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章 仁者无敌
段婉曦谢了阿史那然干，正要一同回营时，只听得悬崖顶上两头小白雕不住啾啾鸣叫，远处传来惨急的哀鸣声，原来是被被啄死雄雕的伴侣疾飞而至。它追逐黑雕到这时方才回来，想是众黑雕将它诱引到了极远之处。雕眼视力极远，早见到爱侣已丧生在悬崖之上，那雌雕晃眼间犹如一朵白云从头顶飞掠而过，跟着迅速飞回。 众人见那头白雕盘来旋去，不住悲鸣，不禁摇头叹息。只听得白雕一声长鸣，振翼直上云霄。段婉曦心下涌起一阵不祥之感：“它上去干甚么……”语声未毕，身边的燕无双好像察觉到什么危险似的，倏地飞身离鞍，向那白雕扑去。 只见那白雕突然如一枝箭般从云中猛冲下来，噗的一声，一头撞在岩石之上。燕无双惨叫一声：“不要——”奋力纵身接住了下坠的白雕，落到地面，捧着那白雕的尸身，伤悼不已。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燕无双绰号“冷血寒鹰”，再冷再寒，也还是“鹰”。何况她早已被段婉曦姐妹所感化，对这对白雕的殉情已不止崇敬那么简单。 段婉曦来到她身前，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崖顶道：“四妹，那对出生的小雕儿没了父母，很快会饿死，我们须得设法相救。”那崖顶之高峻，远非刚才那块崖石可比。段婉曦情急之下超常发挥，才勉强登上那块崖石，要重新上去已是难能（跟李广射石一样），何况这几十丈的高崖？燕无双轻功造诣远在段婉曦、薛施雨姐妹之上，段婉曦鞭长莫及，只能向燕无双求助。 燕无双抬头望向崖顶的鸟巢，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她走到距离崖底数十丈处，发足疾奔，在助跑中蓄足了势能后，便在旁边一块石头上一蹬，飞身而上。“冷血寒鹰”果然是一只了不起的鹰，一下子就贴着崖壁窜上十多丈，在凹凸之处稍一借力又继续往上升。几个起落，很快到达崖顶，探手入洞，将一对雕儿取了出来，左手抱在怀中，贴着崖壁滑溜下来。遇到凸出的山石时或是手一钩，或是脚一撑，稍缓下溜之势，溜到十丈高处便顺泻而下，轻轻地落在地面。 阿史那然干等人还沉浸在那梦幻般的一幕中，段婉曦和燕无双已经带着两只雕儿来到跟前：“王子殿下，麻烦你帮我们在附近找个人家好生喂养这两只雕儿。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回程时把它们带回去。”阿史那然干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答应：“没问题。”他转头吩咐亲兵队长花里儿，用突厥语复述了段婉曦的话，让他亲自去办。 那名随从的牧民道：“王子殿下，我家就在附近，就交给我吧。” “有劳大哥了。”燕无双取过小雕，又吩咐道，“小心别给啄到了。雕儿虽小，这一啄可仍是厉害得紧。”那牧民撕下两块布条，把双雕的腿缚住。“雕儿定是饿得紧，我把它带回去喂rou吃。”阿史那然干又派花里儿去他家帮忙，看缺什么及时送去。 “有劳王子殿下费心了。” 阿史那然干叹道：“现在这个世道，人命在人的眼里都不值钱了，何况鸟禽。像你们这样连鸟禽都能动了恻隐之心的善人，真的不多了。我母亲常对我言道，勇者无惧，仁者无敌。二位姑娘大仁大勇，日后定能安定天下！” “托殿下吉言，婉曦定当全力以赴！” 三天后，可汗牙帐，人头攒动。五十五岁的始毕可汗端坐帐中，接受各部首领献上的贺礼。幼子阿史那然干献上了段婉曦的“一箭双雕”，最是让他欣喜。不但因为礼物本身，还因为儿子箭术的进步。阿史那然干当然不会说这是段婉曦射的。哪个行贿的人会在找上司办事的时候主动交代自己的受贿行为？ 阿史那然干一如既往地发挥他取悦父汗的特长，出尽风头，又对各部首领、长老们谦逊有礼，相处融洽，让始毕可汗老怀欣慰，乐不可支。只苦了那侄儿阿史那咄必，一句话也插不上，在一旁憋着满肚子的妒火，不能发作，只好低头闷声喝着自己的酒。 当晚席散之后，阿史那然干留下来陪父亲说话。 “父汗以为河东抚慰大使、晋阳留守段思廉此人如何？” “此人虽是敌人，却也十分了得。我们多次南下，都让他给挡在了国门之外。有他把守着河东，我们就别想南下瓜分中原了。” “是啊。有段思廉守着河东，史元爽虽然四面楚歌，还有中原的千里之地。可要是段思廉造起反来，那中原可就热闹了。父汗，如果段思廉造了史元爽的反，您会不会像刘茂忠一样支持他？” “他们窝里斗是好事。以目前邢朝和段思廉的实力，当真打起来，定然是两败俱伤。有段思廉在，邢朝还能有翻盘的可能；若是这一支力量倒戈相向，那邢朝就是神仙也救不得了。”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帮他们一把，在这锅煮沸的汤里，再添上一把火？” “你是要我主动与段思廉接触？” “不必父汗派人前去，段思廉已经派人来了。” “我怎么没有听说？” 阿史那然干道：“孩儿前日出猎，在阴山脚下抓住了一队汉人和几车金银财宝。为首的是段思廉的晋阳太守刘弘毅和幕僚杜君雁、苏冰心，他们说是奉了段思廉之命前来求援的。父汗要不要召见他们？” 始毕可汗今天兴致特别好，一口答应：“好，明天把他们带来牙帐，父汗亲自回见他们。看看段思廉的来意，再做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