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江湖、草屋、剑（中）
青石阶上堆砌着枯黄的落叶，蔓延在其上的青藤显得格外的翠绿，苏败踩在上面出沙沙的声音，或许是这脚步声，又或者是苏败的声音惊动了那道年迈的身影。≥ 那身影缓缓转身，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璀璨若星的眸子。 苏败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晓峰的时候，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谢晓峰那眉宇间的悲伤，就算是置身于明媚的江南烟雨中都无法抹去的悲伤。 或许是皱纹的缘故，苏败在谢晓峰眉宇间再也看不出那种悲伤，也看不出眼前这年迈的老人会是一剑便惊寒九州，几乎已近神的谢晓峰，他给苏败的印象更像是一迟暮的老人，他的那双手也不像是握剑的手，因为握剑的手是不会颤抖的。 而此时，谢晓峰正握着茶杯，有些抖动，茶渍都溅出来了，他却浑然不觉。 苏败的目光停留在谢晓峰的手上，那里，大拇指已经不见，苏败断言这拇指应该是被削去。 苏败想了想，出声问道：“你的手？” “是被我自己削断了，三十年前我曾和他一战，那一战，我原先应该是葬生于他第十五剑下，可惜他最后一剑收敛住了，然后我活了，他死了。”谢晓峰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开口，他手上的茶杯轻放在桌上，指了指茶壶，又指了指一旁的空茶杯。 苏败端起茶壶，斟满了两个茶杯，这茶壶中的茶并不香，或许是因为浸泡的次数太多了，倒出来的水就像白开水似得。 “这茶已经没有味道了。”苏败端起谢晓峰的茶杯，恭敬的送到谢晓峰身前，他并不认为，这位曾让整个江湖都为之失色的剑客会穷到连茶都泡不起的地步，唯一的结论是这茶水正适合谢晓峰的胃口。 “人这一辈子平平淡淡才是生，年轻时，我喜欢喝淡茶，摘于翠云峰上的那种淡茶，淡淡的青涩而又甜甜的味道，每次出庄比剑或者击败挑战者归来时，秋荻都会为我斟一壶茶…”谢晓峰接过茶杯，他双手拇指早已削断，只能四指捏着茶杯，摇摇晃晃，他的目光却未停留在手中的茶杯上，而是看向前方，那里野草狂长，青藤萦绕，却掩盖不住两堆高高的土堆。 “秋荻就埋在那里…”谢晓峰指着其中一道土堆轻声道，眼中没有任何的悲伤。 慕容秋荻，这个人，苏败知道，这个是让谢晓峰又爱有恨的女人。 “后来我在祁连山巅击溃魔教教主后，我就喜欢上了苦茶…祁连山一战后，我名扬天下，天下何人不知神剑山庄的谢晓峰，但天下又有数不胜数的人想踩着我的尸体登上神坛，剑客络绎不绝的赶赴神剑山庄来挑战我，就像我当初在江湖中挑战那些成名的前辈，很不幸，那些人都失败了，胜利是让人喜悦的，可是对我而言却是苦涩的，我不知道，我手上染了多少血，我不知道绿水湖畔埋了多少人，我厌倦了那种生活，也厌倦了喝上一壶淡茶的日子，我更喜欢那种苦茶，苦涩味道于口中久久不散。”谢晓峰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双目缓缓紧闭，晌午的阳光温和无比，很是让人产生睡意，谢晓峰好似睡着了般，许久未再开口。 苏败觉得此刻的谢晓峰格外的安详，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口打断谢晓峰的小盹，不过仔细想想，这是这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他就闭口不言，抬头看着晌午的太阳，晒的他有些口渴，苏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现这看似清淡的茶水，却有种淡淡的青涩而又甜甜的味道。 苏败神情一怔，目光难道在手中茶杯上停留许久，这茶水平淡如水，本应没有味道，但喝起来像又味道，这让他觉得格外的诧异，又是饮了一口，那味道依旧尚在。 “年轻时，我喜欢喝淡茶，摘于翠云峰上的那种淡茶，淡淡的青涩而又甜甜的味道…”苏败蓦然想起谢晓峰先前的话语，双眸陷入沉思之中，沉默不语，听着破碎山庄角落中传出的昆虫鸣叫声，苏败的心境渐渐安宁，双眼渐渐闭起，不久后就响起打盹声。 两人就这般在秋后的阳光中，渐渐入睡。 不过虽是秋后，晌午的阳光还是挺毒的，大概半刻钟后，苏败朦胧着双眼缓缓醒来，看着依旧入睡的谢晓峰，他笑了，起身将茶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空。 “这茶是没有味道的，是平淡的，让它有味道的是我这个人，让它不平淡的是因为我不甘于平淡…”苏败轻声喃喃道，他朝那两堆土堆中的左侧走去，踩在枯草上没有任何沙沙的声音。 看着眼前的土堆，苏败徒手挖了起来，或许是昨日秋雨过后，这土还是有些湿润，挖起来到是不怎么费力，土堆有些松散。 很快，苏败就挖到了他想要挖的东西。 剑，是一柄剑，还有剑鞘。 剑鞘是乌黑色的，有些陈旧，不过并未腐烂，保存的很完整，只不过青色的剑穗色彩已经消退。 苏败知道这柄剑在江湖中并不是什么绝剑神剑，因为它不能削铁如泥，也不是名贵宝剑，因为它不是名师铸成的利剑。 但，这却是一柄天下无双的剑。 因为，这是谢晓峰的剑。 “我也想去尝尝那种淡淡的青涩而又甜甜的味道…在这江湖中。”苏败转身对着谢晓峰轻声道，而后就转身离去，走向那绿水湖畔，走向那座翠绿如初的翠云峰。 有一句这样的话，刀是沙场的，剑是江湖的。 在这个江湖中，从来不乏剑客，正如那些青楼红船从不缺文人雅客。 在今日，一名叫做苏不败的剑客，怀中揣着柄泛黄的古剑，一头撞进这片江湖中，久违的神剑山庄也再次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中。 苏不败，这是个很嘲讽的名字，因为他是不败的，他扬言，江湖中无人可以击败他，而事实也正如他的名字那样，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他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剑起，他一步步的走向神坛，名动四方……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