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躯壳
&官拜侯?虻山现在是在学人间朝廷的这一套吗?”甘斐很久没有现出这种张扬的微笑了,他指了指那青衫俊颜的男子,“爷认得你,虻山的白狐,那你算是你们那个妖怪朝廷的什么?宦官?弄臣?还是专一给那些妖怪干屁眼的小白脸?” &也认得你,无论是在撷芬庄的榉木林旁还是在广良城的街巷之中,我们都见过面,也算是故识了,我原谅你的出言无状。”白狐轻声浅笑,目光似乎漫不经意的掠过丁晓和颜皓子,最后在洽儿身前停住。 &爷不需要你的原谅。”甘斐注意到白狐看向洽儿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皱了皱眉,却一摆手中的宽刃长刀,“广良城里的果然是你,怎么那天躲爷躲的那么急?你要是乖乖跪下来向爷磕几个头,爷倒是可以考虑原谅你,给你个痛快!” 白狐的目光又转到甘斐面上,凤目中露出一丝好奇:“你好像跟过去有一点点不一样了,不过喜欢说大话的脾性还是一点没改。” &废话!虻山那个什么狗屁飨食之会的事情爷倒是从老丁这儿听说了,没错,正是爷拖回了他们,怎么着?要抓他们回去?就凭你们两个?我怎么觉得倒是你爱说大话呢?”甘斐的视线在白狐和慕萤身上转了一圈,故意做出个轻蔑的表情。 白狐又开始笑了,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那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双肩不住抽动,白皙细长的手指捂在了嘴上。 俩家伙都是这种德性,甘斐看着也烦,刚想提起刀迈开步子,衣袖却又被丁晓一拉。 &妖身手不凡,在虻山颇有身份,甘兄不可大意。”丁晓小声提醒。 &事,那个蛾子精归你,这只小狐狸归我。”甘斐不以为意,自从掌握了那种罡气的力量,一直还没有真刀真枪的拼斗过,今儿这两个妖怪来的正好,就拿他们试试刀。昔日豪壮嚣傲的性子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隐忍落寞之后变得愈发强烈,似乎根本就没把白狐放在眼里。 白狐大笑不止,青衫飘摆,俨然忍俊不禁,便只这漫不经意的动作中,甘斐忽觉有异,略一挣扎,就感到一股极强的力道将自己牢牢束缚,也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这是灵气缠缚的妖术,此番故技重施,自己竟然再次神不知鬼不觉的着了他的道儿,只不过上一次同时被定住的是彭城犀首剑徐猛,这一次却换作了丁晓和颜皓子。 &道我为什么笑了吧?我不喜欢说大话,这一招灵锢加身你还是抵挡不了。”白狐止住笑声,目光变的深沉,转对一旁的慕萤道:“你说这位胖大汉不一样了?我却怎么觉得他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呢?” 慕萤显然也有些意外,不独是甘斐,便是那远胜于己的丁晓和身法灵便的颜皓子也都被白狐一招成擒,顿时向白狐深深一拜:“先生神机莫测,妙术无穷,实是在下杞人忧天了。” &了,他们归你了,回去自己跟骐骥吾王编个故事,你的术法能为瞒不过吾王,所以就不要说是你力战而获的了。就说你暗施巧计,智擒敌手,既符合你的实情也向吾王彰示你的权谋之策,这才是你当为吾王所用的长处。” &谢先生成全。” 白狐一摆手,阻止了慕萤又一次下拜:“你我相互成全,不必多礼。” 言罢,转头看向了洽儿,她并没有被定身束缚,但也没有离开甘斐身边,拽着甘斐的衣襟一角,狠狠的盯着白狐,嘴角不住抽动。 白狐却笑的神色温柔:“你的姿容本不应该藏在这样的躯壳里,我那天真是疏忽,竟然没有发现你用元灵出窍的方法附在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你知道我为了找寻你,费了多少心思么?吾王甚至因此褫夺了我在虻山的卿相之爵,不过,现在已经寻到了你,这一切都已经无足介怀了。” 甘斐的眼神闪烁,看着白狐手指轻招,一股柔和的风卷起洽儿的身体,把她托到了白狐面前。洽儿的嘴角停止了抽搐,歪着头,表情倔强,眼睛一霎不霎的瞪着白狐,却紧紧抿住了嘴。 &于你的身体,我一直悉心的照料着。是我每日替她洗浴,涂抹最适合你的花汁香露,穿上最美的衣裙,她就像是在安睡中的你,而我保证,除了这些,我对这躯壳什么别的都没有做。我和她都在等待着真正的你回来,知道今日能见到你,所以……我把她也带来了。” 洽儿的眼睛终于眨了眨,瘦小的身体却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她看见一道微小的黑晶从白狐袖底飞出,就在眼前盘旋环绕,散出了氤氲的烟气,黑晶越变越大,渐渐化作了一个人形。 即便是在冰雪覆盖的山野上,这个人形也显得闪耀夺目,金色长发像是华美的流苏披散而下,直垂在高耸的胸前,白如脂玉的面孔上,五官秀美绝伦,双目虽然紧闭,然而那长长的睫毛却依然引人遐思,更不用说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愈发使男人目不转睛了。 一身剪裁得体却又大异中土制式的纱裙更完美的衬托了她的体形,整套裙服如同丝柔般层层围裹,却又并非密不透风,形成了延续不断,艳光流动的褶裥线条。胸口处敞开,傲人双峰隐约可见,更挤作一道深深的沟壑。腰部束着与裙服相同颜色的纱锻,突显了那不堪盈握的纤腰,裙角则在身下分叉,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修长两腿。 当真是娇媚入骨,风华绝代。竟然是她?甘斐已经认了出来,心中暗道,她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为什么便像睡着了似的,又和洽儿有什么关系? &道吗?这身衣裙是我听从那位西方鹫王的建议,为你量身而制的,融合了大秦国和西域的特色,特别配你这样倾国倾城的异域佳人……该让你回来了,虽说你的元灵离开了躯壳,可恰好,对于这种脱身离窍的元灵之术,我也多有涉猎。”白狐怔怔看着那金发丽人的脸庞,像是在自言自语,衣袖却轻轻一拂,洽儿面上顿现抗拒之色,一团濛濛的轻烟将她的头顶笼罩。 一道不为人觉的灵气从洽儿的天灵处悄然飞升而起,绕过了白狐,汇入了那金发丽人的体内。 片刻间,烟霞消湮,洽儿嘴角抽动起来,先前的倔强神色变成了张口欲呼却全无声响的急切之情,而那金发丽人的双眸倏然睁开,晶蓝色的双瞳几乎令白狐陶然欲醉。 &回来了。”白狐少见的现出了一丝激动,语声带着微颤,右手忘情的伸出,就要往金发丽人的脸颊上抚去,“我带你回去,做我的眷侣,这一次我再不会让你离我而去,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金发丽人眼中晶蓝光芒一闪,忽然抬起皓腕,冷冷的打开白狐的手。 &碰我!” 白狐眼波涌动,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在软语相慰:“布奴莎,你还是不信我的……” 一刹那,白狐猛的感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想起来了,虽然他把布奴莎的元灵重新拉回了躯壳,可是他一直用缠缚的术法禁住了她的身体,那么她又是如何能够抬腕打开自己的手的? 警兆于电光火石间在心中泛起,他忽然觉得在这段时间里,那个慕萤未免安静的有点出奇,眼角一瞥,便看到慕萤立在雪地之上如泥雕木塑,竟是一动不动。 也就在这时候,冰冷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甘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倒底怎么回事?说说看!” 甘斐施施然的走到了白狐面前,长刀在白狐的脖子上顺势转了个方向,却沉稳的没有一点颤动,而他另一只手也对那金发丽人招了招:“还有你,你又是怎么回事?” …… 白狐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把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主导之人,现在却发现自己其实是他人的俎上鱼rou。可为什么是这个结果,他猜想不透,曾经可以看穿他人心思的异灵功法竟全无察觉。 &你没有被……”一向镇定的白狐此刻的语气却带着深深的疑惑不安。 &的那种可以锁住人的妖术?我当然中了,不然先前为什么被定在那里?不过我很快就发现,这种妖术在我身上失去了效力。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心念一起的时候,我就可以动了。”甘斐笑的洒然,一层黑气在手臂焕然而生,旋即隐没,“这玩意可真是奇妙,我又发现了它新的用处。” 这一闪即逝的黑气却令白狐嗅出了熟悉的味道,可任他如何猜想,也决计想不到,这竟然是千里骐骥王的破体罡气与斩魔士本身融汇之后产生的奇绝玄力,他的灵锢加身术法一旦触及便似汇流入海的江河之水,于无声无息之间便被消蚀吸融。 &来早就该给你点颜色瞧瞧的,不过看你对我的乖闺女那么上心的模样,我就打算先看看是怎么回事。我说,你刚才讲的那些rou麻话倒底啥意思?” &为他一直对我心怀不轨,要我当他的女人,还很恶心的说什么一往情深之类的……”说话的却是布奴莎,并且还在语气顿了一顿之后又加道:“……父亲。” &乱喊爹!”甘斐大是纳罕,却发现洽儿此时正拉着布奴莎的手,瞧她两个的神情,竟是颇为亲密。“我说,这小白脸看上了你,跟我这乖闺女有什么关系?” &老二,还没听明白?”这回是颜皓子插了进来,他和丁晓早就在甘斐暗助之下摆脱了缠缚的妖力,随着甘斐一直在冷眼旁观,他指着洽儿,又指指布奴莎,“刚才那色狐狸不是说了吗?什么脱魂出窍,什么元灵飞身之类的,现在算是弄清楚啦,咱们那乖洽儿这些时日来的异常却是出自这里,在她体内有两个元灵,一个是洽儿,还有个就是她这个小兔精啦。” &们之前已经察觉出我们的异常了?”布奴莎不顾回答,却听出了话里的蹊跷。 &嘿,自从我到这村里,就觉得和小洽儿第一次见面时大不一样了,而我也听烂胡茬说了,洽儿竟然还会定身术,这可不是仅仅身有通灵之气就能做到的,我和烂胡茬早就想对洽儿一查究竟了,还是胖老二说,不管洽儿有什么古怪,都是他的好闺女,叫我们就此揭过,而你也没有为非作歹,所以我们才放过你的,要不你以为你能躲多久?” 布奴莎恍然,难怪他们再也没有提过什么定身术的事,而有时候看向洽儿的眼神又似乎大有深意,却原来他们早就起了疑心,想想也是,自己一个年幼又全无处世经验的小妖灵,又怎么能逃得过这些经年除妖的老手法眼? &过我们却没想到,出古怪的竟是你这个小兔精。哎,记得那sao小姐的庄上不?就是你告的密才让爷被抓的吧?奶奶的,那臭老蛤蟆搞的爷恶心死了,这笔帐怎么算?”一提起旧事,颜皓子就有点恨恨不平。 布奴莎黯然一笑,轻轻拉开洽儿紧执的手,她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躯壳中,甚至都有了点不习惯,但还是冲着甘斐和颜皓子深深一躬:“我很感谢洽儿meimei对我的接纳,也永远不会忘记这段时光,我愿听凭父亲处置。” 甘斐显得有些恍惚,在听说竟是这兔妖与洽儿共处一身,而与自己度过了这段最为消沉的岁月之后,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已经捋清了关系,不消说,后来那个喜欢穿女孩子家衣裳,不食荤腥,看着自己总是一笑一笑吐舌头的,就是布奴莎附身的洽儿了。可是有什么区别呢?她们都与自己相依为命,一般的令自己心怀畅暖,难以割舍,他记得买了饰品衣物之后她欢天喜地的模样,也记得消沉受挫之际她对自己的关怀神情,对了,还有那一晚她帮着自己和那伙恶奴的争斗……这一切,绝不是她的刻意作伪。 说来也怪,曾经对自己来说充满诱惑之气的绝美形容,此际看起来竟是颇感亲切温暖,却全无绮思遐想,而一旁的洽儿正用带着恳请的目光看向甘斐。 这俩丫头似乎处的挺好,就像亲姐妹似的……甘斐心中一动,舐犊温情顿如泉涌,手上的长刀不禁稍稍一松,便只这短短一瞬,一直不敢稍动的白狐忽然一闪,就在刀锋所指之下隐去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