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诡异的耍猴老汉

    牢笼中的众囚的哭喊之声太过嘈杂，边长空这低弱的叫唤哪能传得出去？赵老太爷的耳朵又不是那么好用，自然是听不到边长空回答，无奈之下边长空又叫了一遍。赵员外跟着也大声喊道：“边神医，你在这里面么？若是在的话，请回句话啊！”边长空急得泪流满面，他张开嘴大呼道：“我在啊！我在这里呀！”只是他的嗓音粗哑，却只有他自己听得到，急乱之下边长空挥动右臂猛拍地面，盼望着这嘭嘭声响能够引得他们注意。

    几名狱卒见场面越加的混乱，纷纷靠近牢笼举着鞭子呼喝道：“安静！都安静下来！”狱卒手中的皮鞭甩得啪啪直响，一鞭接一鞭的抽在牢笼之上，直打得众囚犯纷纷的向着后面退去。只是众囚都知道此时乃是平反昭雪的最佳良机，拼着身上受伤也不肯退缩，人人都是声嘶力竭的叫喊，只盼那位赵大人能听到自己的冤情，将自己释放出去。一时间牢里乱声起伏，竟如同是有千人万人在叫嚷哭喊一般，边长空折腾出的那点声响顷刻间便陷在了这片汪洋之中。

    赵老太爷叫了一阵听不到回音，心中颇感失望。向着身边的青衣小童问道：“你当真看准了是边神医么？”那小童大感踌躇的回答道：“那天场面混乱，人又很多，我看到许多人拿刀枪压着边先生……我记着他的面貌的……他穿着紫色袍子……”

    “紫色的袍子？”边上的赵员外大皱眉头的问道：“边先生怎么穿上紫色长袍了？他不是穿着青布衣衫的么？”那小童立刻慌乱的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呀……”在众人的质疑之下，他也不敢确信自己是否看得准了。

    这青衣小童正是赵府赵员外的书童，昨日到府衙附近买办货品，却是正巧看到程权他们带着人逃狱，已经是冲破了围墙要逃出去了。这小童人小个矮，从围墙外众人的腿缝中看到边长空被众兵士按住绑了，见他面目神色依稀便是救好了赵老太爷的神医，回到府中之后便呈报了上去。赵老太爷听了大吃了一惊，当日便差人到衙门交涉，哪里知道赵大人午间外出公干，直到晚间这才回来。那赵大人害怕鬼怪伤害，又托词延迟到今日早晨才陪同进牢找人。

    赵老太爷原本也是皇族，若是轮起辈分来这位赵大人还得叫上一声叔叔，只不过他乃是前朝皇帝与宫女所生，出身本就不怎么清楚，故而不曾在朝廷中当值，也不曾得封个王位候位什么的，但他却是当朝皇帝的兄长，又极得当朝皇帝的信任，便在京城中许给了一番富贵，做了一个闲散的员外。如此的紧密关系，这位赵大人看到他的拜帖哪敢怠慢？一早起来便赶紧备轿想亲上赵府请罪，哪知赵老太爷极不放心，才一早上便让赵员外陪同着赶到衙门口来要人。这赵老太爷虽然不曾当政，却是一直以刚正慈善著称，既然受了边长空的活命之恩，又明知他并非窃宝之人，当然不能容忍他被冤屈入狱。

    赵大人看到小童子的迟疑不由得笑道：“老太爷，只怕是小孩子看差了吧。当时人多杂乱，又隔得远了，看不真切也是有的。”赵老太爷沉默不语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赵大人，能把昨日逃狱的那几个人给我找来么？我想要看看。”赵大人听了一怔，沉吟片刻之后面上颇有难色的回答道：“老太爷的吩咐下官原来不敢不从的，只是……只是……”

    这位赵大人原本也是不想这牢中出什么乱子的，但是面对着这赵老员外他也不敢不给面子，毕竟若是驳了这老头的面子，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闹到皇上哪里去，到时候他的前途免不了便是要晦暗。他本就不是皇上的子嗣，只不过是仗着当今皇上喜欢得了如此的要职，只盼着将来哪日皇上高兴能给封个王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赵老太爷面色有些不悦的问道：“赵大人有什么为难还请直说不妨。”赵大人连忙回答道：“老太爷一向是在京中的，只怕还不知这地方牢狱里的习惯……一旦有人胆敢犯官越狱，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就是可以当场格杀的。若是昨日当真有人越狱，只怕早就被就地正法了。”说着他转身向几名狱卒喝问道：“你们昨日是不是把犯人给杀掉了？埋在哪里了？”说这话的同时他还连使眼色给那些狱卒。

    那几名狱卒哪还不知其意？赶紧的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昨天确实有人逃狱伤了我们多名兄弟，属下照着规定已经把他们杀掉了，此时尸体已经焚化。”虽然不知到赵大人为什么要隐瞒事实，但顺应上意说话正是官场上的通则，谁肯冒着身家性命危险去说出真相来？

    赵老太爷长叹一声向着牢笼走近几步，就着油灯的光芒察看牢中囚犯，这一下又惹得一片冤声大作。边长空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苦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空自着急得几欲大哭，只是此刻他喉咙受损，喊出的声音比隔壁牢中的小童都要微弱，在这众囚如同是海啸一般的喊冤声中又哪里能被耳背的赵老太爷听得见。

    赵府众人寻人未果，颇觉得有些丧气，赵老太爷有些无奈的向赵大人拱手道：“赵大人公务繁忙，老头子还拿这些杂事来烦扰，实在惭愧之至，还盼赵大人不要见怪。”赵大人笑道：“老太爷哪里的话，在朝中做官之人谁不钦佩老太爷的行事为人？下官虽常在朝为官，但是对老太爷也已经是慕名良久。今日能为您办点差事正是有幸之极，何来烦扰之说？”

    赵老太爷笑道：“过奖了，过奖了，如此今日就先告辞了，日后老头子再整治家宴向赵大人谢罪，到时万望赵大人一定要来。”赵大人道：“不敢，不敢，一定，一定！”说着便笑呵呵的伸手让道，请赵老太爷先行离开。

    边长空听得救星就要离开了，当真是急愤交加，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出去的机会，竟然还没有办法被人家知道。嘶喊了几声无果之后，一股恨火攻心差点就一口血喷了出来。正自焦急的时候，猛然间想起自己可并不是个凡人，如今法力虽然不高，但也达到了法师的境界，竟然还只顾着用那rou嗓子苦喊，这不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么？

    想到这里边长空急忙的调动身上的法力冲到喉头，随后便以狮子吼的方式大喊了一声道：“赵老爷子，我在，我就在这里，我冤枉啊！”

    这一声来得十分突兀，而且声音震天的响，就连牢房都被震得掉落了不少的灰尘，这一下不仅仅是赵老太爷听到了，整个牢房之中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赵老太爷听了这一句急忙的转身叫道：“边神医！你当真在这里？你在哪个牢房之中？”这狮子吼虽然声音比较大，却是没有什么固定方位的，牢中众人只听得着声音在牢中回荡，却是难以分辨出人在何处。

    “谁？什么人敢在牢中捣乱！竟然敢胡言乱语生事！”那赵大人身边禁卫头领急忙的呵斥道。他是最不想边长空被放出去的，昨日已经知道了他乃是一个法师，尤其是逃狱之后还被他打了个半残，谁知道这人若是怀恨在心出去之后会不会找他秋后算账？而且他也明知道这人定然是被冤枉进来的。

    便在此时，边长空忽然感到一阵冰冷之意弥漫开来，刺得他周身直起鸡皮疙瘩。这牢里倏忽之间竟然气温骤降，令人如当寒风一样。同时恐惧惊慌之意不可遏止的直冲击到心间，似乎潜意识里察觉到了甚么危险一样，让人不由得不满怀戒备。边长空刚想调动法力继续喊上两声，猛然间头脑中一痛，身上的法力也有些提不起来了。此时边长空紧紧也只是能调动着法力自保而已，却也是无法再发出狮子吼了。

    这般情状实是生平所未遇，边长空惊慌了一下便明白了，他抬眼紧紧的盯着那位赵大人身边的那个干瘦的师爷，这一切定然是这老家伙搞得鬼，是他用巫术对自己发出了攻击。

    果然那个干瘦的师爷面无表情的用冰冷的眼睛盯着他，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正在念什么咒语，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此刻正在咒他。

    “你娘的，老子又没得罪你，竟然是把老子望绝路上逼啊，若是有机会老子定然让你不得好死！”边长空愤恨的盯着那个师爷，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可是他此时已经被那干瘦的师爷制住，只能看着那位赵大人哄着赵老爷子往外走。

    在边长空的耍猴老汉先前见他情状特异，早就是注目已久，待得看到他激愤之下却发不出声音，已经是约莫知道其中的隐情。当下便再也不迟疑的伸手掩住嘴巴撸了一下，随后一跃而起的冲到牢柱边拍着木柱大喊道：“等一等！请留步！等一等！边神医就在这里！边神医在这里！”这声音洪亮之极，哪里是什么哑巴！这老头的嗓门巨大，声音远远的传播了出去，竟然将众囚的呼喊声都盖了下来。

    赵大人显然是料不到在这节骨眼上竟然横生枝节，一时间面上僵硬变色，却已经是无法阻拦。赵老太爷闻声止步返向边长空的牢笼，那耍猴的老汉却是知趣的赶紧捂住嘴巴又躲到角落里去了。边长空与同牢众人顿时感到压力减弱，冰冷之意也刹那间消失了。想来是那个干瘦师爷知道事不可为，自是撤去了法术不在捣乱。

    几人抢到牢柱前便看到牢里一人血迹斑斑的伏在草堆上，此时正转过染满灰泥的面庞，满面痛楚又带着快乐之色的望着这边，却不是边神医又是谁？赵老太爷大声叫道：“边神医！你当真在这里！”待看到他身上各处血rou模糊的模样，不由得愤怒的大喝道：“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无凭无据就这么给人下重刑，你们眼里当真是没有王法了么？”此刻那些狱卒哪敢接口，均是缩在后面全都默不作声。

    赵大人面色铁青的向众手下喝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边先生给请出来！真是一群饭桶！”他顷刻间早已打好主意，若是当真惹得赵老太爷生气，说不得只好拿几个狱卒来顶罪了。

    几名狱卒忙不迭的打开牢锁，争先恐后的上前搀起边长空，一边的小狸也有两个狱卒来争抢着要抱。赵员外上前握住边长空的手叫道：“边先生，您受苦了。”边长空热泪盈眶，想不到还真是善有善报因果循环，他的善报却是来得如此之早，若不是当日他怀着勉力救人之心，给这位赵老太爷吃了一丸天津产的速效救心丹，今日定然是难逃脱苦海。

    几人小心翼翼的将边长空搀了出去，哪知便在这时听见牢里猴子惊慌之声大作，叫声更是凄惨之极。那耍猴老汉近前大叫道：“边先生还请留步！”众人转过身看去，只见那老汉死死的抱住猴子，正狠命的摁着，一人一猴身上都染满了鲜血。那猴儿不知怎么的此刻竟似非常惧怕主人一样，‘吱吱’的哀号着不住的扭身张牙，咬得老汉两只手臂全是伤口，十只细小的手指在老汉面上挠出丝丝的血痕来。

    边长空见这情况吃了一惊，但是感念他刚刚的救助，便让两名狱卒搀着回到牢前听他说话。耍猴老汉死死的搂住母猴不理它的挣扎抓咬，一双眼睛看着赵老爷几人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为难。踌躇了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对边长空说道：“边先生，这只畜生野性未驯，我怕它留在牢里会伤害人，还烦请边先生把它带出去放生了吧。”边长空心中一怔，料不到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下便点头答应了。想起这老头刚刚出声帮他，边长空便想着跟赵老太爷说说帮帮这耍猴的老汉，料想这老头也被冤枉进来的，就算是救出去也应该不碍什么事情。

    哪知边长空还未开口便见那老汉招手道：“先生还请过来，我告诉你调治它的办法，要不它会伤害着你。”边长空依言靠近侧耳过去，却听见那老汉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要说话，听我说，老汉不用先生费心搭救，只有一样烦请先生，还请先生帮我把猴子带到蜀州封门村还给村长，老汉在这里多谢先生了！”说着他直接跪倒下来磕了三个响头。边长空心中疑惑，待要说话的时候，那老汉已经摆手拦住他大声说道：“先生不用害怕，等出去以后这猴子就安静了。”说着便从腰间解了围腰的草绳，仔细的绑住了猴子的颈项递给边长空。

    边长空见他连使眼色，话中颇有玄机，知道事有蹊跷，当下也不敢多问，直接将绳子拿了，转身过去与赵府众人走出门去。那老汉似乎是了结了一桩大事，面上现出了欣喜之意。但片刻之后似乎又想到自己的处境，脸上慢慢的转成了凄苦的表情。

    众人在狱卒的引领下穿过甬道出门去了。此时清丽的日头刚悬上树稍，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叫唤，正是一个绝好的清爽清晨。一路上赵大人不住的自责，声称一定要严办私捕良民的罪魁祸首，下边人这般的目无法纪，实在是败德之乱源，害群之劣马。若不好好惩治只会影响官府在百姓中的威信等等。

    边长空听他说得热闹，忽然想起钱副都统来，若是这位赵大人当真然遵守诺严惩违纪之人，只怕那位都统大人往后的日子可有些不大妙了，也不知到那钱胖子被军棍揍上几十棍会是怎样的凄惨模样。他心中一阵幸灾乐祸过后，猛然间又想起来自己的白龙簪等物都还在刑罚之内呢！若是就这么走了，日后就找不回来了。大惊之下赶紧的叫道：“啊！啊！停一下，我差些忘了钱副都统还拿走了我好些东西呢，我得跟他拿回来！”

    赵大人听他说完经过后，面上怒色大作的向身边衙役喝道：“钱不缺来了么？你们给我把他押过来！”原来那胖子的名字叫钱不缺，想他当得这官的却是不缺钱的。旁边的一名衙役连忙的答道：“副都统大人前日被江洋大盗暗算，好象……好像正在家里告假养伤呢。”另一名衙役却说道：“钱大人似乎是来了，早晨我听见他让手下去买猪头rou下酒……”

    赵大人一听便怒吼：“那还说什么？！快把他绑过来！”

    赵员外连忙笑着劝慰道：“大人何必如此动气，现下京城混乱得很，亏得众位大人全力守护才能保得平安。钱大人公务繁忙，便是有些许误会也没什么打紧，大家好好分说也就算了。”说着转头向那两名衙役道：“麻烦两位把钱大人给请过来，有劳了。”

    片刻后钱副都统便跟着衙役过来了，他一瘸一拐的胖脸上红白交替。显然是那两名衙役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他了，他知道囚禁边长空一事惹得赵老太爷和赵大人生气，心中自然是惊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