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杨、李结仇
李华云倒下的刹那,谷外的李克诚发动了总攻。长枪一指,李克诚领重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李家万骑奔涌入绥阳小谷之内,这气势,犹如潮水般淹没一切生命。 杨业的铁壁军首当其冲,五郎杨延德正领兵厮杀间,忽闻大地震动,战马嘶鸣,眼见黑压压一大片骑兵冲来,五郎大骇,一时没反应过来,副将杨志大叫一声:“统领快退入两侧……” 五郎这才反应过来,抬起脚来要退,忽然又停住了脚步,退?这里退了,谷中的其他人怎么办?这一字长蛇谷通信极为困难,若被重骑兵这么碾压过去,必然损失惨重,铁壁军更是首当其冲,不知要死伤多少将士。 “杨志听令,”五郎杨延德叫道:“你只管拼命往谷中跑,一路报信使后军能有所准备,本统领在这里稍挡片刻。” 杨志一呆,竟然是这种命令,他如何能接受?当年归降之时,武王令杨家八郎杨延顺给他解开绳索之时,他无法忘记杨延顺那个不屑的眼神,这些年来只要一闭眼,就仿佛听到杨延顺在阵前骂他的那些话,他是老杨家的污点,是老杨家的罪人。 两年了,他无时无刻不想洗刷掉这份负罪感,他比任何杨家人战志都高,巴不得早些大战,他好斩将夺旗,只要在阵前立下大功,将来在老杨家之中,也能抬头挺胸做人。 虽说五郎这命令对后军至关重要,甚至关系生死存亡,但这番作为,抛弃主将独自逃命,若是接下了这个命令,更抛弃了老杨家五郎,怕是这一辈子都洗刷不掉这份负罪感了。 杨志扬起大刀,淡然笑道:“今日,末将不敢接令,请让末将在前抵挡,统领速去报信。” 五郎脸一沉:“杨志,你好大的胆子……” 杨志扬手打断道:“这令,末将是抗定了,统领,时间不多,为了后军儿郎,统领速走……” “你……”杨志关键时刻耍无赖,五郎也无可奈何,二人之中必须有一人去后军报信,他不得不走,跺跺脚,五郎翻身上马,冲马屁股上狠狠一鞭,似乎是发泄着自己的怒气,战马闪电一般窜出,只一眨眼便跑出很远,空中留下了五郎的声音:“杨志兄长放心,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揍老八一顿,给兄长出气……” 人已远去,声音却一直飘荡在空中。杨志泪流满面,五郎竟然叫自己兄长,这是承认他是老杨家人了,还不算晚,起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老杨家承认。 “铁壁军……”杨志举刀大吼:“给本将聚起来……” 一时间,杨志强行聚起了数十人挡在路中,重骑兵呼啸而来,路中之人大部分心惊胆战,杨志在众人身后冷眼看着,二百步,两人逃走,杨志手气刀落在路中斩了二人,一百步又有数人逃走,杨志毫不犹豫大刀翻飞,逃走之人一个都没逃掉,全死于路中,即便是尸体,也要挡在这。 杨志再次狠心叫道:“你等不逃,此战之后,大王必会照顾好你等家小,逃走者,武王府必诛九族……” 逃是死,不逃也是死,众人虽心惊胆战,可为了家小,只有咬牙站在这里,面对重骑兵,他们也只有站着发呆的份,数十人弓弩什么的,基本没有效果,这份等死的感觉,差劲透了…… 数十人的血rou铸造起的这道墙,虽然单薄,但确确实实起了些作用,骑兵一个仰射,这数十个木桩似的活目标便死尽死绝,但道路狭窄,数十具尸体堆在一起,着实挡住了这万骑那么一会儿。 李克诚勒马吩咐属下清理道路,杨志忽然自尸体中跳出,大吼一声:“铁壁军杨志在此,狗贼看刀……” 说着,冲李克诚便是一刀,李克诚的枪法与李华云如出一辙,不闪不避反刺杨志,可惜杨志这一刀是虚招,一矮身窜入重骑兵中,半蹲着挥刀乱砍,他的目标是重骑兵的马蹄,只要能多砍倒些重骑兵的战马,没有重骑兵冲阵,这无敌的气势便去了一小半,剩下的,只能交给后面的人了。 杨志一路杀来,重骑兵纷纷提枪向下乱捅猛刺,杨志也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枪,直到最后,连刀都提不起来了。 杨志苦笑:“没想到自己命这么好,身上被扎了这么多窟窿都没死……” 李克诚冷着眼催马到了杨志身前,手一挥,吩咐道:“挑起来,以他为首冲阵。” 话音一落,当先跨出四名重骑,四人四枪将杨志挑起,列在马前,四骑打马在前,骑军继续冲杀。 五郎一路奔命,边跑边叫道:“众军速速退入到两侧,违令者,斩……” 眨眼之间奔到了一营统领三郎杨延光身前,三两句话将事情说了个清楚,三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吩咐五郎继续往后军去报信。 五郎走后,三郎左右打量了一番,发现几块巨石,心道:真是幸运。这才找来赵铁、赵刚两位副将,吩咐道:“你二人速速领兵退入两侧。” 赵刚点头应下,赵铁却奇道:“统领呢?” 三郎脸一沉:“本统领做事,还要告知你不成?” 赵铁大窘,只得依言组织人马退避,三郎却独自走到巨石旁,怒吼一声,竟然将半人多高宽,数百斤重的巨石搬了起来,他天生神力,在杨家之中恐怕无出其右者,只是性格有些愚钝,学武难以大成。 三郎将巨石搬到路中放下,又去搬下一块,来来回回连搬五块,正搬到第六块时,赵铁在远处大叫:“统领快走,敌骑来了……” 三郎恍若未闻,只要这一块巨石落下,大路正好被严严实实堵了起来,任你什么重骑兵,都难以逾越,即便骑兵停步想办法将巨石搬开,后军也应该有了足够的时间布置后手。 李克诚远远看见三郎在搬石块,大惊,此人竟有如此巨力!若被他堵住了大路,即便己方搬开石块,战机已失,此战便算是完败了。 “仰射……”李克诚大声吩咐道,决不能让三郎把石块搬到路中。 瞬时间,万箭齐发,三郎牙一咬,只转了个方向,将巨石面对重骑,自己则横着继续往路中挪,漫天飞舞的利箭落下,虽有巨石挡住了大部分,但还是有十余支插在了三郎身上,三郎却未停步,自嘲一声:“可惜,我是从小反应慢,即便是疼痛,也要很久才能感觉到,没想到这个缺点,今日竟助我一臂之力。” “再放……” 李克诚见三郎依然不停,怒吼着下令,第二波箭雨飞起,赵刚、赵铁在两侧怒目圆睁,哭叫道:“统领……你等看什么看,给老子放箭,难道要统领一个人阻止这无数骑兵不成?” 李克诚怒也好,赵刚、赵铁叫也罢,三郎依然故我,不知他是真的反应慢感觉不到疼痛,还是他铁打的意志使然,从未有过一步停歇。 第二轮、第三轮,又是两轮箭雨之后,三郎终于将巨石挪到了路中,“嘭”一声放到地上,三郎咧嘴一笑,满嘴的鲜血连牙齿都是红色的,这个笑脸深深印在了李克诚万骑心中,在李克诚看来,这个笑脸是如此的狰狞可恶。 他虽有军人的气质,对命令从不拒绝,但他也并非铁打之人,对李华云,亦父亦师,李克诚打心底里希望李华云还活着,还有希望把他救出来,可惜,前有一个杨志堆人山挡路,这里又有一人搬巨石拦路,对此二人,李克诚深恨之。 “你叫什么名字?”李克诚冰冷地问道。 三郎咳了几声,满身的箭支随着他颤抖,边咳边笑道:“爷爷,杨家,三郎,杨…延…光……” “光”字将将出口,李克诚的长枪已穿透了三郎的胸膛,眼见救援李华云之机已失,便是铁打的李克诚也已然怒不可遏,单臂将三郎高高挑起,怒吼道:“又是杨家,我李克诚誓将你杨家满门尽诛,祭我李家骠骑将军在天之灵……” “老夫,杨业,等你……” 巨石对面,忽然传来一个浑厚、嘶哑的声音。李克诚隔着巨石定睛一看,远远走来一支人马,为首之人金刀大马,长髯及胸,二人怒目而对,李克诚冷道:“杨家?” “当代杨家家主,杨业。” “还有我,杨家四郎,杨延辉。”杨业身后一人叫道。 “还有我,杨家五郎,杨延德。” 李克诚点点头:“本将,记住了,”说罢,回身挥手:“撤军……” 隔着巨石,两军无法开战,杨业手下虽是步卒可绕石而战,但兵马不多,不敢妄动,而李克诚却认为战机已失,再战不利,这杨业敢迎过来,必然已有了应对之策,眼下只有先退。 仇,只有来日再报。 李克诚、杨业二人相隔如此之近,但身为主将,为了大局只得银牙咬碎,分道扬镳。 李克诚领败兵暂退郿国,至于李克用,只能靠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