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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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郊外,但见斜阳青冢,春草如烟。【】 “阿娘,长安来看你了。”沈长安与郑苏易比肩跪在坟前:“阿娘,你看看长安身边这人,可好?” “他待长安极好,自小长安喜欢的,阿娘就都喜欢。”说完,沈长安低下头有些腼腆:“这个人,长安很喜欢呢。” 郑苏易伸手,将沈长安的右手握在手心里,对着孤坟,掷地有声说着:“苏易今日在您的面前接过长安的手,便会握在手心里一辈子。接下来的路,苏易会替您照顾长安的。”说完看了眼长安,而后郑重对着孤坟喊了句:“阿娘。” 郑苏易即便对自己的母亲也没有这么亲昵地叫过,却随着沈长安这般唤了一句沈如。沈长安是开心的,她看了眼交握的手,再看着郑苏易,笑了笑:“你去前边等着我,有些话我想单独和阿娘讲。” 看着郑苏易走远,沈长安对着孤坟,缓缓说着:“好些年没来看阿娘,阿娘可有怪罪长安?” “*…过世了,不知阿娘在地下可有看见他?他是不是向阿娘告了女儿的状?说女儿不贤孝?呵,女儿确实不贤孝。不过在地下,阿娘再不要搭理他了,您这一生,便是他误了您,莫要再重蹈覆辙。” “柳家也风光不再了,他求了一生的福贵,终究是过眼烟云,带不走留不住!他怎知,当年的白玉牡丹一直在洛阳,从没有离开过王家!阿公把白玉牡丹给了我,说是外婆的东西,我却转送给了皇后,现在是当朝太后了,阿娘可怨我?可那牡丹害了阿娘的性命,长安实在不喜欢。” “听说,柳泽成做了无头鬼,不过阿娘不要怕,他欠了沈家那么多,又欠了您一条命,再遇见,他该心虚躲开,否则,沈家上百条魂魄,岂会便宜他。” “不过...长安有件事情是真做错了,阿娘可会生长安的气?” “阿娘最疼长安,自小没和长安说过一句重话,即便长安不如阿娘的期望,阿娘,也总会原谅长安的吧……”说完,右手覆上小腹,有些难过说着:“长安的孩子还没成型,却离开了……若在底下瞧见个和长安眉眼相似的孩子,阿娘替长安多疼惜他一些吧,长安不如阿娘,不是个好母亲,待来生吧,再补偿这个孩子。” “来生,长安还要继续做阿娘的孩子。” ...... 沈长安缓步走近郑苏易,看他正抬头瞧着高高的山坡,沈长安也抬眼,这里,曾经无数次入梦,如今再看,却也不那么害怕了。沈长安轻轻说道:“当年,我从上面的山头摔下,若不是阿娘护着,我也没命了。” 说完,转头看着郑苏易:“若哪日再遇着这样的险事,你会舍命护我么?” 郑苏易将沈长安揽入怀:“会,但我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 沈长安看着山坡出神,嘴角却是挂着笑。 “大人,夫人,时间不早了,再不上路,恐要露宿山野。” 郑苏易和沈长安回头,往车队方向走去,远远便看见等在马车旁的沈燕。带沈燕出来,是出乎沈长安意料的,临出门前,郑苏易去了趟霜华院,据说长公主是哭着求了郑苏易带上沈燕同行,对于这个母亲,郑苏易的心境怕是复杂的,一个毒害了自己亲生父亲的母亲,却也是养育他二十年的亲生母亲。沈长安却也不怕郑苏易带着沈燕,若最后她真守不住,便是她瞎了眼,不要便罢! “往前不远就要进入洛阳城了,我们是绕路行,还是穿过洛阳?” 兰生问着郑苏易,郑苏易却看向沈长安:“你呢,想回洛阳瞧瞧么?” 沈长安正要摇头,一旁的阿莲却插嘴道:“而今正逢牡丹节,去洛阳瞧瞧热闹也好啊。” 沈长安看了眼阿莲,阿莲自觉多嘴了,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一行人车队太招摇,进了洛阳府,怕少不了有官员要拜谒大人,又得耽搁时间。”沈燕此番说着,让阿莲更有些失望。 知道阿莲还有家人在洛阳,自从跟着她去了长安,便没再见过家人,怕是心里记挂着,便遂了她心愿,道:“去洛阳吧,车队太过招摇,兰生带着队伍,和沈燕绕过洛阳,在城外白云山等着我们。” 而后牵过郑苏易的手,道:“洛阳人杰地灵,夫君去瞧瞧妾身长大的地方吧。” - 马车进城时,已是黄昏,没有选择去王家,而是挑了个不大却干净的客栈住下。沈长安准了阿莲回家看看,而后郑苏易与沈长安两人并肩,穿着最普通的衣料,行走在洛阳大街上。 每逢牡丹花会前夕,洛阳街头总很是热闹,cao着不同口音的外地人比比皆是。洛阳与长安不同,长安城天子脚下,市井有序严谨,而洛阳街道却显得杂乱但更为活泼热闹。 带郑苏易走了天津桥,桥上车马熙熙攘攘——马声回合青云外,人影动摇绿波里;沿着洛河,赏着桃李夹岸、柳树成荫之景。 “当年曹子建在这里遇见洛神,洛滨景色之佳,可以想见,今日与娘子同游,倒觉着遇见洛神也不过如此。” 沈长安笑笑:“洛阳是极美的。” 这点,郑苏易倒是认可:“好山好水,才养出娘子这般姑娘,便宜了我长安儿郎。” 沈长安揶揄:“可不是,要知道洛阳的少年才情横溢,风姿翩雅,可没有你们长安人粗俗。” 郑苏易握着沈长安,却道:“可长安的儿郎胸襟宽广,心怀家国天下,更有豪情。” 沈长安嫌弃地上下打量了郑苏易,道:“倒不觉得。” 郑苏易晃着被他握着的沈长安的手,笑说着:“可惜,娘子没得后悔了。” 洛河边上的闲云居有着最地道的洛阳菜,牡丹燕菜、葱扒虎头鲤、云罩腐乳rou、海米升百彩,还有地道的洛阳不翻汤,两人一下子点了五道洛阳名菜,虽是生面孔,在闲云居里也不觉得显眼,这里每日都有各地商旅路人前来品尝洛阳美食。 长安城里也有不少能做出洛阳名菜的厨子,可沈长安怎样都吃不出洛阳的味道,今日重回洛阳,才知道,不是菜的味道差异,而是心境不同,身处洛阳城中,才觉出洛阳情。 沈长安今日胃口尤其好,吃得腰圆肚滚,为了消食,才特地去了趟白马寺。 马寺钟声悠扬飘荡,远闻数里,听之使人心旷神怡,白马寺钟声传来的同时,紧接着洛阳城钟楼上的钟也响了。 “早听闻洛阳民间有传‘东边撞钟西边响,西边撞钟东边鸣’,原是这般。” 城楼敲了钟鼓,看着天色也晚了,借着夜色,两人慢慢散步回去,洛阳的街道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无需沈长安带路,郑苏易竟然记住了来时的路,领着沈长安一路走着。沈长安跟在后头,身边是熟悉的街景,竟生出一种普通百姓日落而息,归家的心境。 只需再转两个口子,便能回到客栈,沈长安却突地停下了步子。一个人静静地、专注地,侧着头沿着一条巷子往深处瞧去。巷子深处是一座大宅院的后门,夜色下瞧不太真切,郑苏易却猜出了一些,只安静在一旁陪着她,看了许久。 “那里,是王家后院,门背后,是一片竹林,竹子一年四季都是绿的,沿着鹅软石铺就的小径穿过去,是庭泽的园子。我的园子就在庭泽的园子旁边,进园子便是一大片的风信子,这时候正该开得旺盛,园子里如今没了主人,不知道园丁可还有悉心料理,也不知道里头的秋千架可还在,有没有被拆下……” 郑苏易站在沈长安身后,问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长安摇了摇头:“不了,阿公最不喜欢官爷,都知道阿公的脾气,以前王家大院里头很少有官爷会踏足。” “你我如今,不过寻常小夫妻,没有大人,不过是一个陪着娘子归家的丈夫罢了。” 沈长安却还是摇头,“庭泽不在,六表哥做了家主,规矩多,况且其他表哥也不太喜欢我。”说完主动回牵了郑苏易的手,“回去吧,我乏了。” 沈长安撒娇的声音,郑苏易最是喜欢听,看着沈长安有些疲累的面容,郑苏易弯下腰:“上来,为夫背娘子回去。” 沈长安一愣,以为郑苏易逗趣呢,央着他别闹,郑苏易却是不肯起来,主动凑上前,背起沈长安:“娘子这么轻,不用心疼为夫,比娘子重的我都背过了。” 沈长安轻轻拍了他一下,嗔怪道:“原来不是第一个背我呢。” 郑苏易一边走着一边呵呵笑着:“以前背的都是男人,在战场上,有士兵伤了,我也是这么背着他们,总不能不管不顾,让他们等死在荒郊沙场。不过我敢保证,我背上的女人只娘子一个,以后也再不会有。” 沈长安嘴角轻笑,回头再看了眼深巷,那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今日再看最后一眼,那里曾经的欢喜悲伤,都过去了,以后,那里再不是她的家了。收拢了手臂圈在郑苏易脖子上,傻傻笑着,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 第二日,沈长安起得很早,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洛阳,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这一觉睡得格外好,早晨起来也神清气爽。阿莲早把东西收拾妥当,马车也牵出来等在了客栈门口。 上了马车,阿莲已有些不舍,抱紧了怀里的东西,那是昨晚阿莲的嫂嫂给她准备的洛阳的干货。 阿莲家里的事情,沈长安也是知道一些的,当年为了给大哥讨媳妇,才卖了阿莲去王家当丫头,阿莲的嫂嫂又是个极厉害的人,早些年阿莲在王府的所有月钱都上缴给了她,如今却一反常态对阿莲这般好,也是因知道阿莲跟在沈长安身边,在尚书房里做丫头,她嫂嫂的长子如今已到弱冠之年,过不了许久,该要到长安考取功名了。可惜,阿莲却还在为这样刻意算计的情谊感动…… 经过大街时,外头尤为热闹,沈长安也忍不住掀开马车车帘,却见不远处布置出一个大会场,满满是牡丹花,色彩缤纷,原来,正巧碰上了洛阳的牡丹花会的第一天。今年的牡丹花,和往年一样,开得正盛! 牡丹花会历年来都是王家主办,一连半个月,洛阳城都溢满牡丹花香,各地的文人雅客,甚至世家大族公子小姐都汇聚在洛阳城,以赏花之名,互相交流,很是热闹。这样的盛会,沈长安曾参与过一次,当年她的一幅洛阳牡丹图,可谓艳惊四座,她的名字,也一度响起在世家大族里,如今想来,那一回,是阿公想为她挑选夫婿。 迎面一辆深色的马车经过,停在了牡丹花会的会场外。马车的排场不大,可马车车身却是上等楠木,配以精致雕工,低调,却显出大气。这样的马车里走下一位妇人,一身云英紫裙,折纤腰以微步,隐皓腕于长袖,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 她一走近,便有一群姑娘小姐围上来,相较身边的妖艳之姿,那妇人却是端庄得体,没有刻意迎合,面上浅浅的微笑又不显疏离。她面容秀丽却没有一丝媚色,安安闲闲地走着,身姿端正,实乃大家之风。 听着人群的议论声,沈长安认出了来人——谢姵君。王家的当主母,这般风范,倒是当得起! “这样的人,才配得起王庭西。”沈长安说完,放下了马车帘子。马车绕过热闹的牡丹花会场,背着人流,渐渐往洛阳的东城门口驶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经过洛阳这个岔路口,终归要各自回到自己的人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