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时空碎片
“邪祟?”浑身火焰的男子斜眼看着向山下坠落的火球在去势未颓之际突然震了一震,然后又打了个转,以同样迅疾的速度反射而来,嘴角轻弯:“他分明就是个疯子,还是个挺厉害的疯子!”忽的纵身一跃,迎向了喷涌而回的火球,口中喊道:“待池某会他一会!” 公孙复鞅剧斗甫毕,此际意态从容,微笑叮嘱了一句:“池兄小心,此子乖张狂悖,诚为劲敌也!”不过看面上表情,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神色。 棘楚险些着了道,他在这幻境里也是人身,唯其如此,才被那鬼相暗袭所伤,不过现下也都化解了,从真实比拼上来说,他承认鬼相是个好对手,却也丝毫不惧,所以浑不以为意,向那散发着电流蓝光的颀长身影略一颌首,炯炯有威的双眼便盯住了鬼相,沉声喝问:“说!那人是谁?” 鬼相还没从见到两大神兽化人的震骇中解脱出来,况且脑后所抵剑尖上兀自传来一阵阵的电流运转之力,只感到头皮发麻,面色煞白,一时还哪里说得出话来?叱雏在他头顶盘旋几遭,口中雎雎唳叫,却也不敢降落相助。 “问你呢,说!”颀长身影的表情和蔼,可说话的语气却有着不容置辩的坚定,剑尖也轻轻的在鬼相脑后捅了捅,一丝蓝光倏现即逝,鬼相却如遭电噬般一震,呵的一声闷哼,五脏六腑都几乎掉了个个儿,再也抵受不住,尖着嗓子喊了出来:“他……他是鬼皇,血泉……血泉之主!” …… 火球中露出了黢黑人影狰狞古怪的面容,一向呆滞的两眼此时却闪烁着森利的凶光,死死的盯住了浑身火焰的男子。 那男子夷然不惧,纵跃而下的身影俨然拖出一道火焰缭绕的曳尾,终与那黢黑人影在山腰半空中相撞,黢黑人影一把抓空,却也缩头避过了赤红长剑的迎面一击,男子身形一荡,悬空站稳,不防那黢黑人影动作好快,竟是转手捞住了那男子的右脚脚踝,狠狠的带着他一齐下沉。 一股诡异的玄气顺着男子的脚踝盘旋而上,熊熊燃烧的火焰飞快的消褪,现出了男子身着褐衫短襟的精壮体格,眼见得下坠之势带起呼呼的强风直扑口鼻,那褐衫男子仍是不慌不忙,另一足在山壁突出的枝桠上迅捷的一点,借着些微的阻滞力道将右脚一抬,同时左足收脚反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绝无拖泥带水,分明就是极高明的武技之道,黢黑人影见踹足之力来得凶,再疯狂也不敢硬受,只得松开了手,身体斜堕,却是抢先在山壁岩石上一撞,石屑泥块乱溅中,黢黑人影倒似条软骨的长蛇般盘蜷一绕,又狠狠的扑将上来,这一回却是冲着褐衫男子的脖项。 褐衫男子提防在先,本已消散的火焰陡然一盛,身形踏风借云,却是飘然远逸,黢黑人影一扑不中,又退了回去,褐衫男子凌风悬立,站在半空中隔着数丈,看那黢黑人影伏在陡峭的山壁岩石上对着自己嗬嗬低吼,不由笑道:“这疯子还真是奇了,功力比不上妖王异兽,偏是这等怪招迭出,倒是难言轻胜呢。” …… 山峰崖沿探出头来,正是公孙复鞅。“池兄,此獠是血泉鬼皇,可要仔细了。” 听公孙复鞅如此说,那褐衫男子不禁又是大奇,血泉鬼皇?那个素与虻山阒水鼎足而三的鬼族之王?他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是一个疯子? …… 这褐衫短襟的男子自然便是负剑士池棠了,而在这方幻界奇境中,他与公孙复鞅等人的相遇,却也是一场际遇离奇的巧合。 得囊神授意,池棠与韩离在这冥灵玄晶之中,寻找如何击败虻山妖王的方法,这一来便是寒暑更易,历历数月,他们则孜孜不倦,浑然不觉。 正如囊神所说,冥灵玄晶中的上古幻境就是其死去前的记忆再现,也是交错于过往世界中累加的无数时空碎片,池棠和韩离所进行的玄晶探秘,却也渐渐焕发了时空的力场。 无巧不巧的是,迢迢万里之外的乾家修玄谷中,一场穿破时空,探索未来的博大术法也在进行着,一个是过去的时空磁极,一个却在殚精竭虑下开启了未来的时空磁极,故而在众人懵然不觉中,两种力场产生了异极相吸的作用。 所以在当时,灵泽上人有了一种隐隐的感觉,像是有另一种力量在推动着时空,使时光之轮也在做着相同的运动,那就是在裂渊鬼国中冥灵玄晶相吸的作用。终于在那一天,二者骤然相逢。 时空碎片在时空中的力量无疑是远超尚在摸索阶段的公孙复鞅一众的,当二者发生感应的一刻,时空扭曲,产生了黑洞,而恰恰是裂渊鬼国冥灵玄晶的效力,对于亡灵魂魄的影响最大,早已非生人的永兴公主和棘楚便是首当其冲,而公孙复鞅反应奇速,却是与棘楚身体相触,连带着感应到了那股巨大的吸力,和他们一齐被吸入了黑洞之中。 那黑洞中诡幻迷离,一度使公孙复鞅感到颇为迷惘的明炫紫光,正是冥灵玄晶发出感应的光芒。 如此一来,倒也免却了被时空运行的固有力场所挤压的危患,棘楚和永兴公主是没有实形的魂魄,公孙复鞅是冥思得道的仙圣之体,几乎就在转瞬之间,他们就穿破了时空,被吸入冥灵玄晶之内,来到了这块属于时空碎片呈现的土地之上。 和池棠与韩离的相见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正是他们在玄晶内的运力作法才引起了时空的感应,那么公孙复鞅他们所出现的所在也就正是池棠与韩离的置身所在。 当其时,五神兽与妖王麒麟大战的场景令公孙复鞅一众看的目瞪口呆,一如池棠在这里看到他们时那种震骇莫名的神情。 于是,雷鹰化人韩离也得以与公孙复鞅、棘楚和永兴公主结识,无论是五神兽战胜妖王,还是妖王杀害五神兽的结果,都可以令他们快速的转换时空,重新开始,却是进入到了另一片时空碎片的冥灵玄晶之中。 按照时日推算,公孙复鞅来此时是深秋,目下则是冬节刚过的时节,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只是这种不知山中岁月的奇特经历,却又使他们完全忽略了时间。 玄晶探秘在公孙复鞅到来之前就已经有了结果,现在众人依然驻留于此,自也是事出有因,却没想到,在今日,这一片时空碎片中倒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 池棠和韩离耽于修炼,虽然察觉到玄灵之气有异动却也无暇顾及,不过他们也毫不担心,来人是友固然不必说了,就算当真是什么心怀叵测之辈来此,放着公孙复鞅、棘楚和永兴公主这三大高手在,还怕对方反出天去? 不过鬼皇和鬼相委实太强,这倒出乎他们意料,待得池棠韩离试演修炼刚刚告一段落,他们就发现了这座山巅上发生的恶战,二人结伴飞身刚至,便是鬼皇陡然纵扑转击棘楚之时。 池棠见机的快,果断以云龙剑配上已然大成的火鸦神力相助,一蓬火球裹着鬼皇远去,先救了棘楚之厄,韩离也不慢,璜剑立即出手,轻描淡写间便制住了鬼相。 现在,疯疯癫癫作痴人状的鬼皇还在困兽犹斗,鬼相却已是束手就擒,再无生变之意了。 鬼相发现,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成功的可能,锦屏公子公孙复鞅、莽族战神棘楚、再加上离火神鸦池棠与烨电雷鹰韩离,天下最顶儿尖儿的高手除了裂渊鬼国和伏魔道那屈指可数的几位,剩下的好像都齐集于此,尤其是池棠和韩离,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现在更是心生戒惧,落霞山上池棠不过是刚刚出道的新丁,就打得日灵鬼将狼狈不已;锦屏苑中的池棠则已是当世宗师级数的高手了,却怎比得当前神光内蕴,玄功大成的境界?至于韩离,想那时能伤地灵鬼将便已令他颇为惊讶了,可与现在已入化境,高深莫测的韩离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完了完了,一年时间不到,这两个神兽化人是如何取得这样一日千里的成就的?难道妖魔界相传,这五方神兽之能便当真是定数?幸好那寒狼化人做了阒水的王,或可掣肘抗手……鬼相心里又是一冷,还管什么阒水圣王,今朝血泉覆亡在即,却是已成定数,便自己也是在劫难逃,想到这里,鬼相头一低,万念俱灰。 …… 鬼皇又哭又叫,嘴里含含混混说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语,却再次觑准了池棠的方位,扑了过去。 确实,对方虽然疯癫,可这身玄力非同小可,竟是不惧这上古神兽已臻大成的法力,不愧是血泉之首。池棠身影一晃,娴熟的在空中飘纵开去,落在了与鬼皇身形反方向的山崖之前。 鬼皇再次折返,口中念念有词,这次池棠听了个大概,依稀是“捩朕手指,夺朕玺绶,可恨可恼,不可不杀!” 在鬼皇眼中,池棠却也成了那年轻武人的可憎模样,心中怒火勃发,只恨不得一口平吞了对方,冥帝魔功催发至极巅,竟将环绕池棠全身的火焰刮拂向后。 池棠双眉一轩,云龙剑自下而上,反撩鬼皇面上,劲风虎虎,瞬时裹住了在半空中无所着力的鬼皇身形。 长剑当前,鬼皇顿时感觉到一股破风裂空的锋利刺痛直印入脸庞肌理,竟是完全无视那层鬼蛇鳞甲的防御,他能够挡住对方雄浑的火鸦神力,但这出自云龙天神的神兵利器却抵受不了,一声响亮的怒吼,身体立刻蜷缩起来,又像条无骨的软蛇一样躲闪了过去。 然而这一次的躲闪并没有奏效,韩离颀长的玄袍身影宛如飞掠而下的黑色巨鹰探爪攫蛇般贴近了鬼皇身前,黝黑长剑闪耀着电花,精准的刺到了他的头顶处。 诛戮恶鬼者,当灭其头顶天灵处,韩离还记得这条方法,所以他观战片刻,却抓准了这个一击毙命的最好时机。 鬼皇当真是了得,身体不可思议的扭转,头微微一偏,在剑身旁一掠,竟是顺着剑刃的锋沿挨擦而过,只要稍慢得半霎又或伺身相差毫厘,便是穿头分身之祸。 不过虽是避的妙到毫巅,璜剑的剑刃终究还是把他的面孔伤了,在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山壁前藤枝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来之时,从额头到下颌,便是一条直直的血痕。 韩离借着划剑之势,落在了池棠身旁,二人比肩而立,神定气闲,齐齐看着鬼皇,见鬼皇如此情状,韩离在自己面上那道疤痕上轻轻一比,然后淡笑着指指鬼皇,意思是你也与我一般,有了相同的创疤。 纵不明韩离意之所指,可那份轻蔑的神态也使鬼皇感受到了,而在鬼皇的脑海里,却又泛起了似曾相识的画面: …… 每一个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的朝臣和内侍们,却总在自己说了什么话后,背过头去露出这样讥嘲似的笑容,当朕没看到吗? 朕讨厌,憎恨这种轻蔑藐视的笑,朕是皇帝!皇帝!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看不起朕? …… 韩离的形貌就这样变成了脑海中那种现出轻蔑微笑的朝臣内侍们的脸,鬼皇越看越是怒火中烧,狂叫着又一次飞扑过来,朕要撕裂你们的嘴,扭断你们的脖子,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倏的,鬼皇浑身一震,跃起的身形笔直坠下,重重的落在山壁侧边的石坳里,身子蜷缩,像突然犯了癫痫一样抽搐起来,而在他的背后,赫然钉着五根光霞斑斓的孔雀翎羽。 公孙复鞅伫立崖顶,左手施施然一招,五根孔雀翎羽嗖嗖的从鬼皇背上拔出,径直飞回了他的五指之中。是他结束了鬼皇的困兽犹斗,令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鬼皇败了,败的毫无悬念,在这几大高手面前,再让他这样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去,那不就是天大的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