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吹海不平(二十三)
“若仍不够,如何是好?”刘吉带着几分忧患地问道,让他去抢滩,让他去冲锋,那不是他擅长的事,可是治理内政上面,至少目前看起来,交给他的事务,都还是完成得很好,他有一种洞悉力,对于政务的洞悉力。【】 刘棉花不单单是脸皮厚,不怕弹是一个表象,其实同时也就意味着弹劾他不动,因为在政局里,他能看破很多东西,比如这运上船三百多万两和折扣的古董、字画等等,别人是觉得立了大功,是觉得大捷,刘吉不这么认为,因为这些东西,不可能全用在治河上。 它必定要先把弹药的耗费先结出来,枪炮的耗费先留出来,以向各地购买生铁、硫磺等等原料;还要留出舰队的修补基金;一部分作为内库的分红;一部分做为出征将士的补贴、抚恤,包括以前的烈属、伤残军士的抚恤,一件也少不了,不是这样,为什么士兵会为丁一效死?崇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其木格说的,他死了,安西大都督府必会替他给老娘送终! 所以到了入国库,能有二百万两了,就很不错,估计还是没有的。 户部可不是四海大都督府管的,那班官吏怎么运作?刘吉是门清! 一层层过手下去,也不全是贪,毕竟一层层分派是有耗费的。若是四海大都督府在管这钱,应该一百八十万两款子,真的到了治河上,还能有一百五十万两左右;以户部那班官吏?能有八、九十万两,真的算是户部那边。知道治河是大事,有良心不太伸手了。 杨守随在边上微笑着说道:“还有米。这么多米,至少民夫还能吃饱。”他说的米。那装十数船的粮食。全罗道是朝鲜粮仓,尽管除了全州之外,其他交还李瑈,但到了手的官仓,还能指望丁一不搬走? “不够,再去抢。”向来沉默的苏欸开了口,简单、直接、粗暴。 杨守随听着就不太好了:“置诸藩生民于何地?苏叔这话过了。” “我华夏富足,安居乐业就好,至于诸夷。某非夷酋,干某底事?”苏欸仍旧的粗暴。 丁一听着伸手拍了拍苏欸的肩膀:“华夏以仁义立国,岂会做出这等事?吾辈所至,是教化狄夷,带领他们走向自由,走向太平,解除压迫和剥削,这一点,却是谨记的。至于这些。犯大明天威者,总要需要略施惩戒,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不给他们教化。就直接灭了,那是虐;不给惩戒,寄望他们能懂事。那是暴。” 刘吉和杨守随听着,连连点头:“先生教诲。方是正道!” 苏欸有些不明白地眨了眨眼,这不是一回事么?不过他是丁一所提倡理念的狂信者。当下便也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却就见丁一对着他们几人说道:“有位叫荷尔德林的诗人说过一句话,很有道理,原文我记不得了,大约就是,人想把国家变成天堂时,总是把它变成了地狱。不要寄望华夏所有的苦难都消弥。我辈尽力去做,最好的结果,便是华夏的穷苦人,过得比诸夷的中产阶级还要好些,便已是偷天之幸。” 刘吉和杨守随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曹吉祥和文胖子、苏欸等人,就真的有些茫然了。 不过,不论他们是否听得懂,济州岛的军事基地已开始挖掘,连同着新兵训练也在开始。 四万新兵,以荣一团和警卫团为骨干,组建了一个新训师,对于这四千多整个大明可以说最为精锐的老兵来说,教导这些朝鲜的青壮,基本的队列和体能,基本是不存在什么样的问题。 而更为重要的是,生六臣之中,由着金时习领头,带着他们门生弟子,配合着明军的老兵,做了数轮的宣讲,主要就是日本如何侵略朝鲜,现时国君向宗主国大明求援,明军是来帮大家报仇的云云。 不过事实上,效果并不好。 金时习他们这些生六臣的民望,主要是在士大夫阶层上,民间也就觉得这六位是好官、清官之类的,指望这年头的朝鲜民众有多大觉悟?全世界现时文盲率最低的大明,也就国子监那些举监生,能真正明白丁一宣讲的理论。华夏的兵源都不行,别说朝鲜了,那是扯。 “诉苦大会的效果很不错。”刘吉向丁一汇报着他的成果,打仗不行的刘某人,搞这种煽动式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有天赋,“有七千多新兵,在听到凭着战功,就可以得到大明军籍之后,都托班长写了加入忠义社的申请,还有几百个热血沸腾的,要断指明誓,被阻止了。” 丁一点了点头,这不意外,大明军籍是什么概念?现时在朝鲜,就是可以横着走的概念!可以跟朝鲜之王敬礼的概念!一辈子多少人见过县令?只怕一条村也就个把人见过镇长吧?想想有了大明军籍,那何止百分之三百的利益? “军心可用啊!先生,是不是批准百十个要断指发誓的,以便激励他人?” 丁一摇了摇头道:“一个也不准批,跟他们说,首先训练要达标,其次要有军功,最后大明官话考试要达标。断指?要一堆手指干什么?你心理变态?爱收藏一堆手指在袖袋里玩?没事烤着吃?凡敢自残肢体的,不论是谁,军法从事。” “训练不达标,退回原籍,这样的兵,带上战场就是拖后腿,你要警告他们,别顾着吃,他们吃的米面粮rou,可是要钱的,一旦退训,吃了多少米面粮rou,全部是要如数退回的,当然,我们不会跟他们要,只会带他们原籍的官府算帐,然后官府再去找他们要帐。” 刘吉倒是冷静下来,连忙应了,举一反三地说道:“若是上阵不能杀敌,于我无用;若是连大明官话都不会说,不能为我所用。学生谨遵先生训示!” “诉苦大会一定要办好,谈心会每天晚上都要组织,你好好督办此事。”丁一重点捉这思想教育,倒不是为了输出革命,而是能被征召来的,全是穷苦人吧,只要诉苦大会办得好,就有一个共同的矛盾点,然后在谈心会上,再给点阶级温暖,这几万朝鲜兵源,不用谁去逼,他们怎么可能不心向大明? 若是四万人全都达标,全有战功,那给他们大明军籍又如何?有的是仗要打,还怕兵多?
丁一又不是李瑈,担心官仓搬空了。那作为朝鲜粮仓的全罗道,官仓里的粮食不是运回大明,就是运到济州,吃完要是灾年怎么办?丁一哪管那么?他只要三个月,三个月完成新训之后,就要把这批兵投入战场!如果打得赢,自然不愁吃喝,以战养战;如果打不赢?朝鲜和日本是世仇,这些兵为朝鲜捐躯又有什么不对?要怪怪李瑈,好大喜功! 用这些兵把日本幕府消耗个差不多,两个陆战队和荣一团再上阵收拾残局就好了。 明白了丁一的意思,刘吉下去办差倒也就愈加地麻利,只不过宣传的导向有点变了,为什么会这么苦?是地主和士大夫的压迫和剥削!怎么解决?可就没有在华夏一样,宣讲耕者有其田了,而是和他们讲大明军籍,只要有了大明军籍,地主和士大夫就不敢盘削了。 开始有的新兵不信的,因为大明军户逃亡,真的不在少数,也有跑过去朝鲜的。 但刘吉在忽悠人上面那是真有本事,马上找了军户出身的老兵,出来现身说法,讲在卫所如何惨,结果是容城先生救了大家,这新军却不是军户,也不克扣云云,一时之间,整个济州岛,那练兵的劲头当真是热火朝天,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的。 朝廷依丁一所请,派来任济州巡抚的李秉李执中,正统元年的进士,看着都被吓着,不禁问丁一道:“这为大明效死,岂教朝鲜百姓如此殷切?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就听过,这明明要去效死的啊!” 丁一笑而不语,关键是国力,国力真的才是根本。 现代多少人,为了入籍去法国外籍兵团服役的?那不是一样要打仗!而且还是基本受过十二年教育,甚至高等教育的人呢。国力在那里,民富国强,而且连朝鲜君王都去站明字战旗的岗了,大明新军的军籍,对这些朝鲜人有吸引,真的是再正常不过。 但对于李秉来说,他却是看不透这一节,长揖及地道:“世道先生拓地之能唯卫霍可并肩,今日方知,先生教化之功,犹在武功之上,不愧世之大贤!学生钦服!” 他认为这是丁一教化的成果,丁某人一时也不知道跟他如何说起,难道说是法国外籍兵团带来的灵感?这怎么解释得清!只好连连谦让。 幸好李秉还带着于谦、陈循的询问前来,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大秦有使来,有养浩先生的书信为证。”养浩先生就是指在埃及挖运河的许彬,“有淡马锡守备的印鉴,有阿拉干王国那边宫都督的印鉴和派着随行的士兵,爪哇朱提督派兵护送至广州府,查验无误,方自上京,哭昏于奉天殿,求大明出兵。圣上颇怜之,大司马也觉似无不可,首辅却以为七海之外,当问计于先生才是。” “万万不可!”丁一毫不犹豫地说道。(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