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鼓勇而返
在攻击开始前,陈嵩伤重初醒,又遭断手之厄,未免有心无力,骆祎便将他留在了船上,着二当家刘骥好生照应。而嘤鸣则将今日锦屏苑之事说了个大概,骆祎听说此处竟然聚集了近万妖魔,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又见嘤鸣受鳐怪妖术所伤,虽然没有大碍,但自身却也酸软难起,无法施展法力,也留下她在船上,让刘骥一并照拂着,自己则带着百舸帮的大部义无反顾的向豹隐山三峰发起了气势嚣然的冲锋。嘤鸣本是不愿,她是在担心,这些百舸帮好汉们虽然勇气可嘉,但是除了帮主蛟刀士骆祎,其余数千人却没看出有什么诛妖除魔的修为,似这般便人数再多也是枉自送命,还是几个虻山脱逃出来的精灵都表示,他们能够跟随骆祎一齐杀入,才使嘤鸣稍稍心安,别人不说,单是那个和自己一般装束的灵风,其玄术绝不在雅风四姝之下,有他们加入突袭阒水妖众的后路,再加上勇武绝伦的骆祎,倒不是不可能对这些妖众带来极大的杀伤,只是随同进攻的众多百舸帮好汉却也必然会有很大的伤亡,然而看到这些好汉们凛然有威,视死如归的气象,嘤鸣心里一沉,最终还是同意了。 战局的推进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妖众集群气势汹汹的直杀向内,只有那几个踏浪七英中的妖魔进行了零星的阻截,然后无一例外的落败身死,骆祎斩蛟金刀凌厉无俦,连斩桀鳍和焰风两妖;而灵风则一如既往的下手利落,凭借神出鬼没的身法和迅捷无伦的剑术,玄獠和狮刺便成了她的剑下游魂;即便是腿伤未愈,行动还不太利落的将岸,也用投枪轻取了亦寒的性命,毕竟是大力将军的得意高足,又是虻山天军的统领副将,对付个把阒水小妖还不是信手拈来?也是这踏浪七英中的几个妖魔合该数终,他们又怎能知道这些凡人勇士之中,竟然还有虻山的一流高手存身于内? 而这个从峰顶坠落而下的红衣人,也是百舸帮好汉们见到的第一个与这漫山妖魔奋身以抗的同道,恐怕就是那个什么锦屏苑的人吧,锦屏苑三个字,这些好汉今天才从嘤鸣的口中得知,这个锦屏苑竟能吸引为数如此众多的妖魔来攻,这本身就说明了锦屏苑的强大,由此相推,这断臂晕阙的红衣人也必然是一个卓绝的高手。 白影一闪,烨睛也出现在骆祎身边,反复看那晕阙的红衣人,尤其是看到那血rou模糊的断臂创口,更是面色一白,一伸舌头:“吓,又是个断了手臂的。”庞大的冲锋队伍为之一止,影影簇簇都聚集在焦黑的山林残痕之间,他们在看帮主的下一步举动。 “不是阒水之妖,那就必是锦屏苑中之人了。”灵风皱皱眉头,“烨睛,我记得你说过,锦屏苑中除了锦屏公子,别的都是女子吧?” 烨睛面色一怔:“你这意思,难道此人就是锦屏公子?”随即狠狠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锦屏公子术法通天,即便是大力将军也未必是他对手,可你再看此人,这般惨样,怎么可能是锦屏公子?天下间又有谁人能将锦屏公子弄成这样?那近万妖魔倒有可能,但你听,杀声在这座山后面,而此人却是才落下的,必不是那些妖魔所为了。” 公孙复鞅前往落霞山紫菡院时,灵风一直避于别院,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看的并不真切,况且那时公孙复鞅神完气足,风采焕发,此际却气若游丝,形容委顿,还失了条臂膀,又昏迷不醒,灵风哪里还能认得出来?因此也只是觉得有些眼熟而已。况且,烨睛说的没有错,直到现在,灵风还很清楚的记得,在落霞山紫菡院正院之中传出的绝强气劲,那种弥天铺盖的气势,即使强如虻山守护神的大力将军,似乎也稍有不如,有这样实力的锦屏公子,又岂会像眼前此人这般伤势严重? 将岸忽忽的也飞了过来,看见此景,他倒没有丝毫的迟疑:“且不论是谁,只要不是阒水妖魔就行,烨睛,你飞的快,你将此人带回船上,一是让刘二当家的他们医治,二也可让那绿裙子的小姑娘认一认,她不就是锦屏苑出来的吗?我们不必耽搁,直杀往前,早些和锦屏苑的力量会合,解了此间危厄。” “便是这般!”骆祎当机立断,对烨睛微一示意,转手金刀一举,大呼道:“继续冲!脚步别停,见到敌人多用弩箭投枪!” 呼声未绝,百舸帮好汉们又是杀声大作,浩浩荡荡的跟随着骆祎雄壮的身形,向第二峰的峰顶涌去,看着不时从身边奔过的人流,将岸不禁笑了:“看不出,这些凡人勇士可当真勇猛,便是这股子气势也令修炼有成的圣灵们不敢小觑,你别说,连带着我都心潮澎湃,恨不得立时大杀一场。”又看了看正将晕厥的红衣人接过手来的烨睛:“烨睛,你便带着此人先回去,我知道,你这性子不喜欢杀戮,便回去也好,这番厮杀,你不用强打精神的陪着我们,在船上听我们的捷报吧。” 烨睛闷声不吭的将红衣人搀扶好,将岸说的没错,他虽然大有勇气的在虻山救下了将岸和陈嵩,可他本质上却还是一个忠厚纯良的慕枫道精灵,并不习惯于战场杀伐,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怕血,怕那种殷红殷红,滚热滚热的鲜血,因此在跟随百舸帮好汉们冲锋的途中,他只是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身形,并没有加入对阒水妖魔的厮杀。他也很想使自己坚强起来,可是在看到这满地尸骸堆积,汇血如泉的情景后,他只觉得一阵阵心内发呕,手脚发软,既然如此,还不如远离这片惨不忍睹的修罗场。 灵风轻轻拍拍烨睛的肩膀,作为在虻山最知心的好友,灵风对烨睛也十分理解,他是一个有勇气毅力却有着难以克服的某种弱点的妖灵,无论如何,他能跟随自己一起叛逃出虻山之境,这已是难能可贵的壮举了,不喜杀戮,那便是暗合儒家仁恕之道的善举,自然也无可厚非。 烨睛化成一道白光飞快的去了,灵风和将岸对视一眼。 “圣灵者各有所长,他的优点不在战场上。”将岸笑笑,满是豹纹的胳膊上光华蕴动,“骆帮主已经登上峰顶了,我们也别落后!既然是来投奔锦屏苑的,我们可得为锦屏公子送上一份厚礼!” 灵风没有说话,纵身一扭,迅疾的青风转眼间便追上了已攀上山峰的众多好汉。 ※※※ 池棠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大批的妖众已然退出了竹林,而剩下的妖魔在一众伏魔道好手和绿刀螳螂的联手进剿之下,已渐渐伤损殆尽,眼看胜利在望,忽然间那大批溃散的妖众们又反冲了过来,更有甚者,这一次群情激昂,气势汹汹,竟是骁悍异常。 妖众施法泛现的黑气弥漫在整个竹林之中,重整旗鼓的熊熊战意很快显出了功效。旋风袭地扫过,将冲突在最前的两只绿刀螳螂卷在半空,两只螳螂不住的挥舞刀臂,挣扎摆脱,却在一瞬间被几道黑光穿过身体,而等它们从半空中直坠而下时,已然裂成了胫节散落的碎块。 况三颇有些狼狈的退了回来,几个妖魔伸出的长舌差点缠住了他,长久作战带来的体力下降已使他神出鬼没的身法减弱不少,而妖魔们显然发现了这一点。 当战意凝聚,原本应有的力量便应势而出,数千妖魔的实力本就远远不止于先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孱弱,事实上,那时候他们都是各自为战的散乱阵形,没有配合,没有默契,而最应该掌握的合力共击之法也很少发挥,就像没有经过训练的人间凡夫,初时为了尊严之战而赳赳勃发的气势固然凶猛,但是锦屏苑顽强而锋锐的防御却使他们很轻易的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准确的说,除了在破除幻罩壁影的时分,这些阒水妖众们一度发挥了实力,在之后,便和一群乌合之众差不多,斗志的颓丧和遇挫的畏惧很快就令他们溃不成军,如果不是踏浪七英的及时加入,或许在前山陷堑的蚰蜒巨蚁的反击下,他们就一败涂地了。 可现在由于断海神尊对锦屏公子之战的胜利,他们不仅斗志大盛,甚至还福至心灵般自觉的运用其了合力并击的法术,火与毒的妖焰齐齐喷来,冰与酸的邪风鼓鼓吹出,而这些,都是有着类似妖术功法的妖众们合力施为,劲力相合一处,比之先前所发提升何止倍蓰,即便是池棠抬手相抗时,都陡然觉得手上一重,而功力远逊的薛漾嵇蕤等人则后退几步,竟是不敢硬接。 “邪门了,这帮子家伙怎么翻转了来,竟像服了撒力发癫的石散?竟如此厉害?”好不容易闪避开一个妖魔凶狠的撕咬,童四海气喘吁吁的道。 “这或许说明,他们遇上了什么振奋士气的快事!”池棠镇定的答道,他手中的云龙剑此刻真的宛如矫跃云海的游龙一般,剑影憧憧,赤炎腾腾,强大的火鸦焰力挥洒的淋漓尽致,即便是众多妖魔的联手进击,然在其认真凝神的对敌之下,依旧是一触即溃,剑下几无三合之将。 然而池棠一个人的勇猛无敌终究难以扭转战局,重新杀回竹林的妖众在鏖战之后渐渐占据了上风,两力相较,气盈者胜,妖众是陡然振奋,鼓勇杀入,而原本锐不可当的伏魔道一众则全靠先前的豪情勇志抢得优势,现在此消彼长,竟也露出颓势,显得不支了。 池棠咬紧牙关,云龙剑运使的越发快了,几乎每刺出一剑,便有一个妖魔应声而倒,只是妖魔数量实在太多,层层叠叠的密布在竹林之中,杀之不尽。而妖魔们显然也学了乖,避踪潜影,注意力只在池棠身上,一旦他挟博荡之气靠近,便忙不迭的躲闪开去,竟是不敢正面应敌,池棠神威滔天,焰力惊人,可许多分门别类的高明法术却不精通,正面厮杀自有破敌之法,但这般逃退趋避的战术还真是不会应付,有心发射出火鸦之焰追击,可烈焰滚滚的火球往往只是掠过了惊慌隐身而去的妖魔残影,时间一长,伤在池棠手下的妖魔越来越少,而战场上的绿刀螳螂倒下的却越来越多,伤亡极为惨重。 一片红影仿佛一团火云,带着香风从池棠身边掠过,娇叱声中,一个才因躲避池棠而遁身隐形的妖魔赫然现身,胸口一个老大的血洞,圆睁着怪眼倒地身亡,池棠一怔,转眼看去,却发现这红影正是一身新娘吉服的傅嬣,手中剑生寒光,剑尖隐隐还有一道剑芒现出,而跟随着她的,却正是那十名白裙翩翩的紫菡院女弟子,依旧结成了攻守兼备的剑阵,妖众们猝不及防,倒被这支生力军杀伤不少。 “不是让你们在山上等着吗?厮杀的事交给我们汉子!”池棠抢上一步,云龙剑一转,早将一个妖魔刺倒。 “除魔卫道,何分男女?”傅嬣只说了一句,长剑反刺,一个浑身鱼腥味的丑怪妖魔扑通倒地。 “师姐是感觉到锦屏公子那里的气息有异,实在放心不下,心急着要去看看,这便杀下来了,我们一众同门又岂能让她独往!”秦嫔接口向池棠解释,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不慢,白影一突一闪,早就手刃了一个妖魔。 是的,原先气势沛然的第二峰峰顶现在已然寂没无闻,锦屏公子和对方的对决结束了吗?胜负又是如何?联想到去而复返的妖众集群反常的表现,池棠心中涌起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