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凭什么？为什么？
百里栩的三个随从里，樊川看起来和颜悦色最好说话，其实这种人才最不好打交道。 杜娇扮可怜示弱地求了半晌，樊川脸色都没变，最后只勉为其难地说了句：“此事还需先禀过公子。” 杜娇就是不想找百里栩才拦了樊川请求，听他这么一说，只好收了心思，磨磨蹭蹭到第二天早上，才去了上房求见。 百里栩刚吃完早膳，用完药，神清气爽，看起来心情不错，杜娇连忙抓紧时机，把要求说了，末了，态度恭谦地正坐倾身行礼，“如此小事本不该叨扰公子，只是我姐妹二人身份敏感，投靠姨母一事，还是暗中进行为好……” “呵……”百里栩陡然一笑，突兀地打断了杜娇的话，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凭什么？” 杜娇张嘴结舌，满肚子劝说的理由就这么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出不来了。 作为逻辑缜密的理工生，杜娇可以从微观到大局，从情势到人情，从优劣势对比，列出数条理由来说明她为什么不得不求助于百里栩。 她太想要说服百里栩的结果就是，她把这件事当做了一道辩证题，有题目有结果，所考虑的一切只是如何得到那个结果，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结果的决定权并不在她自己身上。 是啊……凭什么？！ 只不过几天还算融洽的相处，就让她忘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了吗？ 送她们到汤都，是交换了彼此的性命的交易，那她现在还要寻求他的帮助，又能用什么来交换？ 不说她已经没什么可以交换的，就算有，想必也不会值得让他放弃一国的利益…… 杜娇缓缓敛了神色，不动声色躬身地将行到一半的礼做完，动作迅速地起身退了出去。 百里栩不发一言，眼睁睁看着她故作从容离去的背影，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 冬日的天暗得早，杜娇陪着杜嫣用过晚膳，便一个人先回了房间。 坐在房里发了一会呆，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一头栽进被褥里，才闭了眼，便听到杜嫣拍着房门叫唤：“阿姐！阿姐！我们逛灯会去吧！” 杜娇脑子里浮现出进城时人山人海的场面，抓过枕头遮住脸，恹恹地回道：“人多，不去了吧……” “嘭”地一声，杜嫣推开房门闯了进来，扑到床边，兴奋地嚷嚷：“阿姐，去嘛去嘛！我还从来没逛过灯会嘛……” 杜娇诺诺地劝道：“人多，不安全……” “江哥哥，川大哥他们也去！” “……那你去吧！注意安全！”杜娇一个翻身，抱着枕头又滚进了床内。 杜嫣一跺脚，“阿姐！人家要和你一起去嘛！”爬上床，不由分说，扑在杜娇身上摇晃着撒娇，“阿姐！就去嘛！你也没逛过灯会啊，就去看看嘛！” 杜娇被她晃得头疼，无奈地翻身坐起，“好——我去！” 姐妹两收拾妥当出了房门，便见四道或高或低的挺拔身影候在院子里了。 四周游廊红灯笼高挂，灯火通明，百里栩一身大红金线绣团花纹长袍，头戴束发紫金冠，腰间束着白玉腰带，显眼至极，风sao至极，也尤为喜庆应景。满院灯火似是全被吸引到他一人身上，夺目得其他三人都成了被虚化的背景，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美貌不似凡人。 杜娇脑子里却陡然闪过三个天雷滚滚的大字——“贾宝玉”！ 这身打扮，可不就是红楼梦里贾宝玉的标准出场扮相么！不过，这厮的颜，却是比任何一版里的宝玉都要来得俊美，同时更甚一筹的，还有他的腹黑指数！ 尼玛！早知道这家伙也去，打死她也不出来！ 杜娇心中懊恼不已。但后悔已晚，只得低眉顺目地跟在几人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人乘车来到闹市，便下车步行。 杜嫣以往年节时，最多不过是在宫门门楼上远眺一下城内盛况，此番第一次身临其境，兴奋得不知道看哪里好，恨不得多长几只眼，没一会就拉着江跑没了人影。 杜娇心急正要跟上去，就见百里栩朝樊川使了个眼色，樊川一颔首，尾随两人而去。 “放心！有川跟着，丢不了！”百里栩不动声色地安慰了一句，举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杜娇脑门一记，“小丫头，跟紧了！走丢了我可不去找你！” 杜娇摸着被敲痛的脑门暗暗咬牙，“不敢劳烦公子！” 百里栩轻笑一声，大步往前走了。 依旧一身黑衣的风岩，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杜娇瞪了两人一眼，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少了一半人，他们三人便成了公子哥带着丫鬟和侍卫出游，在人群里不太显眼了。 百里栩显然不像是第一次逛灯会，眼里没有一丝新奇和兴奋。杜娇这辈子虽然是第一次逛灯会，但上辈子比这热闹的见得多了，自然也兴奋不起来。风岩是一贯的沉默寡言。 三人逛了大半天，竟然都没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百里栩不愿意继续走了，进了家视线不错的酒楼，包了雅间，靠坐窗边悠闲看热闹。 “载歌载舞，热闹非凡！这番太平盛世的景象，实在难以想象，边界已是兵临城下。”百里栩突然摇着头，啧啧叹道。 杜娇坐在桌边饮茶，闻言督了他一眼，忍不住接口：“公子莫不是想说黎国国主只顾享乐，是昏庸之主？”不等回答，冷笑一声，“大军压境，依旧安乐，焉知不是胸有成竹？” 黎国掌握通西商路，和西华多有往来，又是上唐姻亲国，便是周王有发兵的借口，也要衡量一下代价吧！ “胸有成竹？”百里栩摇头失笑，“黎国国主，高逊，人如其名。娇娇莫太高估了他。” 杜娇不悦地眯起眼，“公子有话请直说！” 百里栩用扇击掌大笑道：“娇娇果然聪慧！”说着，起身来到杜娇对面坐下，径自倒了一杯茶，道：“我只是不解，你为何一定要去寻你那姨母？” 杜娇抿唇不语。 周国目前虽并无进犯黎国的意思，但也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别说拿她们姐妹俩当发兵的借口，就算没她们，黎国也逃不了该有的命运。 黎国，不是她们唯一的选择，甚至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这却是目前对她们来说最适合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