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一章 渔翁要收网了

    首轮攻击失利，汤军攻城部队伤亡过半，加上掩护“炮兵”的伤亡，总共折损了四千余人，大将程子谦、史大奈都负了伤，尤其是程子谦，三处中箭，又带伤奋战，失血过多，一回阵就晕倒了。段婉曦亲自看视了程子谦的伤势，让杜君雁、燕无双抢救调治，又留薛施雨照顾。一边叫来卫孝节、秦伯钧、迟进雄众将，开门见山地做了自我检讨：“我急于一鼓作气攻下洛阳城，却疏忽了战前侦察，也低估了敌军利器的威力，令将士们遭受如此惨重伤亡。是我作为主帅的失职，所有责任，由我承担。”

    迟进雄道：“承担责任，不如亡羊补牢。卫大将军、伯钧兄和玄成都同王唯岳都打过交道，那能射五百步远的巨型弩箭，和隔着城墙能打二百步远的发石机，难道便没人见识过么？”

    郑泽慷道：“我虽曾为王唯岳副手，但职属行政，从不插手军务，于器械之道，实在孤陋寡闻。”

    秦伯钧道：“说来惭愧。瓦岗军起于山林，短于攻坚，我虽屡次从魏公围攻东都，但多在外围争夺，或长期围困城池。少数几次攻城，均被郑军以寻常武器所击退。于此利器，实在闻所未闻。”

    卫孝节道：“老夫早年在朝任职，也曾到将作监走动，所见过最精良之利器，便是巨型抛石机、牛角弓与大型床弩。如今我军所装备之发石机及床弩，已是生平所见最精良者。今日观洛阳所用，亦是同类，但射程及威力又不可同日而语。如要强攻，必是血流成河。孝节斗胆建言，知难而退，放弃强攻。”

    段婉曦扫视了一下在场众人的表情，见诸将微微颔首，默示对卫孝节之言的同意。迟进雄更是说道：“主帅意欲锤炼我军攻坚能力，不可否认，是个高瞻远瞩的决定。但任何决策都有一条底线，那就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战场之上，最宝贵的，就是生命。你深通兵法，岂不知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选择吗？能通过训练提高攻坚能力，能用别的办法打下洛阳城，又何苦让将士白白牺牲呢？”

    迟进雄的话句句在理，说得段婉曦无言以对。的确，今天三千多将士的鲜血，给她带来了太大的震撼，她所希望得到的经验和攻坚能力，在这三千多鲜活的生命面前显得无足轻重。如果大姐杜君雁在这里，她也会果断放弃的。但是就此罢手，多少有些不甘心哪！

    两难之下，段婉曦习惯性地向一旁的郑泽慷投去求助的眼神，只见郑泽慷双目微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便问道：“玄成，你在想什么？”

    郑泽慷缓缓睁开眼睛，慢悠悠地道：“我在想五妹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

    “我明白了。你是说，现在只要能拿下洛阳城，不必讲究什么手段。”段婉曦再无顾虑，道，“好吧。从现在起，改强攻为智取。你们谁有好的建议？”

    这时燕无双站出来说道：“郑军仗着利器守城，那我们就设法毁掉他们的武器。我想挑选一批身手好的精干将士，连夜翻墙入城，将郑军的全部毁坏。得便处，还可里应外合，一举夺下洛阳城。二位jiejie以为如何？”

    “不成！”杜君雁走了进来，对燕无双道，“如今的洛阳城，非当初的长安可比。郑军虽只有万把人马，但王唯岳号令严明，布防严密，又是大军临城之际，郑军岂能不全神贯注提防内乱？如此冒险，枉自送了你和弟兄们的命！”

    大姐当初计擒宇文晖，不也是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吗？怎么现在反而胆小起来了？燕无双满心不服，待要再说时，段婉曦已经抢着发话了：“大姐说的不错。我们不能拿你和弟兄们的命去冒这个险。”想了想，又道，“不过，如果你能成功潜入城中，在敌军比较重要，守备力量又不是很强的地方放起一把火，倒是可以攻其所必救，助我大军攻城。”

    燕无双一喜，道：“三姐，你同意了？”

    段婉曦道：“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个想法，是否可行，还要听听大姐和玄成的意思。”

    杜君雁和郑泽慷交流了一下眼神，开口说道：“若只是为了制造内乱，浑水摸鱼，倒不妨一试。但洛阳城守备严密，人带多了容易暴露，所以，你最好只带一个轻功高手同行，作为照应，其他的人一个也不要带。”

    薛施雨站出来说道：“我和四姐去！”

    段婉曦上前握住两个meimei的手，对她们说道：“三姐相信你们的功夫。但此行火中取栗，危险万分，城中没有别的支援，千万要保护好自己。能找得到敌军的软肋固然最好，若是无懈可击，就退出来，另觅良策，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为了保证行动整齐划一，我们约定后日晚初更时分发起攻击。三姐这里调派人马，准备接应。”

    “三姐的吩咐，小妹记下了。”燕无双、薛施雨同时向段婉曦投去一个坚定的眼神。

    “你们这就去准备吧。晚间我再发动一次攻势，掩护你们入城。”

    燕无双、薛施雨应诺一声，转身要离去。只见二姐苏冰心纵马疾驰而至，来到众人跟前，一跃而下，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段婉曦见是二姐，连忙上前接住，递过水囊给苏冰心解渴，一边把上项事简要说了。苏冰心闻言道：“你们都不必去了。洛阳城现在能不能打，还是个问题呢。”

    郑泽慷道：“冰心匆匆而至，必有重要军情。且请坐下，慢慢说来。”

    苏冰心看着众人，从袖中取出一卷密报交给段婉曦，并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渔翁要收网了。”

    短短的六个字，令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他们心里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内心深处的隐忧不幸变成了现实。段婉曦不得不中止攻城计划，按兵不动，并把注意的目光投向了东北方向。那里将有另外一个强大的对手，要在她和王唯岳拼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他的渔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