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莱秘术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身边却有熊熊火光照亮了半边身子。 杜娇定定地看着头顶的黑色天幕,一点也不想转头看个究竟。 自从穿越以来,她的神经就一直是紧绷着的,现在这情形,算是尘埃落定,不管好坏,都太过刺激,她此时最需要却是有时间来平复心情,喘上一口气。劳逸结合,才能为以后更好的做打算。 就这么呆呆地躺着,杜娇突然想起听过的某个小品段子:“眼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 这句话套到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两天可不就是这样,一闭一睁,天亮了,再一闭一睁,天就黑了。下一次再闭眼,是不是就和她上辈子一样,把这辈子就这么过完了? “阿姐!你醒了!” 正胡思乱想着,杜嫣惊喜的声音传来。 杜娇下意识一转头,就见小丫头一下子扑到自己跟前,眼睛一眨,就眨出了泪花,吸着鼻子哽咽道:“阿姐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好不了!” “哈哈!小嫣儿这下可放心了吧!”爽朗的笑声响起。 杜娇视线一挪,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杜嫣身后——是那少年车夫! “真的是你们救了我们!”杜娇惊异地脱口而出。 她其实潜意识里更相信,她那时看到黑衣男子是期望强烈之下出现的幻觉,毕竟,他们已经走了,便没有道理再返回来。 车夫似乎没有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异常,笑嘻嘻地回道:“不是我们,出手救你们的,可只有岩而已!”说着,下巴朝一边点了点。 杜娇借着杜嫣的力道缓缓坐了起来,朝那边看去。 火堆另一边,黑衣男子和青衫男子并排而坐。 青衫男子见她看过来,笑着友好地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却视而不见,手里拿着长勺子,伸进架在火堆上的瓦罐里搅拌着。 杜娇趿坐起来,双手放在额上,郑重地拜了一拜,“拜谢几位大人救命之恩!” 杜嫣忙学着jiejie也拜了下去,“多谢几位大人救了我们!” 车夫见状,顿时苦了脸,“小嫣儿,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你jiejie醒了,你也跟着不好玩了!”说着,气鼓鼓回到黑衣男子身边,摸出一只袋子,掏出东西丢进瓦罐。 杜娇眼神好,一眼看清了那花花绿绿的颜色,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毒菇!” 说完,懊恼地一把捂住了嘴。 对面三人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各异。 车夫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见识不凡呀!”算是肯定了她的话。 杜娇垂下眼,只当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闻着空气里的气味,便知道他们是在熬药,以毒入药,又不是没人用过,她大惊小怪个什么! 车夫熬了一会,舀了一碗药出来,“我给主子送药去!你们聊!”转身上了马车。 他一走,杜娇顿时觉得周围空气冷凝了几分。 对方不出声,杜娇也不好起来,就那么低头趿坐着,颇有些局促难耐。 青衫男子无奈扫了身边的黑衣男子一眼,到底狠不下心为难两个小姑娘,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大人就不必了!在下樊川,这是风岩,上车的那个是樊江!” 有人搭话,杜娇就自在多了,忙跟着自我介绍:“小女子杜氏阿娇,meimei杜氏阿嫣。” 世人只知东莱“东华”与“东宁”两位公主,除却宫中亲信,她们的闺名外人并不知晓。倒也省了她们编造假名的麻烦。 “杜氏……”樊川眉头一挑,“姑娘可是蓬都人士?” 整个东莱,杜姓家族不少,但几个大家和王族一样,都是传承自前朝,定居在首都蓬都。 “正是!”杜娇干脆地点头,她知道自己姐妹俩的长相气度是骗不过人的,硬要说不是,反而可疑。 樊川“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黑衣风岩却突然抬头扫了她们俩一眼,“晚上你们歇在马车里!到下一个城池,你们便走!”说完,起身走进了夜色里。 樊川歉意一笑,“姑娘不要介意,岩说话向来直爽!”却没有驳斥风岩的话。 杜娇的心顿时乱了一拍。 果然,不能期望太多啊!他们能帮她们一次两次,却没有义务一路护送。 但无论如何,她不想轻易放弃机会! 可是,他们这次的救命之恩,她尚且提都不敢提偿还,又还能用什么换取他们的保护? 杜娇的恍惚一直持续到了她被杜嫣扶着上了马车,几个人只当她高烧才退,人还有些不清醒,让她早早上车休息。 上车之后,杜嫣又贴心地给她端了一碗rou粥,小心地守着她喝完,才扶着她上了矮榻,学着她哄自己睡的样子,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柔声哄着,“阿姐乖!睡了睡了!” 杜娇确实精神还没有恢复,吃饱喝足,又盖着厚厚的毡子,在杜嫣稚气的声音里,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杜娇突然间醒了。 一片寂静中,车外人的谈话,小却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可有寻到太湖先生的踪迹?”又冷又硬的声音,是风岩。 “只知太湖先生在州界一带出现过,尚未寻到确切踪迹!”叹息声清软,是樊川。 “这可如何是好!主子可不能再耽搁了!”咋咋呼呼的,是樊江。 “东莱秘术霸道至极,就算寻到太湖先生,只怕也无用……”樊川再一次轻叹。 樊江恼怒道,“乱说!太湖先生乃秘宗大家,怎么会无用!” “东莱秘术为前朝不传的国术,太湖先生虽也是秘宗一脉,与东莱秘术到底不是同宗……”樊川答道。 “……”一时静默无语。 风岩淡然的声音响起:“东莱已亡,秘术失传,典籍下落不明。如今只有找到太湖先生,才能有一线希望!” 杜娇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地,觉得他们说的,陌生又熟悉,还想再听下去理清思路,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嘤咛,“爹爹,娘亲,嫣儿好想你们……阿姐……不要离开嫣儿……” 是杜嫣!正睡在自己身边! 杜娇忙翻身将小丫头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 等杜嫣不再梦呓,杜娇凝神去听,却一直没有再听到有声音响起。 东莱秘术! 杜娇在心里重复着个词。 她的记忆里,是有与秘术相关的信息,而且数量还不少。 但正如他们方才所说,东莱秘术虽然有典籍遗留下来,但是早就已经无人修习,名存实亡了。 他们,又要寻秘术做什么呢? 杜娇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却不等她抓住,神智又昏沉起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是杜娇自穿越以来睡得最沉最好的一次,早上起来,感冒头晕的症状就已经好了大半,又喝了一碗热粥暖了胃,精神头便彻底恢复了。 等樊江给他家主子熬好了药,几个人把营火踩灭收拾了一圈,就出发上路了。 杜娇和杜嫣姐妹两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外头看起来像一间小屋子,里头也和屋子一样,用一道槅门分隔出了内外两部分。她们坐的地方是马车的外间,空间比较狭小,但也和寻常马车车厢差不多大,一边车窗下堆了几个箱子和一些杂物,另一边窗下有一张矮榻,她们两人昨晚便是在榻上睡的。 马车行进间很稳很舒适,但久了,还是觉得有些闷的。 杜娇见杜嫣一副恹恹的样子,便让小丫头去外头跟着樊江一块坐,看看风景透透气。 杜嫣扭捏了一下,到底忍不住好奇,钻出了车厢。 樊江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没一会,两人就说说笑笑起来。
杜娇这才叹了口气,垮下了脸。 她原以为按前两天马车的行进速度,到达下一个城镇至少也要个三四天,她还有时间可以好好想想对策。哪里知道,他们像要把之前耽搁的行程追上来似的,打马赶起路来。 按这速度,最晚明天她们俩就可以妥妥地连行李都不用收拾就直接滚蛋了…… 杜娇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玉簪还有金叶子和银票。 救命之恩完全不表示到底不好,要不晚点拿几片金叶子给他们当感谢? 不过这样一来,会不会更值得人怀疑了? 杜娇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e,昨天接收的那些记忆她还没能完全掌握,时不时跳出来的零碎记忆,不断地打断她的思路,她实在是心烦地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杜嫣和樊江在外头嘻嘻哈哈地说得热闹: “江哥哥,那座山是什么山呀?” “江哥哥,还要走多久能看到小河?” “江哥哥,平原上为什么都看不到马儿?” …… 自小在深宫里长大的公主头一遭出门,自然是看到什么都新鲜的。先前那半个多月,惶惶不可终日,又被奶娘管得紧,哪里能有心思关心风景,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樊江嘴皮子能说得很,也不嫌杜嫣烦,两个人找着件小事就能聊上半天。 两人一个逗笑,一个童言童语,时不时樊川会搭上两句话,一路欢快的气氛倒让杜娇沉闷的心情渐渐舒展开了。 听他们说得起劲,杜娇忍不住也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入眼便是一马平川,黄黑白三色掺杂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边,黄的是草,黑的是土,白的是未化的雪。一阵风吹过,卷起草屑雪粒铺面而来,抖着身子打寒颤的同时,便生出了萧瑟的感觉。可耳边听着杜嫣的笑声,看着浅蓝到近乎白色的天空,心中忽而又感受到了一种通透的爽快。 风景从来就没有情绪,影响不了人心,反而是人心不同了,看到的便也不同了。 杜娇靠在车窗边,被冷风一吹,满脑子的混沌似乎也被吹散了点。缩了缩脖子,她眯着眼睛看着地平线那头一道起伏的绵长曲线,脑子里陡然闪过一个词:“乌戈山脉”。 “江哥哥!”杜嫣正在此时叫道,“那边地不平了!是不是就是有山?” “对!那是乌戈山!”樊江答道。 “乌戈山?” “呃,也叫怒山。” “中定和西华交界的那座?” “就是那座!我们嫣儿知道得真不少呀!”樊江大笑地赞扬着。 杜嫣得意地咯咯笑了起来,缠着江说起了有关怒山的轶闻。 杜娇脑子里稍微一搜索,便展开了一副地图。 她穿越过来的这片大陆,古名为“苍”,三面环海,一面连着延绵不知尽头的冰冻山脉。 他们所在的中定州是苍陆五州中最大的一个,位于苍陆中央,一面环海,物产丰富,自古是苍陆上最富庶的地方。但自百年前起,中定陷入了诸国混战时间。而中定相邻的西华州,却由舜国完成了统一。 乌戈山脉,位于中定州以西,与发源自极北的渝水,成为两道天险,阻隔在中定州和西华州之间,是为两州默认的边界。 她们原本计划前往的黎国,就在乌戈山脉山势较缓的中麓,因拥有一条通西商道,在诸国中也有一些话语权。 想到黎国,杜娇不由地将手探进怀里,握紧了那枚玉簪。 希望有此物为信物,能让她们顺利见到姨母…… 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簪子上的花纹,摸到一处分叉时,杜娇猛地浑身一震——她似乎知道她一直没抓住的不对劲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