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白绫缠上迟迟脖子的那一刻,她很平静,既没有害怕也没有遗憾,只是觉得有些讽刺。【】刚才那一条路,果然已经走完了这一生。 白绫越来越紧,紧到让她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来把脖子上的东西弄开,没想到她手刚刚一动,后面的两个婆子就察觉到了,把她的手掰开,不让她碰。空气越来越少,迟迟眼前发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进脑海里的,居然是,姜翠微说给她个体面的死法,对于公主来讲,被勒死面色肿胀舌头外吐,可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果然,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从来都不可信。 恍然间,她听见身后有人爆喝了一声,“你们住手”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是个女子。听上去有些熟悉,但是她想不出来这宫里还有谁会有这样的声音,正要再细想,脖子上却一松,大片大片的新鲜空气朝着她的喉咙涌过来,她还没有来得及呼吸,就觉得浑身发软,再也控制不住,晕了过去。 即使是在睡梦中,迟迟也清楚地知道她没有死,话本子里那些女主角,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要怀疑自己死了没有,醒来又要问这是在哪里,看,她就没有。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迟迟睁开眼睛,头顶是杏红色的帐子,旁边的摆设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的甘露殿。见她睁开眼睛,旁边立刻传来琉璃的声音,“殿下你终于醒了。” 迟迟转过头朝她看去,笑了笑,正想说话,可是张口才发现她现在什么都讲不了,喉咙痛得没办法。琉璃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边递给她边说道,“是纪大人带人进宫来的,陛下也已经到了城外,马上就要进宫了。” 这么说,姜翠微和姜赋淳已经伏法了? 她朝琉璃望了一样,琉璃会意,解释道,“是,最开始的时候纪大人还没有进宫来,是他身边的越姑娘带人救了殿下和我们的,也是她带人拿下了姜翠微。至于姜赋淳么,他对姜翠微倒是情深意重,城都出不去了,还想转会宫中来救人,没想到正好被纪大人拦下,抓了个正着。” 迟迟试着张了张嘴,缓缓说道,“没……没想到,这么快……快啊。” “哪里快?”琉璃睁大了眼睛看向她,“殿下你都昏了整整两天了。要不是几个太医都说你没事,只是劳累过度,奴婢都要吓死了。” 是,之前她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不仅几天没有睡觉,又担惊受怕,有这样的昏睡也正常。只是想到是越洛珠救的她,迟迟心中,总有几分难言的滋味。 见她低头想事情,琉璃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我听说,那个越姑娘,好像跟纪大人很亲密的样子……”她抬头小心地打量了一下迟迟的脸色,上面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心思。没想到,曾经单纯如一张白纸的迟迟也有了这样的城府,琉璃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落寞。见迟迟没有作声,她又说道,“姑爷进宫来也就一天了,守了殿下许久,刚才奴婢看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才让他去休息的。” 沈清扬也来了吗?迟迟抬起头,连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去。琉璃赶紧拦住她,“你在宫里担惊受怕,姑爷在宫外也没有好到哪来去,他才刚睡下,殿下要不然还是等他醒了再去看他吧。” 迟迟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她走到桌案面前,拿起笔写了几个字递给琉璃,“姜翠微已经被关起来了吗?” “她到底还是太后,陛下没有回来,谁也不敢对她怎么样,纪大人把她关在了孔雀台,她身边的人都收押在了天牢。” 迟迟点了点头,又写,“帮我梳妆,我要去看看。”琉璃抬眸,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见迟迟坚持,到底还是转身过去,到后面的箱笼里帮她拿衣服了。 迟迟装扮完毕,见琉璃也打算跟她一起,她连忙摆了摆手,又在纸上写到,“不用了,你在这里守着,免得等下清扬醒了见不到人。”琉璃觉得她说得也在理,便点头道,“那殿下你小心。”迟迟点了点头,转身就这样出去了。 她的甘露殿还好,因为里面没有重要的人,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波及,但是外面就不一样了,宫女太监们忙着清洗地板上的血,隔得老远,就能闻到血腥味儿。尽管上一次已经经历过这样的篡位,但光是看这满地的残骸便知道,这次比上次,更严重。 迟迟走过一座桥,却不防遇到一个熟人。乍然见到她,迟迟愣了愣,勉强开口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越洛珠,她也愣了愣,随即朝迟迟开口道,“纪大人让握过来看殿下醒了没有。” 迟迟心中有些默然,但还是点了点头。既然人已经见到了,她也应该回去向纪无咎复命了。迟迟心里记挂着事情,不想在这里多做耽搁,正想要离开,越洛珠却先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迟迟抬头,不解地看向她,越洛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从袖口掏出一个玉瓶出来,递到迟迟手上,“这是我家乡的一种药,对治嗓子最有效了,殿下不妨试试。” 她说得言辞恳切,迟迟不好不试。拿过那瓶药,从里面倒了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碧绿丸子,放到嘴里,瞬间便有浓郁的清凉感充斥着整个口腔,连带着人也新鲜了起来。那颗丸子入口即化,迟迟觉得她的嗓子好像久旱逢甘霖,瞬间变得到了滋润。见她神情,越洛珠也笑了,“殿下现在不妨试着说说话。” 迟迟朝她行了一个礼,“多谢。”开口才发现,原来真的可以讲话了。虽然声音还带着几分喑哑,但到底比刚才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好太多了。 越洛珠笑道,“这里风大,殿下身体才刚好,还是先回宫去吧。”说着,就要把迟迟往回领。 迟迟摇了摇头,“本宫有事,先不急着回宫,越姑娘若是无事,还请先回去吧。” 越洛珠脸上一紧,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有事。”她牵着迟迟走到旁边的一出宫殿,此刻宫中正是百废待兴,到处都忙着清洗乱臣贼子留下的痕迹,不会有宫人在这里的。 她拉着迟迟走到殿里坐下,站在她面前,缓缓说道,“我来,是有些事情想要告诉殿下的。”她顿了顿,又说道,“虽然让我送药是纪大人的吩咐,然而现在要说的,却是我自己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她说什么,和纪无咎没有关系了。 迟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姑娘大可不必说这些。我与他,原本就没什么关系。”这样负气的话,她自己不觉得,听在别人耳中,确实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越洛珠也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殿下尚在睡梦中,驸马就赶到宫中来看望,这样的情意,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听她提起沈清扬,迟迟也忍不住微笑,“清扬一片纯善,自然是好的。”她以为她是感叹自己,又想到她曾经告诉自己的,她是纪无咎的未婚妻,迟迟便觉得有些如鲠在喉,不过跟自己比起来,越洛珠才是名正言顺的,纵然心底发酸,她还是说道,“纪大人他俗务缠身,虽然你们不能像我与清扬一般时刻相伴,但想来纪大人也是为姑娘考虑周全了的。” 听她这样说,越洛珠就知道她误会了。不过她也没有解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我知道,殿下心中一直恼他怨他,甚至是恨他当日没能带殿下一起走,不过那日拦下他的人中也有我,殿下既然连我都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为什么就不肯原谅纪大人呢?” 原谅?“我从不曾恨他,又何谈原谅?”越洛珠不是她,到底不知道她心中真正怨的是什么,但这些心事原本就不足为外人道,“如今我与沈清扬琴瑟和鸣,感情日笃,将来他才是与我携手一生的人,至于以前,不过是少女无知,做的痴梦罢了。” 她这样说,越洛珠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顿了半晌,方才说道,“有些事情,殿下不想知道,但我却不能不说。也并非是为谁开脱,只是人生在世,难免都有几□□不由己,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肩负了重要的使命,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的早已经不是他一个人。” “殿下想来是不知道的,纪大人原本也是世家出身,但奈何皇天不佑善人,才到了宫中成了太监。” 她接下来的话像一阵惊雷一样朝着迟迟砸了下来,“纪大人的生父,就是那位已经在史书上看不到踪迹的琅琊王,他母亲么,便是刚刚伏法罪行罄竹难书的姜翠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