就依靠这层关系做一些小生意。不过他对父亲高拱心里有怨恨的，所以常年不在家，就连高拱重病也不回来。

    高拱的二儿子本来是一个很有才华又很孝顺的孩子，高拱不但为这个孩子找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而且安排好了未来。高拱下台后二儿子带着新婚不久的妻子陪着老父亲回老家。没想到刚到老家接二连三的事情就发生了，首先是国子监说他的学历造假把他开除了，他不用回国子监了。而后他的岳父为了和他撇清关系竟然和他们夫妻断绝了关系。对方衙门来人送来了一张布告，宣布革去他所有的功名，他成为了一个白丁不能以读书人自居。就在这个时候又传来身体虚弱的新娘子流产的消息。多重打击让这个内阁首辅公子厌倦俗世，他一个人躲进了深山，不久之后成为了一个道士。高拱病重的消息管家带给二少爷，这个二少爷却说自己已经出家没有亲人了，就连回来看老父亲一眼都不愿意。

    秦泰只好让高拱家的管家带自己去见高拱的儿媳妇，想问问高家如何准备给高拱办后事的。这个年近三十的当家夫人是高拱大儿子的续弦，也就是高拱唯一的孙子的亲生母亲。高拱大儿子的正室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是在高拱当上内阁首辅后不久这个亲家就过世了。高拱大儿子因为嫖|妓宿|娼被抓后，这个夫人成为了大家的笑话，一个人躲在家里不敢外出，不敢和贵夫人接触。从一个堂堂内阁首辅儿媳妇一下子成为被人耻笑的商人妇，她实在受不了了就自尽了。高拱不想自己没有后代，所以逼着儿子再娶，可是当时的大户人家都躲着高拱，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进高家。最后一个熟人介绍了这个夫人，她娘家也算有钱只不过没有人当官。她之所以迟迟没有嫁人是因为她命不好。十三岁的时候准备给她定亲的那一年她的母亲死了。十六岁又要议亲的时候她的爷爷过世了。十八岁年底好不容易除去孝服贮备嫁人的时候她的父亲又没了，所以她二十多岁了依然是一个未嫁女。要不是这样的话，对方不会答应把她给高拱家当续弦儿媳妇。也是没有亲父母，她家的大人才会不顾她未来地把她嫁出去。进门后她不但要承担起家里的管事责任，还要照顾公公高拱。丈夫一年四季经常不在家，她等于守活寡一样。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因为没有照顾好身体导致她本人多病，这几年是咬牙坚持下来的。

    秦泰询问高夫人家里准备后事的情况，毕竟高拱当过内阁首辅，他的后事不能太马虎。一问之下秦泰也傻了眼，高拱家的现金几乎都被高拱大儿子拿去做生意了。如今高拱大儿子联系不上，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现金可以用了。可是高拱的坟地没有解决，办后事需要的物件也没有准备，就连高拱的寿衣也没有做。秦泰带着怀疑的询问高夫人，高家还有什么可以抵押或者借贷的？高夫人苦笑了一下，高拱的家产并不多，除了这栋房子之外，只有几块水田。这些年来要不说话邹元标兄弟精打细算管理着高家的话，高家早就山穷山尽了。如今邹元标兄弟不在高拱身边，高拱的大儿子二儿子又不愿意管，高拱的后事可能要出大问题了。

    秦泰把拜会高夫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谭纶，谭纶也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谭纶的脾气和老师高拱很像，他大骂高拱两个儿子不是东西。谭纶一边拿出自己的钱为老师高拱安排后事，一边叫人把高拱的两个儿子抓回来。父亲都要死了，还有心思做生意在山上念经吗？谭纶比高拱的两个儿子年纪都大，所以要替高拱好好管教一下小师弟。秦泰不愿意插手这些事情，一边为高拱尽量拖延时间，因为高拱想坚持道邹元标兄弟回来。一边秦泰开始为高拱准备后事要用的坟地和一切物品。谭纶是一个当官的不方便也不会管这些事情，所以出面买地讨价还价买物品，只好交给秦泰来做。秦泰请来一个风水大师，在高拱家附近找一块比较合适的坟地，不求将来高家大富大贵，只求高拱后人平平安安。所需的丧礼用品，秦泰没有买成品，因为成品太贵太花钱。秦泰买了三匹白布和许多黄纸。高拱家里有一些女眷，让她们亲手制作白幡不但省钱而且代表了她们对高拱的孝心。黄纸剪成铜钱，省去了一大笔费用不说，而且可以保证质量。高拱的寿衣秦泰决定不新做了，选高拱当年担任内阁首辅时期比较好又不太旧的里外衣服当寿衣。既可以省下一笔费用，又可以让高拱带着对当年的怀念离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谭纶来看望老师身上带的钱也不多，没想到高家败落成这幅摸样。谭纶这个宣大总督并不富裕，谭纶不贪污不受贿，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好。所以秦泰尽量给谭纶省钱，要用的钱一定要用，能省的地方尽量节省。

    谭纶亲自上山把高拱的二儿子抓下了山，谭纶对这个师弟又打又骂不给他任何反抗和解释的机会。谭纶拎着这个师弟来到高拱病床前，这时候高拱已经再一次昏迷。就算有秦泰尽力支持营救，可是已经油尽灯枯的高拱依然时不时昏迷，每一次昏迷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看着这幅摸样的高拱，谭纶心里是在不好受所以亲自上山抓来了这个不孝子。当高拱二儿子看见父亲这幅摸样的时候，这个儿子终于良心发现了，他哭着跪在父亲面前说不出话来。哭声惊醒了高拱，也有可能是因为亲情召唤的关系，高拱这一次是自己醒过来的。他看见多年不见的儿子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没有力气鼓励或者安抚儿子，只好用眼神和儿子交流。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就在儿子的陪伴下高拱走了。走的时候还算安详，没有多受折磨。第三天高拱的大儿子才被谭纶的人抓回来，谭纶当着老师高拱的灵柩，好好打了这个不孝子一顿。第六天也就是出殡的前一天邹元标兄弟赶到了，他们一身重孝比高拱的儿子更像高拱的亲人。秦泰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和邹元标兄弟见面，再加上他们年纪相仿所以马上成为了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