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长云在苦恼什么?” 午后的茶庄里,阳光很好,明媚地洒在田中的茶树上,一边的农舍屋中,也十分明亮。【】 慕思归领着池天蕴去村里茶农那买茶去了,慕长云独坐在窗边想着适才看到的供词。 起初被那位夫人的年龄惊了一下,只想着若是丁王星的夫人并非那琨虞公主,岂不是愈发麻烦? 直到过了会儿,他才猛地记起了自己所忽略之事,这抓到的三人,来自缈崆山门 亏得他第一眼读到时,还觉得耳熟。 这缈崆山门,可不正是上一世时的武林会盟上,据说被他叔祖暗下毒手的门派之一么? 此门据说精于易容缩骨,门人个个皆擅这些旁门左道,于武艺却只二流,因此整个门派因遭人鄙夷,而隐居山林。而根据那被俘女子所言,他们门中,曾供奉一祖传蓝翎石屏风这世来看,此门最终被灭,出去为了那屏风,也是为了这门中之人,所知太多 而上一世,无人知晓此中因由,当时武林中七八个不大的小势力先后被灭,一时间人人自危,直到会盟上江昊阳带着查到的证据与证人,指证自家叔祖 叔祖那时早已心存死志,不愿多言,只留一句“慕氏清白天地可鉴”,便自刎而死,以证清白,却被周围众人说成了“畏罪自杀”。 当时,自己两位meimei曾苦苦哀求江昊阳,言及叔祖为人和善,而应再作查证,却遭到了他义正言辞的拒绝。 “我亦同你们一样于心不忍,但既然为恶,自当承担后果,遭受惩罚。此乃天地正义” 冠冕堂皇,正气凛然。 慕长云记得当时在场的武林人士,对此纷纷叫好,可他却只想心下冷笑 呵呵 江昊阳娶了慕氏姐妹为妻,得了慕氏变卖后的所有家产不说,自叔祖与两位meimei相认,待他如自家子孙,将一身绝学传授。这般好处,这般相处,却换不来这人半分信任与感恩。只是从不知何处拿到些许不明所以的“真相”,便急急公诸于众,为的岂会真是那所谓的“天地正义”?不过是为了那所谓的“武林名声” 慕氏家人本是最为护短,这般毫不犹豫将刀挥向亲人的“正义”,只教他嗤之以鼻 即使数月后,江昊阳在继续追查时发现了“真相”,明白自己冤枉了好人,又站出来为叔祖澄清了污名又如何呢?除了证明他“有情有义”之外,毫无用处。死者已矣,慕氏一门上下,不过是为那人的“正道之心”,妆点了些门面。 怎一个可叹,可悲 自那以后,他那两位meimei对江昊阳,已是冷了心,而江昊阳更是毫无顾忌地往后院带回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他犹记得那时,江昊阳一脸深情地对两位meimei说:“在我心中,人人都是平等的。” 大meimei对此不置一词,转身便走,而慕长云却是恨不能一剑劈了这混账,若真人人平等,缘何他一人便娶了那么多姬妾?他可又将自己,放在这“平等”的位置上? 而之后他发现的第二个所谓“真相”,也不过是骗局而已。 柳栖雁自己作死去搅混水不假,但那“滥杀无辜为祸武林”的罪名,却是硬生生被扣上去的 可笑江昊阳自以为武功盖世,在武林中贡献巨大声名斐然地位不低,却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提线玩偶而不自知,愚不可及。 至于那幕后之人…… 现在想来,当初先后杀灭七八个势力,分明就是那夫人为了混淆视听,夺走屏风罢了 越想就越是怒气勃发,果然好算计得了好处,杀了仇人,除了威胁可他们杀的自己最重要的亲人,除的……是自己最爱的爱人 江昊阳如今许多机缘已被他破坏殆尽,成不了什么“一流高手”,而背后之人的打算,他们也总算查到了些端倪。 而这三人被派来盗取令牌,却连那令牌是何物都不知,分明是被抛出的弃子,而他们背后的缈崆山门,怕也依然是难逃厄运。 慕长云对他们丝毫没有什么怜悯之心,若说其他势力或许真是枉死,那么这缈崆山门,却完全是自找的。 但幕后之人现下的这般作为,又有何目的? 而上一世被灭的七八个势力中,又是哪几个,曾同样保存过石屏风? 可他其实早就记不住被灭的势力是哪些了,哪怕是这缈崆山门,还是今日看了口供,才勉强忆起的……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真发愁。 慕长云想了很多,想得太过投入,即使面无表情眼神空茫,周身的氛围却时而悲伤时而愤怒,时而疑惑时而懊恼,让偷溜进来盯着他看了好久的柳栖雁,觉得十分有意思。 柳栖雁不清楚自家心上人在想什么,在他悲伤愤怒时,只觉心中微痛,曾想要出言打断,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发现对方突然又再想别的事,顿时有种自己表情做得太用力了……的错觉,十分无语。 之后再看心上人变来变去的情绪,他也淡定了,直到对方变了半天依然没发现自己的存在,他才终于心中不满,出言相询。 慕长云闻言诧异抬头:“你何时来的?” 柳栖雁看了看天色,道:“有小半时辰了。” “……”好吧,他放弃去想关于自己的警觉心这个问题了,慕长云疲惫地叹了口气,斜斜倾身,靠在了柳栖雁身上,“有点累。” 心上人投怀送抱,伸手一把将人揽住,柳栖雁刚要偷笑,听到这三个字,却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那苏长乐丁夫人苍朔尘都不正常,别去想了” 慕长云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呢,但这三人如今就像悬在整个慕家之上的一把剑,让人寝食难安。只是他还是有些想不通,若丁夫人并非当年的琨虞公主,而只是其几十年后生下的后人,又为何要来盯着慕家不放? 柳栖雁伸手替人揉着额角太阳xue,神色温和,轻声道:“这次逮到的这几个,在下以为,带去会盟并不稳妥,不如直接关去云曦楼在天赐郡的分楼?” “本该如此。”慕长云说完,便仰头闭眼,不再多言。 屋中只剩下轻微的衣料摩擦之声,阳光越过窗棂跳入屋中,却一下字变得轻柔静谧起来。 无声的相处,并不让两人尴尬,反让人安心。 …… 沣渡城,行止山庄某院。 屋中同样静谧,氛围却有些阴沉。 一道带着些许沙哑的女声响起,开口的是一位梳着妇人头,长相艳丽的妙龄女子:“苍先生将缈崆山那几个废物派出去,莫非还指着他们成事?” 她近旁站着一位身长玉立的男子,面上覆着银色面具,赫然是那日出现在无殇湖地洞窟中,陆菲菲的主人 此时他说话的嗓音中并无刻意压抑的沉闷,显得温和而明晰,却与他所说的内容极其不搭:“丁夫人又岂会不知,昨日起,世上便再无缈崆山门。至于那几个废物,死便死了,若是侥幸没死,也自有其他用处。” 那女子等了半天,却见他并无继续解释的打算,幽幽叹了口气,才再次轻启红唇道:“苍先生如今,每每与妾见面,为何总以银盔覆面?而有何打算,为何亦是再不与妾多说半分……” 苍朔尘面具下的目光闪了闪,眸中闪过一丝痴迷,一丝挣扎,最红化成一声不带半分情绪的轻笑:“夫人何出此言?摘下面具十分麻烦,苍某带着不过是图个方便罢了。至于缈崆山这些人,并非大事,死便死了,何必拿来与夫人烦心?” “蕉共镇上探查的说,郑家那石屏,摔碎了不说,竟是被姓慕的给生生劫去了,苍先生可有何办法,助妾夺回?”丁夫人说话时,语气本是淡漠婉转,偏在说出“姓慕的”三字时,竟能让人感到如化作实质的怨恨,着实惊人。 “丁夫人无需担忧,会盟之后,苍某定会替夫人将之取回。” 女子盯着男子的脸看了半晌,但从他那银色的面具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得作罢,最终回道:“如此,劳烦苍先生了” “必不让夫人失望。” “既然如此,请阁下记得,会盟之后,妾要天下,再无慕家”说到此处,那女子原先温婉的语气不再,声音反而听上去十分尖锐激动。 苍朔尘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嘲,心中却是一片苦涩:“夫人大可放心,苍某做事,向来稳妥。”而后他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倒是夫人不妨提醒丁庄主,看好你俩那宝贝儿子,莫要再胡乱跑去认识些没必要的人。” 女子挑眉,似是有些惊诧,亦有些恼怒道:“回儿之事,与先生无关” 说罢,再不理会对面之人,起身扬了扬裙摆,便袅袅娜娜地离去了。 苍朔尘站在屋中盯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最终,也只化作一声轻嘲,一抹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