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魏王世子
一见祭祀的大殿内有人闲逛,魏王世子身边的伴当立时便不客气地抢先开口赶人,“皇家陵寝岂是尔等百姓任意游逛之所,赶快离开!” 顾萌萌不欲在此与人冲突,就拉着二宝要往殿外走,大不了用张隐息符再进来呗。却不想那魏王世子一看见顾萌萌,眼睛就亮了,惊异的目光一时都不能从她身上挪开。这时见人要走了,忙对她喊道,“这位姑娘请留步!相逢既是有缘,山路难行,不如请宽待少时,等我拜祭完后,乘坐我带来的软轿,同路下山如何?” 这是被公子哥搭讪了?这位世子,大约又是个外貌协会的家伙,一见还顺眼的女孩就迈不动腿了。他应该也是齐家人吧,这特性肯定是遗传! 于是顾萌萌回过头,按着她所了解的凡世习俗婉言拒绝道,“谢过公子了,不过我们贵贱悬殊,男女有别,公子好意我只可心领。”说罢便要继续走。 魏王世子身边的一个伴当方才注意到,顾萌萌的容貌竟与那“贞节夫人”的画像一模一样,再想到此处正是祭祀鬼魂之所,脸色不由惊得白了,忙以眼神向着魏王世子频频示意。可世子现在哪里顾得这些?见顾萌萌两人已要走出殿外,已是急了,几步追了上来,“姑娘别走,你既然和个童子一起就敢离家,行走到这般地方来,定然也不是那等讲究俗礼的,就莫用些礼教的话儿来搪塞我了。不瞒姑娘说,你与我的一位故人容貌甚是相似,今日看到你,却是有些感慨,愿借地与姑娘攀谈几句,还请姑娘莫怪。” 哎,这人搭讪的方式好白烂,什么“与我故人容貌相似”,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说,她长得非常象他死去的前女友了?然后就该是一见钟情,替身爱人神马的狗血桥段了吧?拜托,几百年前这种小言桥段就过时了! 顾萌萌心里吐槽,脚步还是停下了。这个公子哥带了不少人马在外头守着呢,他铁了心要拦人的话,自己不用点法术肯定脱不了身,到最后只能在人家嘴里演绎成个毫无逼格的灵异事件。她好好地来这里游览一回,可不是为了当鬼吓唬人的。 世子见她停步,年轻的脸上顿时就满是笑容,“我名齐承杰,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凡间甚讲礼教,这般追着陌生姑娘问名,其实已是违礼之举。但看那魏王世子言语恳切,神色虽激动,眼神中却毫无邪僻。顾萌萌也就对他笑了笑,一边用一只手拉住警惕地看着齐承杰的二宝,微微示意其不要无礼,一边口里说道,“原来公子乃是皇族中人,失敬了。恰巧我同殿上供的那位夫人出自一姓,也是姓顾,我与我刘家表弟早闻开国安乐王诸多功业,心中甚是景仰,今日经过此处,便顺路过来一拜。” “顾姑娘与贞节夫人岂止同姓,连容貌竟都生得一样,上天居然会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绝代佳人?真是匪夷所思了……”齐承杰一时忘情,脱口而出后方悟自己说话有失礼之嫌,只得歉然一笑,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此时殿内供品香烛已被伴当们摆放整齐,齐承杰扬声令人从车上取来了几个绣墩,请顾萌萌和二宝坐了休息,又将带来的贡茶请他们品尝。拱手道声,“两位请先在此少等,待我拜祭完后,与你们讲讲这里的几处好景——我少时可是从这里住了好久呢,比我更熟悉这里的人还真不多。” 待齐承杰回到殿内,依礼上香拜祭的时候,二宝看着周围不远处象是在监视他们的军士,轻声说道,“这魏王世子如此殷勤,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大概是公子哥无聊了,发现我跟那图画撞了脸,好奇呗。不过他说小时侯从这里生活过,可能是有被贬来守陵的经历吧,被关在这里坐牢,也怪不容易的。”顾萌萌喝了一口茶,心里毫不犹豫地给凡间的贡茶打了个差评,这色香味,还远不如她在沉香谷里泡的下下品的茶呢。 几个伴当悄声提醒齐承杰,这姑娘出现的太过邪乎,打扮得是个富贵人家小姐,可随便抛头露面不说,连马车轿子之类都未曾乘坐便登上这般偏僻的高山,实在不可思议,再看那象是从图画中走下来的容貌,多半有异,还是不要接近的好。可齐承杰哪里肯听?在殿内跪拜过了,点过香烛后,便让伴当们先在殿外等待,他急急去寻顾萌萌说话。 为何这齐承杰一见顾萌萌与墓中贞节夫人一样的容貌,丝毫不象伴当们那般害怕鬼魂作祟?这却是有缘故的。原来燕朝被叛军杀了的那位皇帝,本就昏庸暴虐,晚年身处危局之中,更是变的性子极其多疑,行事越发残暴不问是非。不说朝廷官员们,就连皇族中人也整日胆战心惊,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被快疯了的皇帝随便扣个罪名处死。 齐承杰的父亲魏王,是个不怎么被皇帝父亲喜欢的皇子,便在这个时期因些小事触怒了父皇,被发配到安乐王陵来守陵。那皇帝存心要苛待于他,王妃与侍女皆不许随行侍奉,只将魏王与他才四岁的大儿子齐承杰禁锢于此,生活无人照顾不说,连衣服饮食都常常供给不继,父子二人只得在附近的小院中,勉强惨淡度日。 除了生活的艰难之外,四岁的齐承杰能够接触到的,除了镇日沉默压抑的父亲,偶尔来送饭的冷面看守军士,便再无他人,他就这样被环境压抑成了个孤独的孩子。 他们父子毕竟有着个“守陵”的名头,因此除了被禁锢其中的小院,齐承杰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这个供着安乐王和他的一妃、一夫人的大殿,要是想跑到别的地方去玩,定然会遭到军士的斥责。
他天天都在这几幅画像前按时点上香烛,做这些规定程序的事情的时候,军士们并不来管他。这个孩子从中得到了可怜的乐趣和自在,这个大殿似乎成了他的家,成了他的财产,比之按照规制,出于宫廷画师之手,并无特色的安乐王和王妃像,他更喜欢那幅生动漂亮的少女画像,他每天点香时都会仔细地看几遍那少女像,简直熟悉那容颜的每一点细微之处。每当父亲对他发了火,或是受到了看管军士的斥责,他就悄悄地含着眼泪,对着那少女像诉说自己心里的委屈,每次说完了,看着那少女唇角的微笑,他都感觉自己是受到了抚慰一般。在他幼小的心灵中,这少女简直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了。 他有一次听到守卫军士说,大殿门口的石碑上写着的是安乐王及王妃、夫人的事迹。他看着石碑楞了会神,以前从没有人教他读过书,可他突然就想要亲口读出碑文中对那少女的赞语。于是他去找他消沉的父亲,缠着父亲想要学习认字。长久沉浸在自己的失意中,无心去管儿子的魏王从孩子的执着里想起了当爹的责任。在手头无书的情况下,便以那几块石碑的文字做了齐承杰的启蒙教材,教他读写,还给他讲安乐王的故事和燕朝初创时期的历史。直到现在,齐承杰都能把安乐王陵的所有碑文倒背如流。而那少女的形象,在当时那个寂寞孩子的脑补中,更增添了那碑文中所说的种种德行,完美的几乎成了一个梦境。 过了一段时间,皇帝的怒气过去了,魏王的母家也颇有势力,终于求得皇帝把齐承杰父子放了出来,允许魏王到自己的封地去就藩。齐承杰终于过上了贵族公子的正常生活,渐渐长大的他显示出了某些治理的才华,早早就开始协助魏王管理封地。在叛军攻入都城杀了皇帝的消息传出后,他马上提议父亲支持军事实力最为强大的平林候,统合兵力迅速勤王平叛。平林候当时对这个能审时度势的少年赞誉有加,却终究是对实力不弱的魏王父子存了几分忌惮。等叛乱一平,便邀请齐承杰到都城“作客”,将他作为控制魏王的人质,监视了起来。 名为魏王世子,实则为半囚徒的齐承杰,怀念起了留下他童年最初记忆的安乐王陵,在这次充满了追思感怀的拜祭中,他看到了那承载着他温暖记忆的少女,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