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方
三天后,仰光城中心。 首相府邸。 这是一座镶金的象牙白色建筑,拱形的屋顶上耸立着镀金的尖塔,整座府邸占据着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此时此刻,首相府邸装饰着大英帝国蓝色旗帜的屋檐下方,一个神色匆匆的身影走了过来。 执行官汤普森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伦敦绅士——起码三年前在伦敦的他算得上是。 三年前,自打汤普森得知自己即将从议会办事处被调往殖民地的消息后,一向绅士的他选择了忍气吞声。但是紧接着调任令而来的还有他的目的地:缅甸。这一次绅士如他也免不了要破口大骂那些议员老爷,“只吃贿赂不吐良心。” 可他还是坐着一艘运兵船来了缅甸,进入了位于首都仰光城的首相府邸。职位是首相的众多副手之一:执行官。 和预料中给首相喂马的活相比,汤普森心里还算平静——而且也仅限于平静而已。和自己原来那份终日坐在办公室里的日子比起来,现在这份执行官的工作简直就像是伦敦清早的邮递员——不,甚至比邮递员还要忙碌,汤普森时常腹诽道。 工作繁忙的时候,汤普森一天之内要奔走于城里城外各个角落,以至于在三个月里磨破了六双皮鞋。 而这还不算磨烂的十三双袜子。 “唉,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没日没夜跑来跑去的日子……”汤普森心里想着,一边把脚上的新皮鞋踩得“噔噔”响,一溜小跑路过了门口的岗亭。 “汤普森执行官先生,早安!”门口的卫兵一个立正。 此刻心里满是委屈和牢sao的汤普森强打一个微笑,向卫兵扭了扭脖子,脚步却丝毫没有减慢。 “噔噔噔——”空荡荡的首相府邸里,回响着汤普森的脚步声。 小跑着来到了首相办公室大门前,汤普森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指针定格在八点五十分。 “还好,这会首相大人应该在洗漱吧……”汤普森转过身,放松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小腿,看着墙上挂着的皇家油画——画上的某位公爵抱着一只波斯猫。 “吱呀——”正当汤普森抖着小腿看油画的时候,身后的橡木大门被推开了。 “嗯?汤普森?”身后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 汤普森觉瞬间凝固了,他慢慢放下在半空中抖动的小腿,转过身来。 他面前站着首相大人。 “巴,巴莫首相大人!”汤普森涨红了脸,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 “您早安!”随后他敬了一个礼。 汤普森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亚洲老头,头发灰白,身形并不富态,相比汤普森的高大,这位巴莫首相大人只能算“精壮”。 巴莫首相抬了一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向面前尴尬的执行官微笑了一下,用标准的英语问候道:“早安,汤普森,进来吧。”随后转身进了房间。 汤普森看见首相转身进去,鼓着脸长出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巴莫走到一张英式长桌面前,坐了下来,上边摆着侍从刚送来的早餐。 “说吧,汤普森。”巴莫端起一杯牛奶,呷了一口,“你这么早来找我,是不是那些日本商人又闹事了?” 汤普森一听,连忙摆了摆手,说:“不是的首相大人,那些日本商人自从被我带人教训了之后,现在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船上呢……” “哦?”巴莫切了一片黄油,抹在面包上。 “反倒是——”汤普森有些犹豫。 “反倒是黄龙坑那帮小崽子,又给我找麻烦了?”巴莫叉起一片熏rou,放进嘴里。 汤普森看着盛牛奶的玻璃杯,点了点头“如您所说,我的线人们给我报信说,昨天夜里黄龙坑的坑主们一次性不见踪影了四个,只留下了大坑主——不过那些矿工和监工们倒是一个不少。” 巴莫端起杯子,仰脖喝光了最后一点牛奶,舒展了一下脸上的皱纹。 “哈哈哈哈哈——”巴莫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一种小老头特有的爽朗。 汤普森愣了一下,硬是没搞懂首相大人的意思。 “烈。”巴莫止住了笑意,用缅甸语说。 “您说什么?”汤普森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大坑主,烈仁杰——他还在黄龙坑里吧?”巴莫微笑着。 “是,是的!”汤普森这才反应过来。 “那你便可放宽心了,亲爱的汤普森。因为只要烈不走出黄龙坑一步,他就不会对我仰光城造成危害,更不要说这个国家了——这是八年前就协定好的。”巴莫端起一杯红茶,抿了一下。 “换句话说,万一哪一天你的线人告诉你,烈亲自走出了黄龙坑,哪么这一天就是仰光城全城戒备的时候。”巴莫抬了一下金边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镜似乎看穿了什么。 “是,首相大人,我知道了……”汤普森点了点头。“可是,要不要派人去跟着这四个不省油的灯,万一他们闹出什么事情,毕竟现在局势不太乐观……”他请示到。 巴莫看了看汤普森,“叮”地放下了高脚茶杯。 “好啊!我看有个人选十分合适。”巴莫慈祥地微笑着。 “谁?”汤普森问 很多年之后,汤普森谈到这个清晨发生的事情,依然肯定地说那是他此生问的最为后悔的一句话。 中国,华北。 这座小县城里已经不再像往日那么平静,每天都会有报童在街上大声叫着“卖报啦卖报啦,日本人又往南打了!”。 “已经连续多少天了,天天都是这么叫!”街上茶楼的伙计甩了一下肩上的步子,低头收拾着客人留下的茶具。 “哟,孙先生来了,里边请——”门口的伙计朝茶楼里喊着。 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伙计,你们钱掌柜今天在吗?”姓孙的男子笑着问。 “在在在,孙先生快坐,您稍等一下,我去喊掌柜的。”伙计满脸堆笑,带着男子来到一个雅座前,拉开了红木的椅子。 男子“嗯”了一声,摘下墨镜,坐了下来。只见这男子长得十分清秀,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但举止间又隐隐有一股老道的江湖气。 这位孙先生入座之后,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白纸,然后就对着这张空无一字的纸怔怔地出神。 “哈哈哈,孙小弟来了!要什么茶?我这有上好的碧螺春和铁观音,或者来一壶大红袍?”一个雄壮的中年人从二楼走下,高大的身躯把身上一袭紫金流纹长衫撑得几乎要裂开来,右手把着一只龙纹紫砂茶壶,另一只手上戴着一只白玉扳指。 钱掌柜,名通天,原先是在敦煌做押宝生意的塞外佣兵团大掌柜,整条道上都尊称他一声“通天大掌柜”。 可八年前的一次押运任务却让整整两个佣兵团四百多号人一夜覆没在戈壁滩里。只有两个副团长带着钱通天逃了出来,后来钱通天安排了手下的丧葬钱,带着剩下的家当洗手不干,辗转千里到了华北的这个小镇子,开了一间茶楼。 道上的人提及那次任务都噤声变色,只有几个和钱通天平辈的大佬才知道那次押运的货物是什么——一块能散发日轮光芒的稀世红玉。 但那个可怕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仅存的三个人之外无人知晓。 “钱掌柜,好久不见!”年轻人站了起来,双手抱拳敬了一礼。 钱通天在年轻人面前站定,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白纸。 “今日的报纸好像又贵了一些啊,孙小弟。”钱通天漫不经心地晃了一下手里的紫砂茶壶。 “是啊,比昨天贵了整整二分钱呢。”年轻人会意地从身上拿出了一份报纸,上边用油墨印着显眼的大字“日本军队又攻下三城,国军于昨日紧急后撤。” 钱通天没有看那份报纸,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孙小弟,不如来我屋里,正好前些天茶庄送来了不少英国人的茶叶,我们不妨尝尝鲜。”钱通天看了看桌上的白纸,又看了看年轻人。 “钱掌柜盛情难却,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年轻人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钱通天转身领着年轻人上了楼。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