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发丧?不发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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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里,面对皇帝突然暴毙的岱山六神无主。 门下侍郎庄骏还未进宫,禁卫军统领今夜也被安排全城戒严,不能马上赶来,皇帝是秘密接见吕鹏程的,这情况变化太快又没有证人,即使是岱山这种当了几十年大内主管的宦官也不免心中凄惶,想要找个依靠。 实在无奈之下,岱山只能找来了今夜在紫宸殿轮值的舍人薛棣,共同商议该怎么办。 “薛舍人……”岱山泣不成声,“陛下,陛下……” 薛棣根本没想到岱山找他来是这种事,岱山在紫宸殿宫人之中几乎是说一不二,瞬间封锁消息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皇帝还在休息,哪里能想到皇帝居然暴毙身亡了? “陛下为什么……”薛棣看着刘未鼻口流血的样子,再看看床前的血字,大感头疼。 自古以来,皇帝没有下遗诏、也没有招顾命大臣临终受命就死,是最让人无法信服的。尤其今晚西宫还起了火,宫门四处封锁,就怕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趁机起事,要知道方党的余孽还没清理干净呢…… “先把陛下口鼻之中的鲜血擦净,收拾下仪容,否则其他大臣到了以后,怕是要想的更多。”薛棣当机立断,“陛下为何而崩?去之前有没有其他人?” “陛下是在接见吕寺卿后去的,吕寺卿走了后没多久,陛下突然口吐鲜血,老奴只好出去召太医和几位大人回宫,等老奴回到殿中,陛下,陛下……呜呜呜呜……” 岱山心中恨极了吕鹏程,嘴里没有说是吕鹏程干的,只说是见过吕鹏程后吐血的,却不免让人想到吕鹏程是不是说了什么气死了正在犯头风的皇帝。 “吕寺卿?皇帝临去前身边有人就好。” 薛棣不是没听懂岱山的意思,但他聪明的选择没有多言。没一会儿,他眼睛的余光从皇帝手中捏着的东西上扫过,忍不住一怔。 “那……那是什么?可是遗诏?” 怎么会有本册子? “不是遗诏……”岱山边抹着眼角,边从刘未手中取下那本谱牒,递给薛棣:“这是先帝时期几位皇子录入的谱牒玉册,是吕寺卿晚上送来的。” “谱牒?” 薛棣恭敬地接过册子,打开翻了几眼,眼眶突然红了。 “这,这是家祖……” “是,这上面的名字,是薛太师亲笔所提,由前任宗正寺卿和几位宗亲做的见证,留了印鉴。” 岱山从皇后时期就在伺候皇子和皇后,对许多事情都有所耳闻,也明白薛棣为什么会突然红了眼眶。 “陛下就是看到了老太师的字,太过激动,所以才引发了旧疾。” 薛棣含着泪,摸着玉册上刘未二字,似乎通过这样,就能触摸到那道早已经逝去的忠烈之魂,至于究竟写着什么,反倒在其次了。 岱山明白薛棣为什么会这么失态,满脸感慨地端来了清水,开始为刘未擦去鼻腔和口腔里的鲜血,将身上血迹斑斑的外衣脱下,丢进熏炉里烧掉,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停住手,脸上悲戚之情更甚了。 “老奴已经收拾过陛下的龙颜了,老奴是不是该去敲四楼的丧钟,召六部官员及九寺五监的官员前来处理陛下的后事?” “暂时秘不发丧,等三皇子和庄相到,有人主持大局,尘埃落定,再行发丧。” 薛棣一边回着,一边将谱牒又翻了一页,又是一怔。 只见谱牒的第二页,记着“二子刘意”的字样,看其生辰八字,比刘未要小上七个月…… 宫中之前盛传金甲卫在冷宫里杀了一位先帝的皇子,许多人都认为是无稽之谈,因为先帝并不爱女人,太后是用了药才得到皇子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又怎么能再留下一位皇子呢? 可他祖父绝不会随便乱书这种事,既然他在谱牒上为先帝的两个儿子都留了名字,就一定还有一位皇子存在。 皇帝会吐血而亡,难道是因为这位皇子? 不,不,这位皇族都已经被金甲卫杀了,一个死人而已,任他是什么身份,还能撼动皇帝的地位不成? “岱总管,带总管……” 皇帝的寝殿外,有人小声地喊叫着。 岱山脸色一变,连忙走到殿外,伸出头去,见他身后空旷无人,脸上表情更坏了几分。 “人呢?不是让你去东宫请三殿下来侍疾吗?” “爷爷诶,不是小的偷懒,而是三殿下根本就不在东宫里啊!” 那小宦官眼泪都要下来了。 “什么?!” “岱总管,要不您去看看把,说是三殿下突然带了一群人杀出了一条路,就这么不见了。现在宫里到处都乱着,金甲卫都在东宫和西宫,您说三殿下能跑去哪儿?会不会给金甲卫误伤啊!” 小宦官正是扶了刘凌一夜而受到青睐的那个,自然比其他人都关心刘凌的安全和未来。 “跑了?还动了手?我的个亲娘诶!” 岱山吓得魂飞魄散。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快去把三殿下找回来!就说陛下身体不适要见他,十万火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那宦官见岱山脸色都变了,哪里还敢再找借口,拔腿就跑了。 待岱山回了殿中,已经听到了所有始末的薛棣表情凝重,皱紧了眉头:“三殿下不在东宫?” “是,不在。” 岱山叹了口气。 “那就麻烦了,如果三殿下来的快,我们发丧时还可以说是因为西宫失火引发陛下的怒气,陛下突感身体不适,三殿下侍疾一夜,送走了陛下。”薛棣看着床上那几行血遗书。 “可现在东宫之乱瞒不过有心之人的耳朵,怕是有许多人要多想了。” “您是说,大臣们之中会有人怀疑殿下引起了宫变,才……” 岱山倒吸了一口气。 “那怎么可能!殿下都已经在监国了!陛下本来就属意三殿下为储君啊!” “属意不代表是。” 薛棣没有多解释。 “速速将殿下找来,殿下不到,绝不能发丧!” 就这样心急如焚的过了许久,岱山秘密派去找刘凌的人都没有找到他,倒是找到了保护刘凌安全的统领燕七。 但据燕七说,刘凌只带了戴良,一路奔西宫去了,他们留下来断后阻挡金甲卫追赶上来的人马,并没有和他在一处。 听闻燕七居然放刘凌一个人离开,岱山当场就黑了脸,若不是宦官不能干政,说不得他就要破口大骂了。 “知道去哪儿了就好,至少是去西宫,一路上应当有人看见,也算有了证人。”薛棣倒是处变不惊,还能抽出时间安慰岱山。 “派人去西宫找吧!” “好好好,老奴这就再去派人。” 也可怜岱山辛苦一晚,皇帝已经驾崩的事情谁也不能传出去,他守着这秘密一夜,还要装成是皇帝下令做这个做那个的样子进进出出,能调动的人手更少,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薛棣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他原本以为静安宫起火只是意外,为了防止其他宫阙被一起烧着,必定是要组织别人灭火的,如今看来,这火倒不像是意外,三殿下情愿冒着被厌弃的危险冲出东宫去西宫,也能说明其中的一些问题。 这么一想,他在西宫里那位姑姑的安危,实在是让人担忧。 前有皇帝暴毙,后有亲人遇险,就算薛棣再才华横溢,他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岱总管,江太医已经到了,樊大将军和庄相也已经入宫了,正在紫宸殿外求见。” “立刻宣三人觐见!” 岱山强忍着表现出镇定的情绪,走到殿前宣旨。 “是!” 一回到寝殿里,岱山立刻吓傻,抓着薛棣的手不放:“薛舍人,怎么办,我之前没想到陛下会驾崩,命人去召了他们入内,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岱总管,您镇定,镇定一点,您做的很好。”薛棣反握住这位老总管的手,“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来办就好了,您只要如实说出当时的情景就行。” 江太医、樊大将军和庄骏来的都很快,西宫里出了事,三人原本就醒着,一接到宫中的消息马上就赶了进来。 可饶是他们再怎么镇静,当见到床上躺着的刘未尸体时,也忍不住生出天塌地陷之感。 好生生的,陛下居然就这么驾崩了! 而且还是在西宫起火的这一夜! “薛舍人,岱总管,你们做的很好,现在如果发丧,会有更大的乱子。别的不说,金甲卫现在大半不在紫宸殿里,如果宫中起了乱子,我们都无法调动金甲卫,殿下又不在东宫,万一让有心之人知道陛下已经崩了,殿下这么在宫里乱跑,情况更加危险。” 禁卫军护国大将军樊琼在听到两人一直秘不发丧之后连连点头。 “只是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最迟在天亮之前,必须要报丧……” 现在皇帝病重,虽然一直没有上朝,可每天清早还是有不少大臣前来问安,皇帝很受用这种“尊敬”,只要有人来问安,总是要岱山请人进来,留几个字给别人,才会休息。 所以刘凌虽然监国,但皇帝什么事情都知道,除了有折子和朝后的批复的原因,还有大臣们会不停觐见,和皇帝议论朝事有关系。 可如果刘未突然一下子不见任何人了,就算没人猜到他是驾崩了,也会引起一片恐慌。 庄骏也是一样的想法。 “现在,就等……” “陛下,三殿下到了,说是小纪子去西宫的路上把人迎到的!” 所有人大喜。 “还不快请三殿下进殿!” “可,可三殿下不进来啊!” “什么?” 岱山傻了眼,急得连连跺脚。 “为什么不进来!” “三殿下在寝殿外跪下了,说是要请罪!同跪的还有宗正寺卿吕鹏程!” “什么时候了,这两人还在添乱!” 庄骏眼泪都快气出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不进来,拖也给我们拖进来!” *** 刘凌嘴上虽然硬气,让云中君将太妃等一干人送去了延英殿,心中却明白,即使自己救下了所有人,可要想她们能一直生存下去,必定还是要做通父皇的工作。 国无二君,家无二主,他一日不能做主,一日就不能掌握大局。 所以在回紫宸殿的路上,吕寺卿在一旁长吁短叹,感怀于明日之后他父皇还不知道如何处置延英殿里的众人,刘凌也只能一言不发,内心痛苦。 “如果殿下能够……”吕鹏程在他身边小声地感慨,“如果不是监国,而是掌了权,也就不必当心……” “吕寺卿,这样的话,还是休要再说了!”刘凌一惊,“隔墙有耳,你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殿下言重了,臣只是想到静安宫中这么多人,恐怕要落到衣食无着,饥寒交迫的地步,不由得忧心忡忡。” 吕寺卿只是稍微一试探就发现刘凌如此抵触他说这种事,心中有些失望,但还是好脾气地做着解释。 “陛下病情严重,老是用这些事情让他烦神也不好,您监国做的也不错,何不求陛下彻底放权,让您直接接管朝政呢?如此,陛下也好安心养病。” “父皇自有父皇自己的道理。” 刘凌用警告的眼神看向这位“舅爷爷”。 “我虽是儿子,但也是做臣子,哪里有臣子逼迫主君的道理!” 吕鹏程心中冷笑刘凌妇人之仁,若换了他,父皇病重,自己想要权利,肯定是调动兵马控制紫宸殿,逼来“传位”的诏书登基即位了,何必还假惺惺让自己焦头烂额? 静安宫那么多条人命,如果有个万一,也是因为他太过懦弱无能的错! 刘凌可想不到吕鹏程心里想什么,他只是为身边这些人的想法感到吃惊。 吕鹏程和他几乎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尚且想着让他快点逼宫登位,那其他支持他的人呢?冷宫里的太妃们呢? 是不是更加着急? 是人都有野心,刘凌也不是圣人,走着走着,不免开始想象如果自己真能“求权”成功,让父皇禅位给他,说不得太妃们也就…… 只是没一会儿,刘凌又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他父皇性格那么倔强,又为这个江山cao劳了一辈子,不到临死之际,是绝不会放手的,他没有以皇储身份监国就是最好的证明。 与其想着父皇能开开恩,还不如等到父皇病…… 赫! 刘凌突然为自己的想法吃了一惊。 他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静安宫出事竟真让他失了心智,心中竟开始希望父皇早点死? “三殿下!三殿下您在哪儿!” “三殿下!陛下召您入殿!” “三殿下!殿下!!!” 刘凌刚离开西宫没多久,就听到了沿路宫人们叫唤的声音,赫然一惊。 “殿下在此!” 戴良见有人来接,立刻大呼小叫了起来。 “殿下在这里,在这里!” 没一会儿,听到声音的宫人们立刻跑了过来,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围着刘凌:“殿下哇,可让奴婢们找到您了!快快快,您快跟奴婢们走吧,陛下都差岱总管找您一夜了!您怎么不在东宫呢!陛下会震怒的!快走吧!” 震怒吗? 刘凌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下。 “休慌,我这就跟你们去。” “殿下等等臣。” 吕鹏程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也跟在了其后。 “臣跟您一起去。” “吕寺卿为何……” 吕鹏程见到刘凌这般吃惊,也是苦笑。 “臣也做了件错事呢,正好和殿下一同去请罪。” 希望刘未能看在谱牒内容的面子上,心情大好,放他们一马! *** 可以想象刘凌和吕鹏程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跪在紫宸殿外的,而刘凌被岱山略带慌张的引入寝殿之内时,又是如何的惴惴不安。 吕鹏程被禁止入殿时,已经开始在思考接下来的后路了。 吕家不会因此而倒,因为这么多年来,吕家子弟已经很少再参政涉事,大多是清贵却不显要的职位,皇帝也一直很放心。 最大的可能,就是一直欺骗了皇帝的自己被贬官流放,也有可能随便找个错处,一命呜呼。 刘凌在入殿的路上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打算,有可能因为今夜的鲁莽而从此失去父皇的信任…… 当刘凌进入殿中,看到父皇床边一字排开的庄骏、护国大将军、中书舍人薛棣时,心中就已经升起了不安的预感。 即使他父皇不能说话,也绝不会让人像是围观一样毫无礼法的站在他的床前,遮挡住他的视线。 一时间,刘凌的心跳如鼓,眼睛里也似乎弥漫上了一层氤氲。 还未走到皇帝的床边,他就听到门下侍郎庄骏,这位代国最为位高权重的宰相,对着自己悲恸地开口: “殿下,陛下已经……” “……崩了!” 不!不!不! 他只是随便想想,他只是无心想想! 不要跟他说出那个字! 然而庄骏却完全听不到他的心声,依旧在他的耳边不停发声。 “大行以宗庙、社稷属殿下,殿下,宜速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