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刘祺君开着车朝郑予铭家走,没想到平时午夜车辆稀少的道路今晚却到处都是人,就连路边都灯火通明,往来的男男女女四处走着,头上戴着发光的小饰物,手里还捏着荧光棒。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明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 新年前夕的夜晚总是别样热闹,他在车流中缓慢前行,鼓噪的心却越来越膨胀,压得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的心里有种放大的恐慌,方才那通电话,让他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明明不确定的人是郑予铭,他却反而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人,比电话那头的人还要忐忑不安。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到他面前,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 平时半个小时就赶到的路程今天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刘祺君下车的时候看着手表,还差十二分钟就是新年了。 他迅速跑去乘电梯,迎面碰到了准备下楼狂欢的其他住户,一群人兴奋地讨论着要去哪里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刘祺君与他们擦肩而过,看到他们年轻目光中的活力,蓦然有种措不及防的悲伤。 12点一过,他就要迎来他人生的第三十个年头了。 中国说,三十而立。 在这个年纪,男人理应成家立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而现在的他,工作一片混乱,喜欢的人,与他只隔着几层楼,却比他还要茫然不安。 电梯渐渐上升,中途上来过几个人,却只有他,站在电梯的角落里,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兴奋。 他迈出电梯门,来到郑予铭家门前,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 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因为害怕。 隔壁住户家里传来电视晚会兴奋的报时声,当午夜的钟声敲响,电视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人们欢欢喜喜地说着新年快乐,笑意中的祝福真诚得像是真的满怀希望。 他抬手叩响了门铃。 过了一会儿,郑予铭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后:“谁啊?” 刘祺君对着门上的猫眼,开口道:“是我,刘祺君。” 对方的脚步在门口停留片刻,才缓缓拉开门。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刘祺君竟然没有立刻看清楚他的表情。 楼道的声控灯在这时灭了下去,整层楼都陷入一片黑暗。 房间里关着灯,一片黑暗里,郑予铭穿着家居服站在他面前,脸隐在玄关的阴影里,只有眼睛深邃如潭,静静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新年快乐。”刘祺君轻轻开口,举步靠近,终于能看到他脸上似惊似悲的表情。 刘祺君将他整个人拥入怀里,紧紧得,像是要把他嵌入骨头里。 穿着单薄家居服的郑予铭抱起来非常瘦,身上还残留着空调吹出来的温度,脸贴上刘祺君的脸,柔软温暖的触觉让刘祺君有了瞬间的恍惚。他把人抱得更紧了,呼吸贴着他的脖子,压低了嗓子沉沉开口,重复道:“新年快乐,郑予铭。” 郑予铭的手就这样垂在身侧,闻言,缓缓地回应道:“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轻而透,飘忽得不真实。 窗外传来烟花的爆裂声,阳台隐隐闪过七彩的亮光,两人却只是安静地站在玄关处拥抱着。 直到郑予铭将手贴在刘祺君的腰上回抱住,刘祺君的脸上才露出笑容,贴着他说道:“冷不冷?进屋里吧?” “嗯。”郑予铭松开他,转身去开灯。 刘祺君将门关上,跟着他一路走进去。 郑予铭向厨房走:“我在煮咖啡,给你倒一杯。” 刘祺君把外套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换了鞋,紧随其后。 郑予铭果然在煮咖啡,一进厨房就闻到咖啡浓郁的香味。 他取出两个咖啡杯放在一边,观察着咖啡壶。 “怎么还没睡?”刘祺君站在他身后问。 “睡不着。”郑予铭实话实说,却没有回头看他。 刘祺君察觉到他的回避,上前两步,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脖子问:“还在想刚才的电话?” 郑予铭少见得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点了点头淡淡道:“嗯。” 刘祺君没有贸然开口,而是问:“想出什么了吗?” 郑予铭摇摇头,头发擦过他的脸,有些痒。刘祺君蹭了蹭,看着他关了咖啡壶,拿起杯子去接咖啡,便说:“在想什么,告诉我。” 郑予铭抬手递给他一杯咖啡,借由他接过咖啡的空隙拿起另一杯,转过身与他对视着,向来冷淡的脸上露出了踟蹰。 刘祺君识相地后退几步,贴着墙与他面对面相对。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对方更加糟糕的状态,他反而镇定下来。 “刘祺君,你说……我们这样,正常吗?”郑予铭问。 “哪里不正常?”刘祺君反问他,“我认识你、喜欢你、追求你、亲近你,和所有的情侣没有分别。” “成人世界的爱情规则,是吗?”郑予铭喝着咖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错过了年少轻狂爱上一个人的时光,于是只能选择这种方式,你呢?我知道你是被你妈催着来相亲的。” “我?”刘祺君笑了笑,第一次有了和其他人倾诉的*,“我运气不好,一直没遇到对的人,所以兜兜转转很多年,一直没有安定下来。后来我认识了你,觉得上天还是待我不薄。” 郑予铭嘴角翘起:“你觉得遇见我算好运?” “当然。”刘祺君举着咖啡杯向他做了个碰杯的手势,“你都不知道,我多感谢那天我妈踹我去见你,那大概是我这辈子运气最好的一天了。” 郑予铭有了长谈的*,便带着淡淡的笑容,听他讲。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们这种人,没有婚姻的约束,没有子女的牵挂,想要长久稳定地确立一种关系,是很困难的。”刘祺君顿了顿,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说,“合则聚不合则散——我们的首要规则。但是我总觉得,只是想要和另一个人白头偕老而已,和男女的感情也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换成了我们,就这么困难?” 郑予铭晃了晃咖啡杯,静静地听着,这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后来我明白了,其实不是我想法天真,而是……其他人,并没有信心。”刘祺君歪着头笑了笑,陡然有了几分孩子气,“我们所有人,都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喜欢什么,却总是不相信自己可以拥有他。” 郑予铭却忽然说:“我相信我可以拥有。” “嗯?” “白头偕老的人,我觉得我可以拥有。”郑予铭无比笃定地看着他,“我爱他,给他安全感,信任他,不会背叛他。” 刘祺君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在他心里,郑予铭一直是个聪明的人,有着温和柔软的内心和冷硬锐利的傲气,他看待事物的方式单纯而直白,却在某些时候敏感而深刻,让人措不及防地沦陷,却又怕被他刺伤。 这种矛盾的观感让他一直对郑予铭抱有一定程度的不安,他归结为郑予铭的内敛和纯情。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话题上,他居然如此自信笃定,好像白头偕老这件事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困难一样。 刘祺君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调笑道:“如果你把‘他’换成‘你’的话,我一定会更开心。” 郑予铭被他这话说得一时尴尬,有些无措地解释道:“我……我只是个比喻……你……” 说到最后,他还是住了口,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 刘祺君再清楚不过了,郑予铭这样说,只是因为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个人。 他借着喝咖啡的动作掩饰自己眼里的失落,低着头,安静地喝咖啡。 咖啡没有加糖,咖啡的苦涩在他的嘴里翻卷,让他的舌尖和心一起泛着苦。 厨房就这样弥漫着尴尬的沉默,两个人各怀心思,面对面,却都是低着头,没有看向对方,不知在想什么。 外面的烟花还在放,比午夜时分稀疏了许多,却依然在夜空上绽放着绚烂的火光。 不知沉默了多久,郑予铭缓缓开口,低声道:“你愿意成为那个‘他’吗?” 刘祺君猛然抬头,却看到他依旧低着头,脸微微侧向一边,露出红红的耳廓和紧抿的嘴唇。目光下移,便看到他捏着咖啡杯的手指紧张得泛白,整个人靠着流理台,散发着一种含蓄的羞涩。 也许是太久没听到刘祺君的回答,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呼吸急促了片刻,手指更紧地捏着咖啡杯,掩饰性地板起脸,扶了扶眼镜,恢复了平日精英模样:“咖啡冷了,我再换……” 刘祺君一个箭步走过去,把咖啡杯放在一边,握着他的腰,身体朝着他压过去,抬手抚上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沉沉地说了句:“我愿意!” 话音未落,他的唇便压了过去。 火热缠绵,热烈凶悍,像是要吞噬一切。 郑予铭手里的咖啡杯晃起来,他堪堪将杯子丢在台子上,混乱地回抱住刘祺君,屁股卡在流理台边沿,让他有些难受,然而让他更加难受的是身上化身为狼的某人——凶猛的亲吻、灼热的胸膛、紊乱的呼吸,将他带动得浑身发烫,被动得承受对方突然而至的凶狠热情。 他的腰向后仰去,受力点变动让他下意识抓住刘祺君的衣襟,另一只手紧紧箍着对方的腰,感受到对方劲瘦的腰部曲线,手顿了顿,没有松开。 “我愿意……”刘祺君在亲吻的间隙喘息着重复,guntang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我愿意……郑予铭,我愿意……” 我愿意成为那个人,与你白头偕老的那个人。 郑予铭抬头看他,那明亮的目光中染满喜悦,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瞳孔里,璀璨得如同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