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流*眼(十六)
微服私访重要的就是微服两个字,隐瞒了访者的身份官职,以免让人得知之后,营造出一片的歌舞升平或是将真实的情况掩遮起来。【】所以除了邓廷瓒之外,淳安县城里是没有人知道丁一的身份的。 但这位披麻带孝的妇人,一入得堂里来,便跪下磕头,口中称道:“小妹叩见丁家哥哥!外子已逝,今日妹子马高蹬短,还求哥哥伸手,给小妹留条血脉!”她不单是叫破了丁一的身份,而且这话里是透着极为诡异的味道。 要知道这是大明年间,就算因为丁一穿越来了以后有了一些变动,但整体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还是大致上没有什么改变的,一般来说,出嫁的女人和没出嫁的闺女,发妆是不同,所以士兵入来报告,说的是“妇人”,就是根据她的发妆做出的判断。 出嫁的女人,这种情况下,正常是自称未亡人某某氏之类的,她却是自称meimei,唤丁一做哥哥,也就是她跟丁一的交情,不是她丈夫的,而是她出阁之前就识得丁一的。而且这马高蹬短的话,很有一股江湖草莽的气味,对于太子少保忠国公的家里来说,真的很奇怪。“先生。”张玉 书 吧 .nsb.cm唤了丁某人一声,却就起身要去把那妇人搀起来,谁知道那妇人极为大力,一把竟搀不起来,几个女兵想要过来帮手,张玉轻轻摇头止住她们,向着这妇人好声劝说道,“jiejie还请起身说话。只要能帮的,先生自然不会薄了故人,jiejie这般做派。却是看轻了先生。” 那妇人听着,便起了身,伸手拭泪,望着丁一说道:“雪夜,北通州、石景山,三十七打行的好汉,就沿着洗马沟岸畔。拜得哥哥。那时哥哥说,‘现时见着了,大家伙没事回去吧。要是有难处的,只管说,好么?’,哥哥可还记得这节?若是哥哥贵人事忙。小妹也无颜纠缠。就此辞去吧!” 她提起时间、地点、人物、事情,丁一倒就想了起来,那是英宗被囚南宫的光景了。 那时丁一才做到奉议大夫,那时他正在闹着辞官去考科举,那时丁一闲着无事,便把北直隶的江湖人物梳理了一番,教他们变得有组织性一些,也对民间少了许多sao扰。又教他们按月交钱到京师来,因柳依依那边打点着。和镖局一同运营。后来丁一辞得了官回容城读书,就把这江湖事和镖局,都交给景帝宠爱的妃子所派出来的太监中官去料理。如今说将起来,丁一却就觉得自己当时似乎真的在风雪里,派了杜子腾和刘铁把那些江湖人、打行全都打服气了之后,在跟他们辞别分手之际,是有说过这么一句话。 其实,当时丁一所说的,是“盘缠有难处的,只管说。” 不知道是当夜风雪交加,这妇人听漏了;还是时长日久,把这两个字记漏。 总之,现在连丁一自己也记不太清楚,毕竟这么若干年过去,皇帝都换了人,都打出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和关外的大草原,连木骨都束和葡萄牙都有了华夏租界,他怎么可能去记得当时风雪夜里,对着一众江湖人说过的每一个字? 张玉是在丁一出海时候,能cao持起八大处的人物,自然看得出丁某人连这妇人叫什么都不清楚,于是便低声问了对方怎么称呼,又教丫环端了汤水上来,请那妇人净了面,只是那妇人却是倔强,是说了自己唤作聂云英,夫家姓王,便向丁一说道:“哥哥,却是给个爽利的话来。”… 丁某人所能做的,也只有请这位妇人先坐下来,然后对她说道:“到底有什么难处,还请meimei直言。”张玉在边上是使了两回眼色的,她招呼人跟丁一开这个口是不同的,张玉自小就由前任英国公张辅耳濡目染的,对于江湖人,向来就是能用,但决不重用。 例如刑天那样,干了许多黑活,连个官身也混不上。 更别说,这要把江湖事扯到丁一身上的打算,她当然是觉得太可笑了,怎么会去理会对方到底是什么事?就算当年丁一说过那句话又如何?皇帝发了铁券丹书还能杀人全家呢,别说丁一,这世上有几个人真的就言出必行? 她招呼人的意思,是要从这聂云英身上,问出对方是如何得知丁一行踪的事。 因为这是一个安全上极大的隐患。 但丁一开口这话就不对了,直言,那就是要帮人扛事上身的意思啊。 堂堂太子少保、忠国公,去为这江湖人扛江湖事?不说对不对吧,多大出息这是? 聂云英听着丁一的话,却就伸手拭了一把泪水,起身道:“好教哥哥知晓,倭国来使朝贡,随船而来的二十七名倭国高手在泉州上岸之后,就一路挑战华夏高手,至江浙已六十四战,倭人七人战死,九人被重伤,福建、浙江两地江湖好汉前往应战,六十四战三十一败。先夫本有旧创,但身为江湖一脉,仍然挺身而出。然七日前旧创迸发,先夫已逝,云英断无贪生之理,五日后便替外子应约赴会,这两个孩儿,便托付与哥哥,却要教他们知道,他们的爹娘,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子!” 说着她便叫了两个小孩过来,对他们说道:“这位便是大明第一条好汉,丁容城丁大侠,你们过来磕头!” “慢。”丁一抬手止住了那两个小孩,这倒是让张玉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接下来丁一所说的话,却就让张玉苦笑起来,因为丁一对着剑慕说道:“端茶来,两个孩子磕了头,我少不得要喝上两杯茶的。”又向聂云英问道,“不知聂家meimei,意下如何?”、 聂云英激动得当场就落泪,因为丁一这是要收她两个孩子为徒弟啊,磕了头给师父端茶,一般江湖上都是这样的做派,她上门来,是仗着一口气,自己和丁一的差距,她心中是知晓的,那真的是云泥之别,两个孩子能在忠国公府里当个小厮,就是在她身后,打行易主,终也能谋个衣食无忧。她是做着这样的打算,哪里敢想什么丁一收徒的事? 她自己也是豁出命来,才敢对着丁一叫出那一声“哥哥”啊!这可是太子少保、忠国公当面,要不是聂云英不想活了,说不好听的,就是丁一的书僮剑慕,她也不够格叫上一句“哥哥”,她是怀了死志,却不是脑子不灵光,此时听着丁一问她,自然忙不迭地点头。
但当剑慕备了茶立在一边时,聂云英却拉住她两个孩子,起身冲丁一抱拳行礼道:“当日在洗马沟畔,人说丁容城是北直隶第一条好汉,许多人是不服的,不瞒哥哥说,meimei也是;后来哥哥打下云远,江湖中又风闻,说哥哥是大明第一条好汉,meimei却觉得,身手再好,若无我辈侠气,却是当不得好汉这两字!” “今日,云英服气了,哥哥果是好汉!” “云英江湖草莽,上门来求,居然得见哥哥,一有所托,便尽力庇护!”… “其实云英诈了哥哥,那风雪夜里,哥哥说的是‘要是盘缠有难处的,只管说,好么?’,哥哥高义,云英实无面目自处,就此辞去!”说着一手扯着一个孩子,便向门外而去。 “慢。”却是丁一开口叫住了聂云英。 他说着站了起来,去到聂云英身边,把那两个小孩牵了过来,对聂云英说道:“咋咋呼呼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这小孩没了爹,够可怜的了,你这做娘的也去了,谁心痛他们?我便是给他们吃暖穿饱,总归不如自己亲娘来得心暖啊!” 听着聂云英就嚎啕大哭起来,张玉无奈,过来把她搀住,只听聂云英悲泣道:“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先夫去了,老爹年迈,若是我不去应战,聂家打行的哪里还做得下去?若是我死在倭人刀下,江浙的江湖好汉,总归还得顾着这情份,让打行维持下去……” 张玉长叹了一声,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丁一也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应对,这关系着的可是华夏国运,不止是区区一家打行,哪有空闲来搭理这江湖上的破事?她想着不如让聂家打行迁到两广去,也算是帮这聂云英一个忙好了。 但没等张玉开口,就听丁一向聂云英问道:“那倭人的名号,你可知道?有没有叫织田信长、服部半藏的?” 聂云英摇了摇头:“死伤的倭人里有没有,我便不知道,毫发无损的十一名倭人,却就是:野村的大炊孙太夫、新堂的小太郎、楯冈的道顺、下柘植的大猿、下柘植的小猿、上野的左、山田的八右卫门、神戸的小南、音羽的城戸、甲山的太郎四郎、甲山的太郎左卫门。”这就是还活着,还将要继续北上,挑华夏江湖好手的十一名倭国高手。 “伊贺十一名家。”丁一笑着点了点头。丁一在现代的动画、中是听说过这些人的,是这个时代日本的绝世高手。 “我替你去。” 张玉在边上听着,感觉要疯了,这叫什么事?又不是评书话本,堂堂英国公,怎么可能去跟人比武!若有什么闪失,以丁一为首的利益集团怎么办?华夏怎么办?还没推行开的土改怎么办?大航海怎么办?工业革命怎么办?立宪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