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诉衷肠
“看在祖母和小舅舅的份上,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无都会忍,但是你不该得寸进尺辱及家母。” 任卫玫怎么想也想不到巫玥会动手。世家女子若是在言语上吃了亏,要么是立即反驳回去,把对方说的无力反击,要么是默默记下,以后找机会还击给对方,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动手的。 卫玫难以置信的捂着自己木了的半张脸,指着巫玥,“你……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巫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点头,“对,我打你了。” 卫玫痴痴的念叨着‘你打我’,一步步走进巫玥。 卫玑连忙挡在巫玥跟前,“自家姊妹,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卫玫怒了,厉声呵斥卫玑,“她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拦着?卫家的姊妹不帮着自己人,反而帮着一个外人,可笑死人了。” 卫玑心里明白这会儿再不能说什么偏帮巫玥的话刺激卫玫,只劝道,“大姊姊先别生气,这么多人看着呢。” 卫玫冷笑,“看着怎么了?我还要什么脸面,都被打了还有什么脸面,巫玥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没完。” 巫玥冷声道,“正巧了,我也想要说法呢,你言语如此恶毒,行为如此猖獗,我倒是要问问祖母和舅母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卫玫自知是她自己说话不当才惹的巫玥动手,可是她正盛怒难消,怎么可能就此罢休,更何况巫玥动手本来就是有失礼数,她也不怕到祖母那里评理。 “你言语不和就动手,我说你没教养还说错了呀,我还怕评理是怎么的,不信咱们就去祖母跟前评评理。” 卫玑见两人呛声越来越火,就劝道,“祖母岁数大了,禁不得气,咱们后辈这么点小事就别麻烦她老人家了。多大的事儿,咱们关起门来说。” 她们吵架声音不小,不一会儿就引了很多人围观。 卫玑劝不住卫玫,而巫玥似乎也是铁了心要跟卫玫死磕到底,一时间僵持不下,众人议论纷纷。 匆匆赶来的卫珏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所幸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他稳步走到巫玥和卫玑跟前,先是对着人群拱手施礼道,“烦请各位都散了吧。打扰各位赏景了,抱歉抱歉,舍下招待不周,各位见谅。” 众人见有能说话的过来了,便知看不成热闹了,就都散了。 卫珏瞧着一声不吭的巫玥又瞅了眼愤愤不平的卫玫,“大庭广众,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屋里说不行?” 巫玥施礼回告罪道,“阿玥无状。” 卫玫手指一指巫玥,告状道,“是她无状,她打我。” 卫珏皱眉道,“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阿玑,你先跟阿玥走吧。” 卫玫却不依不饶,拽住巫玥就不放了,“凭什么回头再说,有什么事儿现在就说。” 正此时,裴楷的声音响起来了,“双玉,你在这儿呀,都找了你半天了。”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裴楷几步走到众人跟前,“几位小娘子也在,这是在玩什么?”裴楷眼睛一扫卫玫抓着巫玥衣服的手。 卫玫不动声色的放开巫玥,退后一步。 卫珏笑道,“她们姊妹闹着玩呢。” 裴楷亦笑道,“还挺热闹。” 巫玥懒得跟他们虚以委蛇,就道,“我还有事,各位慢聊。”巫玥与众人见过礼转身离去了。在裴楷面前,卫玫是万不会失了仪态的,自然不会再胡搅蛮缠的追上来。 离卫玫远了,巫玥才后知后觉的心跳不止。她行事向来都是平静温和的,只是这次被逼急了,巫玥自问没做一点对不起卫玫的事情,前世却遭到她诸多欺负,今生竟然还想欺负她,当真以为她是软弱可欺到了极致了呢吧。 巫玥愤然的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子,抬头一眼,就见荀谦匆匆而来,待他走到跟前,巫玥诧异问道“大将军那边没事了?” “卿没事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巫玥心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多大一会儿,他就知道她在后院打架的消息了,“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荀谦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巫玥问,“君一会儿还有事吗?” “没事了。” 巫玥说,“没事就跟我坐一会儿吧。” 两个人便到花园的长廊深处花荫下,有案,两人坐下,有阵阵花香袭来,几种掺杂的花香在一起,闻起来特别舒服。 巫玥道,“我刚才动手打了我的大表姊。”说完这话,巫玥有些忐忑,她不安的问道,“是不是很不好?” 荀谦摇摇头,“卿非孩童,如此做事,自然是有卿自己的道理。只要卿自己心里舒坦,说什么都没有不好的。” 巫玥低下头,闷声道,“我猜到了君会这么说,才敢动手打她的。”有时候会被别人欺负不是因为自己本性懦弱,而是因为没有底气去反抗,如今三郎就是她的底气和勇气。 荀谦问,“我难道还让卿忍着受欺负不成?” 巫玥故作坚强的忍了半天的泪终于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闷声道,“我才不会让人欺负。” 荀谦难得见巫玥这样依靠她,很欣喜也很心疼,他从衣袖掏出一块素色丝帕递给巫玥,说道,“跟别人打架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倒是哭了。” 既然被发现了,巫玥也不假装,她一边擦泪一边哽咽着说道,“打架的时候要是哭了就先输了阵仗,我才不那么傻呢。” 荀谦笑着附和道,“卿最精明。” “我这是在感动,君都不知道我以前多憋屈。”巫玥胡乱的擦着了把眼泪,才发现三郎给她的帕子是她上次给他用的那个,他竟然时刻带在身上。 荀谦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卿在外祖家过的不好?既是待着不舒服,早早归家就是,何必难为自己?” 巫玥撇撇嘴又开始抽泣,今生她倒是想回就回了,她前世没了家回哪儿呀,“我要多陪陪祖母。再说别人都还好,就这个大表姊,经常找我麻烦。” 荀谦皱眉,心下开始计较。 巫玥见荀谦没吱声,就道,“都是些内宅的事儿,我不该跟君说了这么多的。” “卿不跟我说跟谁说,以后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跟我说就行。” 巫玥撇撇嘴,“君又不能时时在我身边。” 两个人俱是沉默,巫玥也知道这话说的不合适了,可是也不知道如何去把话给圆回来。正在她懊恼之际,就听荀谦缓缓说道,“虽然不在卿身边,我也会保护卿。” 巫玥忍不住的心中甜蜜,只浅浅的应了声,“知道了。” 荀谦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巫玥在安邑待着不好,“卿还是早些回颍川吧。” 巫玥点头,“君走我就走。” 荀谦说,“卿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委屈自己。”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给巫玥一个安心,毕竟人活在一个群体中,一个人做事,群体里的其他人肯定会进行评论,人若是不能忍让和奉献,肯定会被群体的其他人所诟病,这就会对名声造成损伤。荀谦这句话就是在说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不在乎她名声会怎样,他只在乎她有没有受委屈。 巫玥含泪笑道,“君总是能说出让我想哭的话。” 卫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卫玫跟巫玥在众人面前动手这事儿,巫玥刚与三郎告别回到院中,小舅母柳氏就过来了。 柳氏先是对巫玥一番关切,然后就说道,“阿玫自小被娇惯坏了,如今说话也没个深浅,她本质不坏的,阿玥莫要记在心上。” 巫玥笑道,“阿玥也相信人性本善,大姊姊这么做,大约也是有苦衷吧。” 柳氏也接不下去话,阿玫不就是图个嘴里痛快,有什么苦衷?可是作为阿玫的母亲,虽然不是亲生的,她也得陪笑脸,“阿玥犯不着跟她生气。” “小舅母请放心,阿玥不会跟大姊姊生气的,只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心寒罢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阿玥倒是能忍,就是不知道大姊姊以后嫁了人还有没有人能忍的了她。”
柳氏长叹一声,“你祖母宠阿玫,也是没办法。” 巫玥笑了,只说了一句,“隐公元年郑庄公就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毙。” 柳氏初初听了这话还诧异巫玥还特意说了这句话的出处,再一细想才明白巫玥在指这句话出处的那个典故。郑庄公和共叔段兄弟相争盖因其母溺爱共叔段,巫玥这是在说老夫人溺爱阿玫必然引起阿玫跟阿玑之争。 柳氏跟巫玥又说了会话就走了,她走后却没有回她自己的院中而是拐了个弯去了卫老夫人的院子。 卫老夫人问道,“阿玥可还气着呢?” 柳氏把她同巫玥的对话原原本本的给卫老妇人说了一遍,只省略了最后一句。 卫老夫人怒道,“我宠她不是让她这么目无尊长,不睦姊妹。”这个她自然是说卫玫。 柳氏道,“阿玫的性子也该改改了,如此下去,以后可怎么议亲,即便是嫁了人,以后还说不上做出什么不得当的事儿呢,到时候别人说的是咱们家不会教育女儿。” 卫老夫人本来是打算给卫玫找一个合适的郎君,可是卫玫是庶出,太高的她嫁不了,太低了她又看不上,于是就拖到了十六都没定亲,这两年卫玫越发的不懂礼,也快把老夫人的耐性给磨光了。 卫老夫人道,“你去给她物色一门亲事,不用门第太高,只要家世清白就行。”她也是怕阿玫那个性子,嫁给高门大户会给家族惹麻烦。 柳氏笑道,“是该定了,这两年阿玫的性子越发的燥了,都说女不中留。” 是呀,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都是愁。 巫玥自然是不会把太多心思放在卫玫身上,三郎要离开了,她分阴寸阴的争着,她想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只是时间禁不住快乐去蹉跎,终于还是到了离别之期。 六月份的天很长,戌时初天还没完全黑,荀谦把巫玥送到她住的院门口,依依不舍之情在两人之间萦绕。 两人相对无言。 巫玥先开口问道,“君明天就要离去,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荀谦道,“明天我们天不亮就走,卿就别送了。” “本来就没打算送。”巫玥不满的嘟囔,“就这些?” 荀谦又说,“卿要多保重。” “君难道就没有舍不得我吗?” 荀谦看着巫玥明明就害羞却还假装很大方的问话,心里暖暖的,他轻声道,“舍不得。” 巫玥梗着脖子道,“舍不得君还不说出来?”她说的爽朗,却不知此时已经是个大红脸,大约只有她自己才掩耳盗铃的认为天色已经黑到了三郎看不清她脸色的程度。 荀谦笑道,“这不是说出来了。”他说着话,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在巫玥面前打开,露出一个白玉手镯。 巫玥惊叹道,“好漂亮的手镯。” 荀谦把手镯取出,握在手中,然后另一只手握住巫玥的手,把手镯套在她手上,只是套完之后,却没松开巫玥的手,荀谦说,“我母亲的留下的。” 玉镯冰凉,而他的手温热。 巫玥闷声嗯了一下,“很漂亮。” 荀谦又道,“我会尽量早的回颍川。”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又还没来得及掌灯,四下一片漆黑,荀谦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他一点点松开她的手,指尖眷恋着。 “君会念我吗?”巫玥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许是夜太静谧,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样。 荀谦道,“会。” 巫玥忽地身子前倾,抱住荀谦,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干净的皂角香气扑面而来,她轻声道,“我也会念着君的。”说完这句话,她随即松开荀谦,提起裙摆就跑。 荀谦看着巫玥的背影再瞅瞅自己还摆着轻拢姿态的双手,无奈的浅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