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命近止无弃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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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湖水还留有冬日的寒凉,一入水,已感觉刺骨的冰冷包围着。【】沈长安不会水,只得任由自己的身子往湖底沉下去,在水里,明明是闭着眼睛,可她好像看见了十一年前在水中挣扎的自己,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带着死亡的恐惧包裹着她。下意识想蜷缩四肢,行为却不听使唤,她想,十一年前那次落水,让她差些活不过七岁,而这一次,她竟然选择信他! 湖水咕噜咕噜在耳边响着,身子越来越冷,渐渐,她听不太清楚,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似乎很疼很疼,疼到最后,思绪也不太清明了…… 一只手自身后抱住了她,瞬间,一股暖意传入四肢,那个怀抱那样熟悉,手臂沉而有力,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托起,直至离开水面。 “长安!长安!”感觉到耳边有人在喊她,那声音很熟悉,有人挤压着她的肚子,她疼得想喊叫出声,却怎样都发不出声音,只断断续续吐了些湖水,而后肩膀被人摇晃着,还有冰凉的手拍打着她的脸颊,她想睁开眼,可怎么努力也不行,最终陷入一阵昏迷之中。 “快点,快点靠岸!” 郑苏易焦急对着船家大喊,把站在船头的柳翩翩吓得花容失色,她看见了沈长安身下的襦裙被血色染红,她张嘴,只能尽力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郑苏易抬眼,狠狠剜了眼柳翩翩,咬着牙冷冽说道:“她若有事,我会让你陪葬!” 柳翩翩赶紧摇头,已是带着哭腔:“真的不是我推的,你不信我?我怎么会呢!” 郑苏易冷笑:“你知道她有多怕水,又有多怕冷么!她七岁时因为溺水,差点丢了性命!” 柳翩翩一愣,她从不知道郑苏易认识沈长安竟比自己还早?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道:“真不是我,不信你问,问船家!” 说完,柳翩翩匆匆跑到船尾,却得到这样一句回复:“小的什么都没看到,小的只在船尾摇船,当时琴音太大,便是两位夫人在聊什么也都听不见。” 被船家一提醒,柳翩翩则想起了张琰,赶忙又跑回,对着张琰说道:“你当时就在船舱里,你看见了的,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张琰却摇了摇头:“当时正专注弹琴,什么都没有看见。” 张琰的话等于判了柳翩翩死刑一般,她惨白着脸,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再次看向郑苏易,可那个男人只是将怀里的女子抱紧,再没有看她一眼,而此时上蹿下跳的她,反而如一个跳梁小丑,那个男人根本不在意,他从最初,便是相信怀中那个女人,有没有人证,他都不会信她...... 柳翩翩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是她曾经那样深爱入骨的男人,如今他所有的情绪只被一个人牵着,却不是她,他那般紧张的模样,她从没有见过。 回岸边的一路,郑苏易对着沈长安耳边,一直在轻轻说着话,声音很小,好似只说给沈长安一个人听,那模样,似爱人间的低喃。 李诚的船亦靠近,连日批阅奏折到深夜,难得约郑苏易出来游湖,却瞧见这么一出戏,起初只是被琴音吸引,阳春白雪这首琵琶曲,能被弦琴弹出雪竹琳琅之音,实在不易,除了郑苏易,还真没再见识过。然后,突然看见对面船上有人落水,还不等他反应,郑苏易便猛地一头扎进水里,如今才看明白,原是认出了自己的夫人。当初他安排大火想烧死沈长安时,郑苏易不惜得罪他带兵入宫,他还记得那时候郑苏易对他说了一句话:“她若活不成,便再没有郑苏易。” 船渐渐靠近岸边,郑苏易竟等不及,抱着沈长安跳下船,湖水没了膝盖,他也不管不顾,小心护着怀中的沈长安往岸边跑去,柳翩翩亦跟着跳了下去,却不慎崴了脚,只得半跪半坐在湖水旁,有些失魂落魄。 看着郑苏易匆匆的背影和柳翩翩失落绝望的模样,李诚摇了摇头,这一对璧人他曾十分看好,如今却这般光景。收回视线,而后才注意到船上的张琰,愣住。“你是?” 张琰低头,“回禀圣上,奴家张琰。” 张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细想了一会儿,忆起太后曾在他耳边多次提及,上回凤仪宫里好似还见过一面,那时他怎么没有注意到? 李诚往船舱里看了眼,问道:“刚刚的琴音是你弹奏的?” “小女子不才,污了圣听。” 李诚没有继续接话,却是突然问道:“刚才,真是柳翩翩推了郑夫人?” 张琰抿了唇,想起沈长安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奴家看得不真切,但,并未瞧见胡夫人伸出过手。” 听到这里,李诚才是笑了,看着张琰的目光更是有些深意,只道:“你倒是诚实。” - 兰生备着马车悠闲地等在岸边,在瞧见郑苏易抱着惨白的沈长安跑来时,吓了一跳,不敢多问,赶紧地解了缰绳。等郑苏易跳上马车后,只低沉的一句:“回府。” 前头有侍从先策马开路,兰生驾着马车紧随其后,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汉城湖,穿过繁华的长安街,回到了苏府。 郑苏易抱着昏迷的沈长安没有停顿,一路回到了如园,将府里上下都是吓住,如园里更是慌乱,趁着去唤大夫之际,郑苏易抱着沈长安上了床榻,自己的长靴都来不及脱,也顾不得将被褥踩脏。 阿莲和沈燕帮着沈长安将湿漉漉的外衣换下,看着沈长安这般模样,忍不住哭出声,却让郑苏易眉头皱得更紧:“夫人不会有事,你们哭哭啼啼做什么!” 阿莲止住眼泪,沈燕也是抿着唇,很快大夫便过来了,阿莲和沈燕都让了开来,隔着帷帐,大夫替沈长安把着脉,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夫表情却愈来愈凝重,而后叹息一声,对着一旁板着脸的郑苏易回道:“夫人身子本就弱,如今溺水,需很长一段时间调理才行,不过,夫人腹中胎儿保不住了。” 一句话,房间里所有人都是倒吸口气,郑苏易眉头皱得愈发深,却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阿莲扑通一声,跪地求道:“求大夫想想法子吧,一定要保住小姐腹中的胎儿啊,这是小姐的第一个孩子,小姐知道了怕是要受不住的。” 沈燕而后也是跟着跪地求着:“大夫,无论用什么药材都行,只要能救下夫人的孩子。” 大夫却是摇摇头:“真是没有法子了。”说完看着郑苏易,弓着身子,道:“夫人本就胎位不稳,若好好养着或许无事,可如今这番折腾,身子早受不住了,老夫...也回天乏术啊。” 郑苏易闭了眼,将情绪压下,一会后再睁眼时,脸上已经没有波澜,平静得很,只道:“阿莲随大夫去拿方子煎药,其他人也都出去,记住,等夫人醒过来,谁都不准在夫人面前多嘴。” 床帏内,沈长安的泪水自眼角留下,打湿了枕巾。她醒来的太巧,明明一直昏迷着,却偏偏在大夫说话时恢复了意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么会有孩子呢?双手覆上小腹,轻柔摩擦着,反复,反复,再反复……原来,这里曾有个小生命。 脸颊掩在被角里,沈长安咬着唇,不敢哭出声音,第一次,她竟是那样的悔,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否则,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那是她,竟是她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 阿娘,长安的孩子来陪您了,可长安却该怎么办……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后有脚步声靠近,停在了床榻之前。沈长安知道是郑苏易,她不敢去看他,她亦不想去面对,当床帏被掀开时,沈长安闭上了眼睛。 一双大掌搁在她的腹部上,依然是轻柔地抚摸着,有些怅然地轻声说着:“长安,差一点,我们就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一句话,沈长安的泪水没有忍住,瞬间溢出睫毛之外,划过脸颊,而后有指腹将她的泪水擦拭,“你在哭?在梦里,你也感觉到了么,你也舍不得吧!” 郑苏易侧头趴在沈长安的小腹之上,其实并没有用力,而后静静躺着,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陪着沈长安。沈长安能感觉到郑苏易的颤抖,她虽没有睁眼,却能感觉得到,他是在哭。她从没有见过郑苏易流泪,在她面前的郑苏易总是有着伟岸的身躯,从没有展现过这样的脆弱,不禁让她想起了那日秋千架上,郑苏易对她说:府里人越来越少了,咱们生个孩子吧,那时,他眼里有着期冀,还有前日里,他同她讲:再有一个孩子,他们的家便完满了,他当时眼里的幸福,她不忍回想…… 而如今,这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同样的哀伤。 - 身体本就不好,一番折腾已经累得不行,再加上过度伤悲,沈长安也不知道眼泪流了多久,竟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有些害怕,赶紧坐起了身子。 “天!小姐赶紧躺下,不能乱动!”阿莲端着药碗正走进屋子,看见沈长安的举动后,赶紧地将药碗放在床边的桌上,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沈长安扶着躺平。 “小姐可算醒了,大夫说小姐没什么事情,喝几贴药就好了,结果药熬了三道,小姐才睁眼。” 没什么事情?沈长安耷拉下眼睑,掩住了哀伤,若真没什么事情,该有多好,被窝里的双手忍不住再次覆上小腹。 “赶紧趁热把药喝了。”阿莲坐在床沿,吹着手中的汤药。 还没入口,已是闻到nongnong的苦涩,沈长安皱眉,四周望了一遍,问道:“姑爷呢?” 阿莲也是疑惑:“咦,我去端药前姑爷明明还在屋里的啊,人可是陪了小姐您一下午的。” 话音刚落,便见郑苏易和沈燕一起进来屋子,看见沈长安醒着,两人都是一愣。很快,沈燕笑了开来,快一步走近,说着:“就说夫人醒了准是第一个寻大人,正巧夫人的药还没喝,那大人准备的蜜饯便能派上用场了。” 郑苏易也跟在后头走了进来,眉头舒展,对着沈长安浅浅一笑。屋子里每个人表情都是那样的愉悦,好似她之前不过做了场噩梦,梦里竟是那样真切。 “蜜饯只有一块,得全喝光了才有。”郑苏易走近,接过阿莲手中的汤药。 “去拿蜜饯吩咐下人不就好了?”沈长安说完,也没再继续追问,只道:“苦一些好,无需蜜饯。” 药很苦,第一口入喉,沈长安皱了眉头,却什么都没有说,之后,郑苏易一口口喂着,沈长安也乖,配合着喝得很好,很快,一碗药喝光见底。沈长安还真不肯吃蜜饯,固执得很,郑苏易也不强求,替她掖了被角:“再睡一觉吧,大夫说你身体虚得很,要好好休息。还有,这几个月别再想出门去了。” 沈长安乖巧地点头,而后拽住郑苏易的衣角:“你别走。” 郑苏易拍了拍沈长安的手,看着沈长安许久,久得沈长安莫名有些心慌,而后才听他安抚说着:“我哪也不走,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linshi和乔晓木眼里没谁了的地雷,一个大大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