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叶姹和小保姆的交谈
叶姹坐在不开灯,室内昏暗的屋子里和小运保姆喝茶。【】 小运保姆不主动说一句话,两人久坐索然无味。叶姹左顾右盼,想出一个主意,去别墅楼里面四处看看。她提出先去看看陆阿姨的卧室。 小运保姆点点头,仍然面无表情,但立即站起来领着叶姹走出茶室,拐进一扇豪华实木门的房间里。她对叶姹介绍说,这就是太太的卧室,是全楼最好的位置最好的装修。叶姹看到陆老太太的卧室铺着醒目的红地毯,房中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组大衣橱,简洁而奢华。叶姹不知是作假还是真的对看到的房间摆设叹服,表现出一脸瞪目张嘴吃惊的模样。 小运忽然主动说起话来,虽然还是语气冰冷,一如其面。她说:“说死就死了,就像窗子开了,风进来吹灭蜡烛一样。吃饭时,她与我们家老爷子开始拌嘴,老两口拌嘴是常事,他们从来就说不到一起,可是这一次太太没吃完就回到这屋里。过了一会儿,我们还在吃呢,我上楼问她还吃不吃饭?她说:吃什么饭,死了好了。我去跟老爷子说,他说不管。后来,我想她早就上吊了。晚上,我伺候完老爷子,上楼时看见她就挂在楼梯口……。” 卧室的大门开着,在小运用眼神指去的方向,正好看见扶手圈起来的楼梯口。一阵风刮来,门扇似有人从外面慢慢把门关上。又是一阵凉透骨头的风,没有一丝声息,静静地抚摸完叶姹才离去。叶姹感到是一只冰凉的手抚摸过她,浑身不由地颤抖了一下,惧怕地夸张地张开了大嘴,突然打断了小运的话。叶姹说:“别!别说下去了!好怕,我怕!求你说点别的。 可是,更可怕的是寂静。小运闭上口开始和不熟悉之前一样,一声不吭。叶姹也没想起能引起两人兴趣的话题,她们就持续着冷漠的面对面,持续着。 幸好楼下及时传来“和了”的声音,似乎提醒这座房间连房间的楼里不只是她们两个女人。不一会儿,楼下又传来洗牌和摸牌的声音,叶姹的脑子被叫醒了,恢复了正常运转。她对小运说:“叫你小运,行吗?” 小运不在乎,随意说:“叫我?叫呗。” 叶姹想出一个话题,对小运说:“我想看阿姨的照片,十几年没见面了。” 小运顺从地说:行。她走去衣橱拉开一个抽屉,拿出比正常大一倍的几本相册放在宽大的床上。 两人趴在上面开始翻看。 叶姹看到了一位杏眼柳眉玉肤卷发,体态丰腴的美人,有的照片身着红色,有的一袭青蓝,白的黑的紫的她的肤色什么颜色都搭配。她的神情欢快**,她到底演唱了多少歌曲?她曾经穿过多少演出服装?她像太阳一样红过整个天空吗?叶姹看痴迷了,衷心地说:“陆阿姨……,多么漂亮,震撼人的美。她唱的歌还那么好听吗?” 小运听后,又说起了陆太太,又开始回忆起与死去的主人的往事。她翻出一张头像和正常人一样大小的照片,叶姹看见死去的女人用和她一样大小的眼睛与眼神与她互相盯视。而说话的却是隔着一层雾一样的小运:“你应该知道,这张是舞台照。我们俩常常像咱俩现在,整天在一起看像册。有时,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开始为我唱起来。她唱的都是一些悲戚的歌曲。有一次她唱得实在太悲凉了,我一天没敢上楼伺候她。” 叶姹听到这里,感到一股凉气从尾巴根沿着脊柱直冲脑门,再看到小运冰冷的面容,她感到恐惧惊惶,合上影集说:“不看了,不看了!” 小运不在乎叶姹的惊恐,只是对刚刚开头的话题又停下来感到不满意。她毫不客气,不顾叶姹的感受,夺过相册放回衣橱去。打开的衣橱里挂满了各个季节不同款式的衣服,叶姹实在挡不住富有的诱惑,忍不住跟了过去,忍不住惊奇地说:“这么多衣服,真是富有呀!” 小运斜看了叶姹一眼,以一个富人吃饱了饭看见了一个吃不上饭的穷人的眼神看了叶姹一眼,充满鄙夷和可怜,淡淡地问:“喜欢吗?你真心喜欢,我可以送你几件。她的身材很像你,不过是年轻的时候。她那时候的衣服,论样子论做工论料子,你自己看吧,那件也比你现在穿的衣服好。她活着的时候说过,死了以后衣服全送我,只要你喜欢,必须穿在你身上,我才能送给你。” 两人又不说话了,冰心的静,令人颤抖的静,叶姹不敢正眼看小运。 贪婪战胜了恐惧,有一种力量把叶姹向衣橱方向又推进了一步。叶姹知道机会从身边走过很像是一阵风,不抓住将永远失去。她在学校上学时没有扑捉住紧绕在身边的机会,走出学校门口后又一次次错失良机,她后来终于从同学们相继传来成家立业的消息中明白过来,不抓住眼前出现的人和物,那将意味着永世不能再见到眼前的人和物了。这一次,她不会放过去。 小运看透了叶姹的心思,随意从橱里拿出一件在叶姹面前晃来晃去,问她:“这件,喜欢吗?” 叶姹只要抓住,不存在选择,她评价说:“料子真棒!颜色配得……好年轻呀。” 小运看了看叶姹的肤色,又拿出一件,还在叶姹身前比试了一番,肯定地说:“还有这套,你这种年龄穿上显得庄重,和她一样漂亮。” 叶姹听到和死人一样漂亮时,真想远离小运,但挡不住的诱惑,已使她神和身不自主了。叶姹谦恭地纠正小运说:“别这样拿我和阿姨比,我怎么能和天上星星似的阿姨比呢?我喜欢衣服。” 叶姹说到天上的星星,想到空虚的天上,紧张的心更加紧缩了起来,不敢再张口说下去,唯恐自己再说出令自己胆颤的话语。 小运似乎很享受对叶姹的施舍,语气也在不知觉中变得居高临下了,她问叶姹说:“你不相信我?给你三套,拿去。这里有个袋子,原来放在橱里装着太太留下的绳子。” 叶姹看见橱里的底层有麻编的尼龙的布条的各种绳索,不由地抖动了一下,一瞬间,她想到将眼前一堆她确实喜爱的衣服放弃掉,但内心里还是舍不得,便把心里恐惧的问题提出来问小运:“这些绳子,没有她上吊的那根吧?” 小运用不高兴的语气告诉她:“她?她活着时经常吵着说要上吊,存了这一堆绳子,真到了最后,她选的是阳台上的晒衣绳。”
叶姹看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衣服,感觉是走的时候了。这次,她是故作害怕的样子,对小运说:“我待在她的屋里,心里怕,我要走了。真的,我能拿这么多精致的衣服?” 小运的表情一点也没变暖地“嗯”了一声。 当叶姹抱着装满衣服的袋子走下楼梯时,她看见客厅里还是一片静谧祥和的气氛,感到是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人间。她看见陆老头与余警换了座,陆老头愉快地为余警端水,在一边观看,如同一对老少深交。客厅里没有人注意叶姹和小保姆走下楼站在楼梯口,她们走近了打麻将的桌边,也没人扭头看她们一眼。叶姹和小保姆站到余警和陆老爷子身边,恰好这时小运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打牌的人这才注意到她们两人的存在。趁大家抬头看小运时,叶姹偷偷地为余警换了一张牌。 叶姹走意已定,草草看了一眼打麻将的其他三个人,想起临来时编排好的一段话,恰好可以用在告别的这个时候,便对余警说:“余警哎,这不是玩的日子。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不愿看到阿姨留下的房间和她用过的东西,不愿看到伯伯伤感的面容。咱们该走了。” 余警似乎不想走,看着牌局说:“真走呀?快了,这把是我和!” 叶姹觉得应该向陆老伯说几句话,这是角色需要,脑子也不思考张开嘴便说:“陆伯伯,您不要太痛苦,谁都自觉不自觉地要走这条路。”叶姹说完,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转弯又补充说:“您老要保重身体呀,我们要是还不走的话,还会再来看您。” 陆老头没看叶姹,而是面朝余警说:“真走呀?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还没有腾出时间和你们说说话呢?我老了,又失去了陪伴,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走就走吧。小运!送送客人。哎?你拿的什么东西?” 听见主人问叶姹抱着什么东西,小运像是这家里的主人,她说:“她的几件衣服,我送客人的。” 叶姹也跟上解释说:“陆伯伯,这是阿姨生前的几件衣服,我留作纪念。” 没想到,陆老头居然说:“噢!以前,老婆子老说家里丢东西,现在轮到我了。你们真要走?” 跟叶姹和余警来的时候不一样,他们走的时候,屋里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为他们送行,而且一直送到院门外,都一脸恋恋不舍的表情。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