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偏离（三）

    间桐樱在雨夜中的大街上，低着头，移动时的速度一下快一下慢。

    在这种天气里，她只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虽然布料比较厚，但到底还是在开着暖气的家里时，才能穿的装束，只有一层。

    鞋子已经跑掉了。

    她打破后窗，离开言峰教会时，不管是言峰绮礼还是光头，都没有拦她。

    在她走后，言峰绮礼有问光头为何也不做任何事情，光头只是回答，这是薛琼预料到的。

    “说不定我能找到一个知音呢…只希望不要像十年前那样让我失望。”言峰绮礼有些高兴地说道，然后背着手，和光头一起走向了前厅。

    言峰绮礼微笑着对正在码牌的四人说道：“你们真是好胆，居然敢在圣像面前，做这种亵渎的事情…我们在后面可是都听到了哦。”

    间桐樱跑着跑着，突然摔了一跤，但她还是在爬起来后就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腿上刚刚摔出的伤口就自己愈合了，然后她继续跑。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浅色的衣服紧贴在她发育得不像个高中生的身体上，内衣若隐若现，让人看着想要去侵犯，但同时又想要去怜惜。

    但很遗憾，现在冬木的街道上没有任何一个行人。由于这段时间频发的恶性杀人事件，以及柳洞寺事件，夜晚的冬木，在户外已经只能看见条子和换上条子皮的自卫队。

    “女士，你需要帮助吗？”一名穿着雨衣的警员，拦住了间桐樱。但即使他是一个尽职尽责，在这寒冷的大雨天依然坚守岗位，还不会忘记帮助有需要的人的人民好警员，眼睛依然受到了雄性本能的驱使，不可控制地，让目光贪婪地在间桐樱的身上游走了一圈。

    “不要…不要再逼我了…请…不要，我…”被拦下后，间桐樱依然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警员的视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一些话。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和负罪感。

    “呼叫指挥部，我是上等兵苗木，我这里有需要帮助的人，我的位置在…”

    看来这位就是我们所说的，换上警服的自卫队了。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淹没在了黑暗里，连一点残渣都没留下，所有的有机物包括塑料制品都全部消失，只有一把手枪、一串钥匙、一个腰带扣和一堆电子制品的金属零件散落在地上。

    跑，继续跑。

    离开了刚刚停下的地方，又跑了一段路后，间桐樱突然再次停下了脚步，但因为停地太急，雨天又路滑，就这样又一次摔倒在了满是泥水的地面上。

    她爬起来，但只是原地蹲着，然后把已经弄脏的手盖在那一头紫色的秀发上，不停地喃喃自语。

    “肚子饱了一些…不，不能这样，学长会…”

    “卫宫会怎么样？”

    听到这个声音，间桐樱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而那个人的另一只手则把雨伞举到了自己的头顶上。

    因为伞到了自己的头顶，面前男人那一头明显是用劣质染色剂，刚刚染出来的黄发，在雨水的作用下开始褪色，黄色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有点滑稽。

    但他是微笑着的。

    间桐樱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手，在男人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拿着。”薛琼把雨伞塞进间桐樱的手里，接着后退一步，整个人就彻底暴露在了冷雨之中。

    “你们全部都要…拒绝我吗？”间桐樱虽然接过了雨伞，但头还是低着，声音很小地自言自语。

    “不，我们并没有拒绝你。”薛琼把被雨水冲到额前的头发撩到后面，戴上眼镜，然后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风衣给自己穿上，还拿出一件备用的丢给了间桐樱。

    看着间桐樱机械地把准备区出品的风衣披在了身上，薛琼满意地说道：“虽然我估计你并不会怕冷，但这时果然还是会忍不住去模仿某些桥段呢…至于为什么我不愿意和你站在同一把伞下，只是不希望被某个此时一定正在气急败坏，同时又担心的要死，满城找你的正义伙伴因为嫉妒把我砍死而已。”

    间桐樱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风衣那皮革制的肩膀部位，另一只抓着雨伞的手也紧了一紧。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间桐樱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薛琼的眼睛问道。

    薛琼低了一下头，但却没有直接抬起来做出点头的完整动作，而是让整个脑袋绕了半圈，才回到原来的位置，做了个既不是点头也不是摇头的动作。

    这看起来很滑稽，但他的语气依然严肃：“你既然能跑到这里，某个神父一定说了些什么吧？那么我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不过，如果他说了为什么这么做，请不要认为我和他是一样的理由。”

    “神父先生说的理由是…我活着会让更多人痛苦。”间桐樱又低下了头。

    “哦？这点我倒是赞同，至少以现阶段来说是这样的。”

    虽然说出了很可能会激怒对方的话，但薛琼的样子依然是毫无防备。

    他在雨夜中瞎逛的这几个小时里，不是白逛的。此时他的精神状态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最让他自己满意的一个状态，虽然他不能预见全部，但至少已经算清了大部分的事情。

    间桐樱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薛琼在大雨中向两边举起双手，抬头对着天空大喊道：

    “告诉我！！间桐樱！！为什么？？为什么你活着，就会造成别人的痛苦？！！！”

    一道闪电碰巧在这时滑过了天际，伴随着几秒后震耳欲聋的雷声。薛琼感觉十分欣慰，真是应景，一时间他都有种身为这个世界里的重要人物的错觉了。

    “因为我…”伞柄被间桐樱握出了裂痕，但站在几米外，仰头朝天的薛琼注意不到，也不会去注意。

    “因为我是…肮脏的，罪恶的，我的双手…我的身体…所以学长…还有jiejie也…”间桐樱颤抖着说道。

    薛琼放下脑袋和手臂，看着间桐樱，笑着说道：

    “你的话里，只是在诉说自认为的，不能被卫宫和远坂接受的理由而已。而对于那些已经被伤害的人，你其实并不在意他们。”

    “怎么会！！”间桐樱唰地抬起了头，狠狠瞪着薛琼的脸。但她可能自己没有注意，她此时的表情里除了愤怒之外，还有震惊和恍然大悟。

    “在你听到‘会造成别人的痛苦’这几个字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只是卫宫和远坂而已吧？嗯…可能卫宫在前，远坂在后？”

    “可是我还是会让卫宫学长痛苦，而且jiejie她…”

    “远坂怎么了？”

    “jiejie她说，远坂是冬木的管理者，必须…”

    “远坂真的是个很坚强的人呢。”薛琼打断了间桐樱的话，叹了一口气后接着说道：“她一定是用一副满不在乎，并且理所当然的口气这样说，然后被你听到了吧？所以我说她很坚强，即使不得不和自己的亲meimei为敌，心里非常痛苦，也能强行装出这种样子。”

    薛琼提高声音说道：“间桐樱。你真的知道吗？你为什么会让卫宫士郎和远坂凛痛苦？”

    “为什么还要说这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因为他们爱你了。”薛琼轻描淡写地说道。

    “远坂爱自己的亲meimei，即使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得知了你这些年的遭遇，姐妹之情也不可能被隔断，为手足和责任之间的抉择而痛苦，是为骨rou血亲之爱。不要忘了，你和远坂，现在唯一剩下的亲人，就只有彼此了。”

    “而卫宫，则是爱你这个身材不错，性格温柔的懂事好学妹，所以才会为你现在经历的痛苦而痛苦，为辛苦拯救你的艰难而痛苦，为理想和爱人之间的难以兼得而痛苦，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所以他痛苦。”

    “他们为你而痛苦，却不会有任何的怨言，也不会因为这痛苦转而拒绝你，因为他们在痛苦的同时，其实是在享受着你给他们带来的幸福啊。”

    薛琼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壶烈酒，灌了两口，一股热流升腾而起，为他抵御着寒气。

    他看了一眼重新蹲在地上，痛哭流涕，雨伞也扔到了一旁的间桐樱，笑得更欢了，然后轻轻走过去，捡起雨伞，再一次拉起了间桐樱，又再一次把雨伞递给了她。

    “可是我犯的罪…”间桐樱低声说道。

    薛琼反而问道：“你知道我们这一组一起参加圣杯战争的人，是出于什么理由吗？”

    间桐樱没有去回答。

    薛琼没有看着间桐樱，而是看着雨夜中的一片黑暗，缓缓说道：“为了治愈你麻生老师的病，绝症。而连我都不太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在实验中死掉了…我们即使犯下了这样的滔天大罪，也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你又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嘿嘿嘿嘿嘿…”薛琼转身背对着间桐樱，背着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因为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的生命就像垃圾一样啊！！他们是死是活，我们从来都没有去在意过，就算死再多，跟同伴的生命比起来，那都是连屁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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