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科幻小说 - 末世之雍正帝妃传在线阅读 - 第三百五十七章

第三百五十七章

    弘时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假的,那不是我真的阿玛。”

    弘晸轻声的、从那双小小的粉嫩薄唇里,吐出这句话。

    弘时的脸色都变了!

    “你说什么啊!”

    “我没骗你,三哥,我阿玛他自己都……”

    这时候,有奴仆过来,弘时慌忙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他一把拉过弘晸,“这边来!”

    他将弘晸拽着,一直拽到自己的屋子,又将丫头婆子都打发出去,屋里只剩他俩,弘历把弘晸一下按在椅子里,弯腰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弘晸微微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男孩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坚定:“三哥,我现在的这个阿玛,是假的——这件事,是阿玛亲口告诉我的。”

    “假的?”弘时愕然望着他,“那你真正的那个阿玛,去哪儿了?!”

    “走了。”弘晸说着,小心翼翼看了门外一眼,压低声音,“就在把斯杰潘送走的第二天。”

    “胡扯!你阿玛好好呆在京城呢,不然你还能挨打?!”

    “就是说,打我的这个阿玛,是假的呀!”

    此刻把实情说出来了,弘晸也不觉得后悔,反正当初阿玛临走时嘱托,“不要告诉家里任何人”,他也没说,不能告诉家外头的人啊!

    再说,阿玛“离开”的这件事,四伯肯定是知道的,既然四伯知道,那么告诉他儿子,应该也不打紧。

    于是,弘晸就把当初九阿哥叮嘱他的那番话,一一说给堂哥听。

    “他说,他走了以后,家里还会有个他,但那是个假的,他叮嘱我小心,因为以前他走过一次,那次时间很短,才两三天——那回我就挨过一次打了!阿玛回来之后给我赔不是,我看得出来,其实他很生气,生气那个假的阿玛打了我。”

    弘时听得,又是困惑又是惊愕,甚至连牙齿都开始抑制不住,轻轻磕碰起来。

    “怎、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不是一模一样的呀,三哥,真正的阿玛不会打我,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在跟前,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个人一点儿都不一样,真正的阿玛心疼我,对我可好了!决不会没事儿找茬骂我,也不和他那些酒rou朋友来往,性子很好的。可是这个假的,性子很坏,根本不听我说话,成日只顾着喝酒,为不点儿事就打我和弘暲,要么就跟那些幕僚商量无聊事。”

    他说到这儿,停住了,因为弘晸记起他隐约听见的那所谓“无聊事”,九阿哥和幕僚商量的是怎么对付胤禛。

    所以这话,他就不方便在这儿和弘时说出来了。

    弘时毕竟还是个孩子,怎么都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慢慢坐下,手攥着袍子角,嘴里只是喃喃念道:“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弘晸看着他:“三哥,这是我阿玛亲口和我说,他自己都承认了,你还不信啊?如果不是因为来了个假的,我阿玛能舍得把斯杰潘往这儿送?”

    “那,他去哪儿了呢?”

    这问题,弘晸答不上来,他挠挠头:“我也不知道,阿玛只说,他一个月就回来。我琢磨着,恐怕安德烈也和他一块儿走了。你记得么?他也是那一天消失的。”

    弘时突然转过脸来:“那,还有谁是假的?”

    弘晸卡住,他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了。叫我看,前两天来我家的十叔,他也是假的!”

    “怎么呢?!”

    “样子和以前不同嘛,都不理我了,也不和我说那些有趣儿的事了,对了,他也不画画了!三哥,譬如说吧,有个人,你和他特别特别熟,俩人一向挺亲密的,然而突然有一天,你就觉着他不大对了,活像换了个人,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你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我觉着,十叔这两天就是这样。”弘晸说完,仔细想了想,“或许可以去问问弘暄。唉,那个傻头傻脑的家伙,估计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儿自言自语了一大通,却见弘时只低着头沉思不语。

    “三哥,你怎么了?”

    弘时慌忙抬起头来:“哦,我……我是琢磨这事儿呢,这也太吓人了!”

    “嗯,所以我阿玛当时不叫我和别人说的,这事儿,连我弟弟都不知道。”弘晸说完,又一脸神秘地说,“三哥,你也别往外说去啊!”

    弘时回过神,赶紧摆手:“唉,我哪儿敢啊!”

    于是这么着,小哥俩又出来屋子,弘时把弘晸送到角门,他不大放心,又叫了个高无庸的手下,将堂弟一路护送回去。

    眼看着弘晸走远,弘时这才返回来,他的脑子里仍旧回响着堂弟的话:“我的阿玛是假的!”

    弘时的小脑瓜里,乱糟糟的,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如洪水般涌出来,他觉得这洪水一点点往上漫,让他忽然很紧张,紧张得喘气儿都不自在了!

    正跌跌撞撞往回走,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弘时一哆嗦,抬头看,却是他父亲胤禛。

    胤禛抱着小儿子弘历,低头瞧了瞧大儿子弘时,九岁的男孩正好站在一片树荫之下,稀疏的梧桐叶透下几缕明暗不一的光线,孩子抬起头,双眼显得迷迷瞪瞪的,仰望着他的那张脸也不甚清晰,五官线条被斑驳光影映衬着,显得有几分扭曲。

    胤禛心里莫名一慌,他又喊了一声:“弘时?”

    男孩快步从树荫下走了出来:“阿玛。”

    胤禛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确定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定了定神,放下弘历:“刚才去哪儿了?”

    “弘晸自己跑过来了。”弘时说,“也没和他阿玛说,丢下小厮一个人跑过来的,儿子瞧着很不放心,所以叫人把他护送回去了。”

    胤禛皱了皱眉,弘晸又跑过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跑过来的?

    麻烦,接下来免不了一顿口舌,胤禛暗想,上次那孩子过来,被老九那个副本知道了,第二天就在退朝的路上堵着他骂,说胤禛心术不正,拿他没法子就想去害他儿子,气得胤禛差点又要挥拳和他打一架,幸得八阿哥从旁苦劝,好歹才算把副本给拉走了。

    但胤禛又不好意思叫弘晸别过来,他看得出来,弘晸很想过来,甚至想留这儿陪着斯杰潘。

    想到这儿,他放下怀里的幼子,微微叹了口气:“下次别让他过来了,弘时,你把斯杰潘带出去,和他约个时间在外头见面吧。”

    弘时说,他也是这么和弘晸说的。

    儿子对答虽然还算正常,但胤禛已经察觉,弘时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好像有点儿心不在焉,他想问,又觉得多半是那小哥俩的事。

    正这时,弘历笑嘻嘻的,蹒跚着两条腿往哥哥那儿走,一边走,还一边张开手臂,那意思是要扑到哥哥身上。

    弘时却被弟弟这少见的举动给吓着了,弘历刚走到他身边,他就猛然往后一退!

    弘历扑了个空,咣当一下摔在地上,大哭起来。

    胤禛慌忙上前抱起弘历,他有点儿生气:“弘时,你躲什么!”

    弘时揸着两只小手,他张口结舌望着父亲:“我……我……”

    他也不知为何要躲,但是那一瞬,心中下意识就是要躲开弘历,就像躲避一枚飞速射过来的毒箭!

    胤禛看他这样,只得忍了忍怒气:“弟弟没什么恶意,你不用这么害怕他。他来找你,你却往后退,让他扑了个空,下回,弘历还敢再来找你么?”

    被父亲这么一骂,弘时低下头来,只是不语。

    胤禛平缓了一下语气,这才道:“回屋去吧,等会儿该用晚膳了,别叫你额娘到处找你。”

    然后,他抱着弘历离开了。

    抬起头,望着父亲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刚才弘晸说的那句话,再度浮上弘时的心头:“我的阿玛,是个假的!”

    他的心,突地一跳!

    弘时下意识用手抓住胸前衣襟,他觉得冷汗倏地从后背渗透出来!

    不,不会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别乱想,不会的!不会有那种事!

    又在心里默默叮咛了自己一番,定了定神,弘时这才转过身,拖着两条沉如铅的腿,有气无力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然而那个可怕的思维,像一粒种子,深深埋入了弘时的心里。夜半无人时,男孩甚至能听见它破土发芽的窸窣声。这让他万分恐惧,拼命想摆脱它,但是他越努力,那声音就越大——

    “我的阿玛,是个假的。”

    弘晸这句话,简直像一句魔咒,打破了弘时本就脆弱的防护。突然间,他此生对最最坚信不疑的事,也开始产生怀疑了。

    如果,我的阿玛也是假的呢?

    这么小的年龄,心里就揣上了这么沉重的心事,无论弘时掩饰得多好,很快迹象就暴露出来了:他不爱吃饭了,念书的时候总是走神,被师傅骂了好几次,习字不专心,把砚台都打翻了,闲着没事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有时候还偷偷的哭……

    最先开口问弘时的人,是斯杰潘,因为他对孩子一直很细心,所以很快就发觉这男孩脸色变得苍白,眼神也不那么专注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斯杰潘担心地问他。

    弘时只坐在斯杰潘那屋子的床边,垂着头,盯着自己细长柔弱的手指。

    斯杰潘想了想,又说:“弘时,如果有事情不能和你阿玛说,和我说也可以,我不会告诉他的。”

    好半天,弘时才吐出一句话:“我想安德烈。”

    斯杰潘苦笑起来,这他可一点办法没有,他自己也很想念九阿哥,被送来雍亲王府,虽然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他仍旧觉得度日如年。

    “再等等。”斯杰潘终于说,“他会回来的,时间不会太久。”

    “我每天都拉小提琴,我想让他回来以后,听听我有没有进步。”

    斯杰潘点了点头:“我虽然不会小提琴,可我觉得你拉得真好!我家原先楼下有孩子学小提琴,还是艺术生呢,从早到晚就跟杀鸡似的,比你拉得差远了。这儿如果有架钢琴,我们还可以合奏呢。不过我的钢琴弹得可烂了,小时候我一练琴,我爸总是说,别弹了别弹了,再弹下去,克里姆林宫要爆发革命了!列宁要从红场坐起身来了!”

    弘时大笑起来,笑完了他又问:“列宁是谁?”

    “一个死了很久的人。”斯杰潘眨眨眼睛,摸摸自己的头顶,“这儿没头发。”

    弘时看看他,复又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小声说:“前两天,我惹阿玛生气了。”

    “什么事情呀?”

    “那天,弘历跑过来要我抱,我……我不知怎么闪身一躲,弘历跌在地上了,阿玛数落了我。”

    斯杰潘听明白了,他歪着头想了想:“弘时,你为什么要躲弘历?一个两岁的小孩子要你抱,你不喜欢,可以和他说:哥哥抱不动你。”

    “不是的。”弘时摇摇头,“不是因为抱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斯杰潘才听见弘时用渗着恐惧的嗓音,小声说:“我怕他。”

    弘时这么说了之后,顿时后悔,他以前也和人说自己害怕弘历,但无论是额娘还是乳母还是叔叔们,都只有一个反应,就是大笑。没人相信,一个九岁的孩子会害怕一个两岁的幼儿。

    就因为总是被笑,慢慢的,弘时也就不和人说这件事了。

    但是,出乎弘时的预料,斯杰潘完全没笑,不光没有笑他,洋人的那张脸变得严肃起来,眉头也皱起来:“我知道,弘时,告诉你吧,我也怕他。”

    一听这话,弘时身上打了个哆嗦!

    “安德烈和我说过,如果害怕的话,就尽量躲开他。”男孩小声说,“可是安德烈没和我说为什么……”

    “那么,弘时,那天你为什么要躲开他?你感觉到了什么?”

    弘时呆呆看着斯杰潘的蓝眼睛,良久,他垂下眼帘:“……弘历不喜欢我,我知道的,他扑过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以前就这样,想法子害我,害了我好几次了!刚开始我还挺喜欢他的,额娘叫我好好抱着弟弟,我有好好抱着的!但他身上有青紫,弘历他额娘就说是我掐出来的!说我抱着他的时候太用劲儿……”

    弘时说着,眼泪冒了出来,他低下头,擦了擦鼻子,瓮声道:“可我没掐他,我不知道那些紫斑是怎么出来的,弘历的额娘去告状,阿玛不相信我……”

    “那当然不是你的错,”斯杰潘慢慢说,“弘时,弘历比咱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脑子里鬼点子也超级多!”

    “后来等他会说话了,我更完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抓着我的错不放,师傅骂我,等着师傅转过身去,我冲着师傅吐舌头,结果被他在门口瞅着了,他就去和阿玛说,说我在师傅背后‘装王八’,说我‘骂先生’……都不知道他上哪儿听来的这种浑话!阿玛起先还只是笑,听多了也不高兴了,数落我,要是不愿念书就别念了,说,就算再不喜欢念书,也不该对师傅不敬。”

    斯杰潘叹了口气。

    弘时又抹了抹眼角:“我气急了,去和他吵,弘历的额娘乳母,就都急了眼,一块儿去我阿玛那儿告状,说我欺负一岁的弟弟,欺负他不会说话,说我骂他……我为什么不能骂他?!他到底哪只耳朵听见我骂先生了?尽是撒谎!骗人精!”

    说到这儿,弘时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斯杰潘把弘时抱在怀里,默默听着他哭,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弘时,你知道弘历为什么要欺负你?”

    “为什么?”

    “他不高兴你阿玛喜欢你,他要把你阿玛对你的爱,每一分每一毫全都夺过来。”

    弘时睁大满是泪水的眼睛,惊愕地望着斯杰潘!

    “弘时,你阿玛心里其实是喜欢你的,当然他也喜欢弘历,但这并不有损他疼你的心。弘历那小子受不了这一点,看见你阿玛对你好,他就火了,就想和你争。你见过小狗儿么?吃东西的时候,你要是动它那个小盆儿里的rou骨头,它就会咬你。”

    弘时还从没听过有人这样比喻自己的弟弟!他愕然了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

    “可是你比他大,他没来之前,你就在这儿了,你阿玛是先喜欢你的。所以他才恼恨你呀,才会想办法害你。”

    弘时慢慢把下巴抵着胸口:“可是,阿玛现在喜欢他了,阿玛镇日都围着他转,片刻不离,额娘说,我小时候,阿玛都没这么天天抱着我。”

    “那是因为他非常特殊。”斯杰潘说着,看着弘时的眼睛,“放心,这件事,我会去和你阿玛谈。他就算再喜欢弘历,也不能被那小子给骗了!”

    弘历听他这么说,心里稍许安慰了一点,斯杰潘掏出他那块皱巴巴的大手帕,给弘历擦了擦鼻涕,又笑道:“就算我不去说,安德烈肯定也会去说的,你阿玛很尊重安德烈,他会听的。其实这事是弘历的问题,你以为他会像你这样怕你阿玛么?根本不会!那小子……”

    他突然停下来,觉得说得有点儿多了。

    弘时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见他停住,也有点会意了。

    他点点头:“我阿玛以前,真不是这样的,弘历来之前,他是很疼我的!也是镇日围着我转的,看我念书、习字什么的。可是后来弘历来了,阿玛像变了个人。”

    他不自觉停下,弘时再度想起弘晸说的那句话:像变了个人,变得不认识!

    他的心,忽然紧紧缩成一团!

    “斯杰潘……”

    “什么?”

    “你说,人,真的会有假的么?”他小心翼翼地,轻声问,“有两个:一个真,一个假——真的会有这种事?”

    斯杰潘被问住了,他本想习惯性说没有,哪有这种事!但一想到如今九阿哥的副本霸占了九阿哥的府邸,害得他不能回去见孩子们,斯杰潘就觉得,他简直没力气说谎。

    好半天,他只得艰难地笑了笑,又摸了摸弘时的头发:“这事儿,等安德烈回来了,你去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