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美人恩

    得知他们这次的幸运是来自另一个女子的死亡，顾萌萌真不知说什么好了，想起常夫人的温婉和悦，也不禁为之叹息。可面对她自己前世的消逝，是她该去安慰容成真人失去了原配妻子，还是那人该反过来安慰她？真是个混乱的问题。

    “我那夫人，”容成真人似在追忆着过去的时光，缓缓说道，“她是父皇指给我的，她的父亲可是对父皇最忠诚的臣下。她作为礼部尚书的大小姐，行事想法都极遵礼教。以前我并未有反意，她就已多次未雨绸缪地劝我，即使立有大功，也当记住臣当事君以忠。当年我无故被赐死，按她的性情，应该也会认为殉我是应有之义。只叹世事多变，两回她都是受了我的牵累。”

    “可是，这次不同以前他们动手在先，你那皇帝父亲既然认为你是率军而反，怎会在双方局势未明前就抢先逼死了夫人？现在主动权可是在你手里呀？”顾萌萌转不过这个弯来，这皇帝怎么就急着跟儿子结仇呢？

    “夫人多半是听说了我已有反行后，愤而自杀的。”容成真人语气中有着顾萌萌琢磨不清的情感，“她父亲一直感父皇的知遇之恩，她是个真正的淑女，怎么能忍受她的丈夫是个谋逆君父的乱臣贼子呢？或许，当年她因我自尽时也无怨意，她就是那种真正信奉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的人哪。”

    “两千年前，她为夫殉节，如今，却甘愿以死与我决裂，大事当前时，执拗的脾气一直没变。”他带着几分追思，看向顾萌萌，“她平时与你一般，是温顺的女子，事上待下，皆是和气，行事不忤于人。你们这个灵魂，总是会在某些地方爆发出奇特的固执和勇敢，执迷不悟到无所畏惧，”他最后总结道，“你们骨子里都极是任性骄傲。”

    顾萌萌跟常夫人不熟，不大明白容成真人的感慨。她只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任性骄傲的余地，说勉强挣扎求存还差不多，不由哎呀一声，说道，“您太看得起我了，您能让我任性一回，答应把下在我丹田中的那个法术撤了，我就高兴的不得了啦。”共经了劫难，她对着容成真人态度多了几分自然随意，随口又说道，“您就是需要仙气，也不至于对我下这么没品的法术吧，难道您就是喜欢那个……偷窥女孩子？”她转转眼睛，还是把后面那句“您其实真的是变态吧”咽了回去。

    容成真人可没有漏掉她的潜台词，深深一眼瞥过来，让顾萌萌的心猛地打了两下鼓，“我尚未提醒你，你今日言辞多有不当之事。唤月可是这样教你在我面前如此说话的？沉香谷内的弟子言语不逊，侍奉不当，该领什么处罚可还记得？”

    这就是正宗的渣男绝技，危险一过就过河拆桥，提起裤子来他就敢不认人啊！顾萌萌心里简直要后悔得跳脚，她还以为要生离死别呢，情绪失控下可是口不择言了不止一次。真笨，当时雷劈下来的时候要死要活管他干毛？跟能掌握她生死的变态谈感情，这绝逼是误吃了脑残片的节奏！还想让他解了禁制？用大腿想都知道这不可能！他是那种念情分的人吗？

    糟糕的是，自己在他面前连“变态”这个称呼都叫出来了，好象还说了很多很不敬的话。怎么忘了这家伙也是个很记仇的人呀！真要是秋后算帐，她这小身板可承受不起！

    顿时就蔫了的顾萌萌弱弱地开口，“真人明示，弟子真说错了什么话吗？要是我错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当它不存在吧。刚才那雷实在动静太大，我吓得全忘了哈哈。”

    看着耷拉着脑袋一脸后悔的小姑娘，容成真人勾起了嘴角，适当地显示着他作为大金主的宽宏大量，“罢了，这回也确是吓到你了。此次处罚暂且放下，以后可好好侍奉，将功补过。”

    这话真没良心呀，她明明是帮了他的大忙好不好？最后怎么就混成需要将功补过了？她本来对他说，她愿意陪他全力抗天谴，只要他避过此劫，放她自在修炼就行了，不过这无耻之徒看来根本就不打算认这帐！明摆着就是打算继续霸占欺负她！

    渣到这程度的人为什么就没让劫雷给劈死呢？顾萌萌彻底后悔了，当时自己怎就没自顾跑得远远的？全怪自己心软，想到的都是他的好，感情一时冲动的结果，让她完全成了被人卖还帮人数钱的傻冒典型。

    看着自己的儿子，容成真人忽然惊讶的“恩”了一声，“龙气？这是怎么回事？”他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问顾萌萌，“你可是用灵力碰过他？”

    “呃……我怕孩子饿了无奶可喂，就用了一点木灵力让他睡觉。”顾萌萌紧张，这样应该不会出问题的，明明只是几乎感觉不到的一点儿灵力嘛。

    “我知道了，现在龙气在我身上，我的儿子自然也就带有潜龙之气，正常情况下，就连专修望气术的大修士也很难看出潜龙之气的存在。可你的灵力里带着仙气的一丝痕迹，接触之下，让潜龙之气在短时间内慢慢显现出了龙气的特征。”

    “天谴之所以被避过，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当时我的化体气息已断，龙气又在另一人身上呈现出来，天道必然以为，逆天者已死，龙气自然转移到了别处。”容成真人越来越确定地说。

    听起来还是我的功劳呀，快夸奖我奖励我，说好的不再欺负我呢？顾萌萌星星眼看他~~~

    顾萌萌的诉求被容成真人彻底无视了，他眉头渐渐皱起，话题一转，“也不知淑儿为何没有按我说的将府中人安置好？”

    “对啊，淑儿jiejie去哪里了？”顾萌萌也觉奇怪，她的印象里，淑儿是沉香谷里与容成真人说话最随便的一个，相处之时一望可知对容成真人情分甚深，怎会在关键时刻不按他的嘱咐去做？

    虽然面上不显，容成真人终是不放心淑儿，重伤之下仍勉强运起与苍玄境通灵的法诀，顿时一道白色灵光从他手中暴冲而出，通天贯地。在灵光照耀下，周围氤氲起了一片薄雾，雾气如有意识一般，在空中排布出奇特复杂的法阵。

    顾萌萌见容成真人施法之下，身体摇摇欲坠似是马上要摔倒，忙抢上一步扶住他，忍不住又暗骂一句自己管他去死。只见法阵中间的位置，竟慢慢浮现出了淑儿几近透明的身影。

    容成真人大惊，“你会伤至如此？”

    淑儿几乎失去实体的身子扑到容成真人怀中，神情极是高兴，“真人莫怪淑儿不听您的话，您现在是苍玄境之主，淑儿自是以您的安危为先。苍玄境虽不复仙器之能，可尽我所有修为，将境中隐息功能发挥到最大，在天谴降下时助您一臂却是做得到。真人如今无事，我真是欢喜。”

    容成真人抱住她，涩然一笑，“是我行事过于狂妄，一次天谴，竟是让我负尽美人恩了。”

    “可真人的心境，似是终得平复，淑儿祝贺真人飞升路近。”淑儿脸上是由衷的欢喜，尽管她现在修为所剩无几，身体也呈半灵体的状态，但在苍玄境内，境灵对守境修士的心境情况感知会更加明晰，自是知道容成真人在心境历练上有所突破。

    “千年前事，如今一观，自然地就淡了吧。或许就如萌萌所说，都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而已。”容成真人平静地说。天谴之力来自天道，毁灭中又有合道之意。传说天谴之雷亦可练心，不过这纯属大修士们在理论上的推测而已，毕竟从来没有过抗得过天谴的修士。如今容成真人虽受重伤，在心境上却是因祸得福了。无人能知他经历了天谴后，有过何种波澜感悟，竟然平复了心境裂痕。

    “我能感觉到皇帝现在并没有动府中之人，真人也不要过于挂心。”淑儿对自己没能完成命令有些赧然。

    “我知道，你损耗修为过大，现在休养为先。”容成真人安抚地拍拍她半透明的手臂，慢慢撤了法阵，淑儿的身影渐渐消散。

    容成真人身子又是一晃，坐下闭目调息半响，方睁开眼睛对守着他的顾萌萌说，“天道的事已尽，剩下的，可就是人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