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午饭时间（三）

    在导演打完包票之后，薛琼发现，自己的心里可以说是一丝信任都没有产生，反而认命一般地开始自动进行给他擦屁股善后的规划，这个过程自然到连薛琼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绝望。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啊？”C.C的嘴巴短暂地离开了披萨，另一只手紧张地接住了拉着丝坠下来的芝士，但明显也单纯地只是紧张披萨而已。

    “那当然咯。”导演取出一根烟，刚想放到嘴里，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学校，悻悻然地收了回去，“要不要猜一猜？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

    C.C转过视线，仔细看了看导演那双已经带上鱼尾纹的眼睛，瞳孔很浑浊，但却永远闪烁着一股狂热之火。

    对方的观察之细致，从正常人的眼睛里都已经有点冒犯了，但毕竟这两位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而导演面对着别人打量的目光，更是丝毫没有介意，同时在注意着周围没有其他人视线的情况下，做出了更加惊世骇俗的举动。

    在C.C的眼睛里，这个老相的男人突然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尖利的西式厨刀，然后直接二话不说地对着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

    没有血，没有受伤，厨刀就像是穿过一道虚影般穿过了导演的脖子，而这家伙甚至意犹未尽地把刀刃在脖子后的轮椅靠背上敲了敲，发出了并不太响的叮当碰撞声。

    虽然没有明说，但导演的举动明显就是“给你一个小提示”的意思。

    “挺有意思的啊…”C.C很自然地参与进了这个并不太难的思维游戏，“在你发动能力的时候，眼睛也没有任何的变化，所以不是GEASS能力者…而即使是我的CODE，也不是用这种方式起效果的。”

    “你是一种我从没听说过的能力者？那张脸和腿，是力量的代价吗？”

    而还有一点，是C.C虽然想到，但没有说出来的：提到从来没听说过的力量，她昨天也碰到过一次，而且那家伙也好像是完全知道她正准备做什么，以及她不会死于枪杀这一点…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但在没有足够的线索之前，她是不会傻到自爆一般地去问的。

    “是代价没错。”导演模糊不清地答道：“只不过不是这力量的代价。”

    “另外，下一个答案，就不是让你去猜的咯。”

    “…？”不是让我去猜，那让谁去猜？？

    导演的脸上依然是高深莫测的笑容。

    同频段的无线电信号，会在发散后混杂在一起，然后变成毫无意义的乱码。所以现代无线通讯基本都会采取不同的频段，以避免这种干扰。

    人类和生物的脑电波，虽然极其微弱，但在机缘巧合中，也会偶然地发散到自然环境中，而这种信号虽然比无线电更加杂乱，绝大部分也毫无意义，但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趋同性。

    这种趋同性会使这些离散的脑电波，形成一个综合的意识，同时这个意识，还会用一种就连轮回者们都没法切实观测的方式，去反过来和整个世界的运行互相影响…

    这就是世界的意志。但作为一个统合体，它却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更类似于一个服务器、规则的化身、DEBUG程序等等…而在剧情世界中，它还和剧情惯性、世界观等等的概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在不同的文明中，它还有很多的名字，其中最为广为人知的一个就是…

    盖亚意识。

    所以薛琼先前被莫名其妙出现的维蕾塔干扰，可以说是这世界盖亚的杰作，而如果一个剧情世界的世界观、剧情彻底被破坏，也可以说是盖亚走向了濒死状态…

    话说回来，导演注意到的一个有趣的点就是，在反叛的鲁路修第二季，将近结尾的部分，那个可以召唤并影响整个人类集体无意识的遗迹，它的钥匙就是CODE持有者…还有那什么C的世界的存在，如果要说CODE持有者和盖亚没有什么沾亲带故，只是一种特殊的因果律级超能力的话，反正导演是不可能会信的。

    按照导演的推测，这个世界的盖亚很可能是安排了两个代言人，甚至更可能反过来的由果生因，只是为了剧情的需要，为了“必须存在钥匙”这一需要，而让这两个CODE能力者出现于世间…至于持有者本身到底清楚多少，这反而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果然，在稍微咀嚼了一下导演话中暗指的东西之后，C.C大致理解了导演给出的第二个小提示。

    他要她不是作为一个在生命中途，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CODE的能力者，而是作为无论谁获得了CODE，就必须象征着的那个角色去思考…

    至于她一个几百年前才获得了这一能力，最开始应该世界的某些真相一无所知的少女，自己对自己的能力到底理解到了什么程度，亦或者盖亚到底有没有提供一些教程说明书之类的东西…这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了。

    C.C安静了足足几分钟的时间，甚至连最爱的披萨都没有去咬几口。

    “说不通。”

    “无论怎么想，你…不，你们。全都是‘无法解释’的存在。”

    在正常的情境下，这都已经是相当于“这题太难了，告诉我答案吧”的无奈回答，然而导演的回应却是：

    “嗯，对，继续。”

    想通了什么的C.C猛地一抬头，怔怔地看着导演的那张脸足有两秒钟，嘴唇稍稍动了动，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下一瞬间，她却又恢复了那副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比最开始更悠然地吃起了披萨，同时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自我介绍就到这里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此别过吧。”

    嗯，果然。导演笑眯眯地确认了另一条情报，那就是虽然CODE持有者和这世界的盖亚之间，有着很深的联系，但盖亚对他们的控制却没有多深，甚至CODE持有者本身，对持有这种能力产生不满也是很正常的事…现在C.C的反应就是证明，虽然轮回者对于盖亚来说已经相当于进入身体的异物，甚至存在着威胁其本身存续的可能，但对于早就已经生无可恋的C.C来说，却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

    可既然导演愿意找她开口，就当然有能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漫长的生命很无聊吧？特别是在这个世界里…”

    导演在“这个”二字上加了重音。

    而其潜台词也很明显，既然这个世界已经让你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兴趣，那如果给你见识更广阔世界的机会，说不定，你就想多活几天了呢？

    就算是最深度的抑郁患者，自我毁灭倾向已经到达了随时准备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种，其生物的本能还是会保留一种“活下去”的意志的，只是这种意志在无尽的绝望面前，往往太过微弱，最多也就是制造个一次两次的自杀失败而已。

    绝望，有时就像癌症一般，根本不是所谓“想开了”，就能像自身免疫力击溃病毒一样自愈的东西，而周围人支持的缺乏、不理解等等，往往才是让他们彻底走向绝路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不提在真正的绝望者面前，那些如同扬汤止沸一样微小而毫无意义的，希望、正能量、责任、生存的意义等等简直可笑的玩意，而是在她的心中直接引入一个新的概念，让她突然发现自己之所以绝望的理由，同样变得像一个笑话一样毫无意义呢？？

    比如，让之前那个已经觉得毫无新意的世界，相比之下如同沙尘般微小的广阔的新世界？

    C.C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导演已经从她脸上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轻易地看出了C.C内心的活动。

    “很好。”

    “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在远处看着两人对话的薛琼，从一开始就是眉头紧皱。

    虽然到最后，他已经知道导演的目的大致是用未来将C.C标记为轮回者，带出这个世界为交换…但前面的那一部分，他完全是云里雾里。

    不是想不明白！是试图理解他们对话的思路走到一段之后，就突然被阻止了！

    就像在学园都市中，他总是试图推测天神人格留下的那个关键信息的时候，发生的那种情况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因为人格重构计划的效用在他身上持续减弱，天神人格在他思路上的设立某堵墙也变得稍稍薄弱了一些，至少，在他的思路被强行终止之前，他还确定了“盖亚”是一个重要的关键词…这个聊胜于无的线索。

    正当薛琼正准备在这个关键词的基础上继续发散思考一下，再挑战一遍那道阻碍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呃，那个，弗沃尔同学…你在这里，难道也是有想看的…”

    夏莉菲内特，突然凑到了薛琼的身边，支支吾吾地搭话道。

    “嗯…”薛琼下意识地回了一声。

    而他一时间意识不到的是，在他被短暂地干扰，注意力被稍稍转移的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思考着的东西已经突然变成一片空白，连之前在想什么都忘了。

    甚至，都无法产生“去探询自己意识中刚刚发生的异常”这么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