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清晰

    一桌子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严颜扒进嘴里的饭哽在喉咙里，肿痛的难受。

    一餐饭没有动多少，严颜也不强求。接过刘阿姨递过来的温水，和着把嘴巴里的饭冲了下去。

    “别伤心了，就算绘画班不在，我们还都在浅水市，想见面还不容易吗？你们要经常来看我才好。”

    “我们一定会经常去看你的。”巧莹仰着脸，想露出个笑脸让严颜安心，可还是抑制不住汹涌的泪意。

    严颜从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掏出几个信封，摊到了桌子上：“这里是你们的遣散费，数目都是一样的，大家领了就各自回家吧。”这些是刚刚严颜在收拾衣服的时候包好的，不算多，却是她的一片心意。

    “不，颜姐，我们不要。你平时给我们的工资已经很高了，我们手里存的都有钱，这个留着你用吧。”可心推拒着。

    严颜正了表情：“该给你们的，你们就好好的拿着。我再不济也不会缺了你们的这点钱，我从来没给你们买过保险，这个就当是你们这两个月的失业保险费吧。你们不愿意拿就是嫌少了。”

    大家见严颜态度坚决，一时间都很为难。严颜给安安使了个眼色，安安磨蹭了半天才狠下心来带头拿了信封。严颜再分发给大家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顾师傅，这里面的空调、冰箱、电视什么的，你今天下午就找人来下了，你和刘阿姨一人几件分了吧，封在这里太可惜，留给自家人用总比被下一个承租者捡了便宜好。”

    “好，我这就去叫人来。”

    “都回去吧，我一会也要走了。”还好她还有mama，否则要怎么样才能撑得下去。

    “颜姐，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想求你。”巧莹开了口，这件事是刚刚在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她们一起商量的。

    “什么事？能办到的我尽力而为。”

    “求求你别生楚大哥的气了，他知道错了，现在每天生活在内疚和自责当中没有一点好样子了。你如果不原谅他的话，他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

    严颜有些恍然，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楚肖河这个人了：“你们好像很关心他？”

    可心噗嗤一声先笑了起来，又哭又笑的表情滑稽：“我jiejie是楚大哥审计局的同事。”

    “哈？”严颜轻笑，难怪呢，她当初虽然知道这几个小姑娘是楚肖河找来的，却也没细想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如此合心的：“巧莹呢？”

    “我和安安还有小艺都是可心的同事，我们以前都在第一幼儿园当老师。被楚大哥挖过来的。来之前他给我们培训了关于你的好多事，所以我们和他都很熟。”巧莹补充。

    严颜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敢情，你们都是楚肖河派过来的卧底。”

    “颜姐，你就原谅他吧？”安安把话题又拉回了正题上。

    严颜沉吟了一会儿，面色一软：“我和楚肖河能认识你们，是我们两个的福气。我早就已经不怪他了，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后来的悲剧谁也不想发生的，也许这就是命，不偏不倚、不早不晚的砸下来，我想躲开都不行。”

    “那你会去看他吗？”可心拉着严颜问道。·

    “我的家也在省直家园，如果不搬家的话，我想我们会经常碰到的。你放心，我们还会是有着二十几年感情的好朋友。我也怕孤单的是不是？”严颜见她们安了心，便催促道：“快走吧，留在这里只会徒增伤悲。况且顾师傅还要找人来拆电器呢，不要误了时间。”

    没有一个人动弹，严颜无奈只好先走，她们才肯回去。

    白杨把严颜的大箱子提到了别克英朗的后备箱里，严颜最后看了一眼幸福绘画班的霓虹灯大招牌，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严颜没有直接去康复医院，而是开着车子在市区里一圈一圈的转着。她的眼眶还是红的，mama看了一定会担心的。况且，她还没有想到个很好的理由说为什么幸福绘画班会不开了。

    车子不知不觉绕到了城市中心广场，下午在广场上玩闹的孩子很多。都是两三岁的小宝宝，由爷爷奶奶带着在天气晴好的午后出来散心。

    严颜将车子停下，找了个白色的长椅坐下。

    好几个孩子在玩着老鹰捉小鸡，欢笑着疯跑着，玩的不亦乐乎。

    如果她的孩子还在，现在也应该快两岁了。如果她的孩子还在，是不是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也许此刻她看到的便是严鹏飞和李茹带着顾辰枫在广场上玩耍。

    虚无缥缈的事情想得太多，只会越来越累。还好，小凡有了孩子，李茹也算是有了一丝安慰。

    他们这两天就要回来了，不知道在看到她这种状况以后，会不会讶异的合不拢嘴？如果小凡知道这一切都是顾城做的，恐怕陈诚又要挨整治了。

    她突然间觉得好累，心口像压住了一块千斤大石，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严颜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对对情人在这里牵手，也有一些在这里分离。

    天色依旧暗的很快，不知不觉太阳就落了下去。

    广场上的灯柱齐齐的亮了起来，孩子们绕着光林欢快的跑着，玩起了捉迷藏。

    脑海里依稀有些景象，同样是这片光柱，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拉着一圈孩子坐成一个圈，玩提问回答的游戏。

    男人面容俊朗，飘逸如仙，带着迷人而魅惑的笑回答着孩子们的问题，他深情的看着那个女人说：“我正在追她。”

    突然天空中响起了砰砰的爆炸声，女人仰头望着，是绚烂的烟花炸满了夜空。有的是菊花型，有的是爱心型，美丽极了。

    商场顶部的大广告牌上闪烁着“严颜，我爱你！”五个大字，赢来一片艳羡之声。

    严颜下意识仰头望去，硕大的广告牌上只有一些楼盘开盘的优惠广告，没有什么浪漫宣言。

    心里窒闷的难受，她怎么会突然间想起了他来。

    严颜拿起车钥匙准备回去，坐了一个下午，眼睛也该消肿了。

    “颜颜……”一声唿喊从后面传来，严颜以为自己听错，回头张望了一眼，竟是顾偌晨牵着褚玲玉从商场里刚刚出来。

    严颜顿了脚步，面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原来是新婚燕尔的顾大少爷。”

    顾偌晨并不在意严颜的语气，似乎还有一些偶遇的欣喜：“颜颜，你怎么会在这里？”

    “买东西啊，你不也是陪着娇妻来购物吗？”严颜指了指褚玲玉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

    顾偌晨看着严颜空空如也的手，有疑惑却吞了回去，他看得出来严颜心情并不算好。

    褚玲玉从第一次和严颜闹得尴尬以来，一直对严颜心存芥蒂，如今看她呛声自己的老公，自然心里不快：“严小姐多聪明的人了，说的自然是道理。怎么，没人陪，所以购物没心情？”

    褚玲玉学文学的嘴皮子自然厉害，只是少了些贵气多了些下里巴人的流气。而这点恰恰是顾偌晨最不喜欢的。

    “怎么跟颜颜说话呢？你先上车去。”顾偌晨面色一冷，将车钥匙扔进了褚玲玉的衣服袋里。

    褚玲玉被调教的倒也听话，不敢说什么，只瞪了一眼严颜，便往广场上的停车带走去。

    严颜环抱着胳膊，准备转身离开，她和他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颜颜，严局长的事我没有帮上忙，对不起。”顾偌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严颜转过脸来，态度依旧冰冷：“用不着道歉，你没有义务要帮我什么。我们的合作期已经到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再和顾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严颜挣脱开来，往前走去。

    “颜颜，”顾偌晨高了几度音调：“我要和褚玲玉月底办喜酒，你会来吗？”

    严颜扯起唇角，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我会在心里祝你们幸福，场面上的事情就不用了。”

    严颜终于知道她自己为什么想笑了，因为顾偌晨天真的想法可笑。一场角逐，说好是合作关系互相帮助，到头来却是他花好月圆，她落得如斯田地。

    她一点也没看出来顾偌晨有一点爱褚玲玉的样子，而褚玲玉脾气也算骄横，虽热恋时候能忍得了一时，只怕坚持不了长久。她想祝福来着，只怕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严颜驾上自己别克英朗的时候，褚玲玉还站在奔驰边上等顾偌晨。懒得跟她浪费口水，径直驶上了国道。

    她有着天生的高贵与傲气，冷艳的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恰恰又是吸引男人的地方，褚玲玉永远望尘莫及。

    严颜到了康复医院门口，用力拍了拍惨白的脸颊，好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妈，我回来了。”严颜故作轻快的扬起声调，朝院子里大喊着李茹。

    才五点多，李茹和彩姨正准备吃晚饭，刚才叨念着严颜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这会就听见她雀跃的叫声。

    彩姨忙推了李茹出来，只见严颜拖着重重的行李箱，正一点一点的往里挪。

    彩姨将李茹的轮椅固定好，然后去帮严颜：“颜颜，你这是搬家吗？”

    “我就说彩姨最聪明，”严颜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脸看向李茹，“妈，我这就是搬到你们这儿住了。以后在这长期定局，再也不合你们分开了。”

    李茹强烈的高兴过后，又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劲：“对了，你搬到我们这里住，那岂不是离你的幸福绘画班很远了？你上下班不方便啊。”

    “妈，”严颜和彩姨将行李箱拖上了台阶，而后放下来休息一下。严颜偎到了李茹的身边来：“我的幸福绘画班被希望小学接收了，福利院的孩子都上了公立幼儿园，留守儿童和流浪儿也被救助站护送回了老家，上了刚刚建成的一批希望小学。他们邀请我做校长，被我拒绝了，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老妈。当初办绘画班的时候也是为了孩子们能上学，如今这个问题都解决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严颜说的真切，李茹竟分不出真假来，只一心的相信了，即为严颜的绘画班解散而不舍，又为孩子们有了好归宿，女儿可以时刻待在自己身边而欣慰。

    总之，欢笑大于哀伤，李茹紧紧的握着严颜的手，和彩姨一起进了屋子。

    桌在上摆着简单却营养丰富的晚餐，这是彩姨每天按照医生开下来的食补材料，按时按量做的。严颜暗暗咬牙，不论以后的路有多难走，她都要把mama供给好，不能让她吃一点苦，不能让她担一点心。严鹏飞不在了，她要替爸爸照顾好mama，连同爸爸的爱一起补给她。

    “颜颜，快吃饭，想到我以后能天天看见你，这胃口都觉得好了许多。”李茹给严颜递了双筷子，严颜笑着接下。

    “是啊，你不知道，夫人天天叨念着你呢，可想你了。”彩姨打趣着接话。

    严颜看着这画面，觉得她受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妈，我喂你吃吧。”严颜端着彩姨刚盛好的饭，准备喂李茹。

    李茹神秘一笑：“阿彩，我们表演一个给颜颜看。”

    “哎！”彩姨笑着接下严颜手里的碗，放进了李茹原本完全没有知觉的右手里。李茹竟自己弯曲着，把碗扣在了手掌里。虽然动作笨拙，却显然她的右手有了知觉。

    严颜惊异道：“妈，你的右手有知觉了？”

    “嗯，我前几天就开始练习自己端碗了，一开始总掉，现在我可以独立吃饭。我的右胳膊和右肩、右手都有麻痛的知觉了。医生说我现在可以加大练习力度，很快便可以好起来。”李茹像个孩子，炫耀着自己的成绩。

    严颜忙不迭的点头，这个惊喜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对她来说最大的好消息了。原来只要有mama，她便活得有希望，有奔头，吃什么苦都能顶得住。

    “快吃饭吧，菜凉了就没营养了。”彩姨劝慰着。

    严颜胃口好了很多，吃了小半碗饭进去。明天开始她就要为工作做准备了，没有体力是不行的。

    晚饭过后，彩姨把李茹推到了严颜的房间里坐着，看着她们两个收拾屋子。公寓是三室两厅的，卧室她们三个一人一间。严颜虽然不常来住，彩姨却是每天都打扫，就像之前在省直家园一样。

    彩姨收拾着床铺，严颜顾自在衣柜里挂着衣服，有了mama，她才觉得有了回家的感觉。

    “阿彩，给颜颜装个热水袋，床不暖她睡不着的。”李茹永远记得严颜一点一滴的生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