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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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看自家小姐凝神呆愣的模样,阿莲不禁伸手推了推,打趣道:“小姐可是想念姑爷了?早晨送别的时候,小姐却不肯上前与姑爷话别,如今这般魂不守舍的,悔了吧。” 沈长安却没有回复阿莲,她刚刚确实在想着今晨的送别,然而,她思索的并不是夫君郑苏易,却是那个她自认交情不深的周天龙。她记得清楚,离别时,少年跨马,意气风发,二人都曾回望,郑苏易只是一眼掠过她,便留给众人坚毅的背影,而周天龙则道了声保重,这一声,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身后的亲友,然而沈长安却总有错觉,那眼神,对着的,是她……或许,只是错觉? “小姐发呆这么许久,可有听见阿莲的话啊?” 沈长安这才收回思绪,看着委屈的阿莲,道:“什么话?” “自然是在如园里供奉佛堂的事情啊,世子昨晚不是送了佛珠来么,可是如园里没有佛堂,怎么礼佛啊。” “礼佛?”沈长安轻笑:“你跟我这么些年,可看我拜过这玩意儿?我不信。” “呸呸呸!”阿莲大惊失色说道:“小姐莫说,菩萨是要降罪的。”之后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几拜。 沈长安没有理会她,世人大多信佛,她确实失言了,她记得阿娘当年也很信佛,可最终天不开眼,阿娘死在了供着佛祖的破庙之中…… “不过怕我红杏出墙丢了他王府颜面罢了,还真当是想让我打发无趣日子?”沈长安起身,摇着头说道,而后走向桌案,拂开宣纸,提笔,道:“还不如写写字来得惬意。” 阿莲刚刚忙着祈求佛祖莫怪,显然没有听见自家小姐前头说的那一句话,只看她又是提笔,才耷拉着脑袋走上前研墨,道:“又要写今夕何夕么?” 沈长安听罢,提笔的右手一顿,任由墨汁滴落在宣纸之上,晕开。阿莲识字不多,那首《越人歌》她便只会这一句,也是当年央着沈长安教的,记得早些年,阿莲还求着要学最后一句,长安却怎么也不肯教,日子久了,阿莲也不求了,记住了今夕何夕兮这么一句,也让她在王府众丫头面前神气了一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沈长安悠悠念道。 “啊?”阿莲正在用心研墨,却突地听见自家小姐说了这么一句,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 沈长安停笔,纸上只写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而后将毛笔搁置,转身看着窗外,移栽的金银花夏日里长得正盛,花朵虽小,却是密密麻麻一片,如皑皑白雪覆盖。 “过些时间,花瓣要变黄了,金银花,金色银色混合,才最美,可我独独喜欢它洁白的样子,那么干净……阿莲,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个古老的江南故事,楚王的弟弟鄂君子皙册封授爵那日,他身着翠衣,佩玉剑,履缟舄,立于游水之上,打桨的越女见之,惊为天人。正当鄂君子皙泛舟河上,打桨的越女心生爱慕却不敢言,只摇着船桨对他唱歌,歌声悠扬缠绵,委婉动听: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听到这儿,阿莲不禁道:“呀!这不就是小姐你最爱的那首诗么,可唱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沈长安眼神愈发迷蒙,道:“是啊,唱的什么意思,鄂君也不知道,那是一首越语诗歌,后来,鄂君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一首美丽的情诗: 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我驾着小舟在长江上漂, 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我竟然能与王子在同一艘船 承蒙王子看的起啊!不因为我是舟子的身份而嫌弃我,甚至责骂我 我的心里如此的紧张而停止不住,因为我居然看到了王子! 山上有树木,而树上有树枝,可是我的心底这么喜欢王子啊,王子却不知。 听罢,阿莲撑着头,很是感兴趣地问道:“那最后呢,最后呢?王子可带着越女走了?” 沈长安凝神望着窗外,阳光照耀在一大簇的金银花上,银光点点,有些晃眼,双眼不觉生疼。 “他是王子啊,怎能与卑微的越女一起呢,卑微的越女,又岂敢跟着尊贵的王子走?” 阿莲遗憾叹了一声:“那也太可怜了,还不如没见过王子,没载过他渡江呢。” “是啊,不如不见,所以,越女离开了,远远的离开了……”有时候,你选择与某人保持距离,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你清楚的知道,他不属于你。 不知为何,阿莲觉着站在窗前的小姐背影是如此孤寂,那声音里满满的悲凉,让她一时手足无措,却不敢再出声扰了小姐,只静静站在沈长安身后,看着她对着窗外那片金银花发呆…… 门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惊扰了屋里各有所思的二人,只听外头冬儿气喘吁吁敲开旁门,满脸担忧之色,道:“禀世子妃,阿蛮刚刚掉进茗荷苑的荷花池里了。” 听罢,阿莲立刻慌了起来,刚忙匆匆走出去,询问道:“怎么就掉池子里了,可救上来了,现在如何了?” “救上来了,可好像是受了伤,奴婢们给阿蛮上药,它却吼奴婢,劝它回如园,它也不听,奴婢担心阿蛮出事,才赶紧回报主子来了。” 听说救上来了,阿莲才舒了口气,回头正想对自家小姐回话,却见沈长安冷着脸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就该由着他掉河里,我才走开一个上午,就跑不见影儿,中饭挑食,闹着不肯吃,是该这样!” 嘴里虽说得严厉,然而脚步却不自觉地跨出房门,往茗荷苑走去。 待到茗荷苑的荷花池旁,远远便看见一群侍从围着阿蛮,有端着伤药罐拿着纱布的,也有试图和他沟通的,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靠近,而阿蛮却是对着周边众人张着大嘴吧,气势很凶,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些下人肯定是近不了阿蛮身的,阿蛮只听小姐的话,还是小姐上前去唤它吧。” 沈长安听着阿莲说话,却并未按着她所说去做,只是往一边亭子走去,最后索性坐在亭中,远远看着阿蛮与众人。 看着稳稳坐着,丝毫不焦急的沈长安,阿莲却是急了,道:“阿蛮右腿好似真的伤了呢?” 沈长安却没有理会阿莲,转头对着冬儿询问道:“阿蛮怎么会来这里?又如何落水了?” 冬儿低着头,老实答着:“起初看见阿蛮和王府张管家养得家犬在如园一块儿厮混,玩得很乐,我们便也就没注意,中午张管家把狗牵走,阿蛮不肯,要跟着,奴婢想着到了饭点,便拦着没让,并给阿蛮送了饭来,可阿蛮却不肯吃,竟自己跑出来寻张管家的狗儿玩,至于如何落水的,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大意没注意到。” 看着冬儿越说越惊慌,最后索性跪地,带着哭腔。 “张管家?他养的是条什么狗?” 冬儿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道:“奴婢也不知,额,好像听人说是从西北买回来的,对了,奴婢还记得张管家有次很是骄傲的说过,那不是小犬,叫,藏獒。” 沈长安这次重新将视线转向阿蛮,不再问话,起身走向阿蛮。 人群见着是世子妃来了,都是松了口气,阿蛮却是在看见沈长安时,抖了抖身子,将水渍抖落,身子却不自然地侧开。 沈长安和阿莲都注意到阿蛮右腿小腿处泛红的血渍,阿莲便赶忙接过下人们递过的伤药,想要上前给阿蛮包扎,却被沈长安喝止住。 阿莲不解看向沈长安,却也乖乖停下动作。只见沈长安冷着脸,却是对着阿蛮好一通责骂: “耍得可欢?午饭也不回来吃。” “玩开心了吧,再去玩啊,继续啊。” “这下好了,受伤了吧,不知道疼是吧,啊?还装腔作势?” 阿莲正想嘀咕说阿蛮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却惊奇地发现阿蛮竟抬起左前腿往右前腿的伤处挠了挠。 “不许碰上口,是真不知道疼呢!”沈长安上前,拍了下阿蛮的脑袋,然后转身就走。待众人都不解时,却见阿蛮扭了扭身子,却终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沈长安身后,始终保持者五步的距离,不急不缓地跟着。 沈长安推开自己的房门,阿蛮却在门口徘徊了两圈,终是跳过门槛,进去,老老实实走到沈长安跟前,蹲下。 沈长安板着脸,这架势颇像母亲教训犯了错的小孩,只听她好一通的指责: “受伤了怎么不回家?还在外头晃什么?指望伤口自己愈合是吧!” “好在是天热,若是大冬天,你是不是要冻死在外头,好给我省了口粮?” “你傻不傻啊,站在那一动不动,让外人看笑话去,你以为那些人,谁会给你上药?” “这么狼狈,让廷泽看到,你就惨了,廷泽之前是不是就教过你,受了伤就得来找我们,怎么教都不听是么!” “还是怕让我瞧见?敢玩敢闹,怎么就怕给我瞧见呢?还以为你胆儿多肥呢!” 取了毛毯过来的阿莲,一进门便听见沈长安的训斥,忍俊不禁:“小姐省些口水吧,阿蛮又听不明白,你瞧阿蛮这可怜样儿,这么个大块头足够吓死人的藏獒,如今却小媳妇一般窝在你前头挨训。”说罢,将手中毛毯裹上阿蛮,替他将身上擦拭干净。 阿蛮这时却是乖得很,一动不动,任由阿莲动作,双眼却睁得老大地看着沈长安,眼里满是凄楚可怜,看得人一阵心痛。 “呀,小姐,这伤口看着不像不小心划上啊,这,这,这……”正替阿蛮处理伤口的阿莲带着几分犹疑,几分惊恐,终是缓缓说出:“这伤口像是刀剑割开的。” 沈长安却并不惊讶,亦蹲下身,接过阿莲手中的伤药,道:“自然,裂口平整细长,一看便知是利箭划破的。”一边说着,一边简单却细致地给阿蛮小腿的伤口做了个包扎。 “天啦,岂不是有人故意伤的阿蛮?”阿莲惊呼道。 沈长安却是平静地瞥了眼阿莲,“这么大声做什么,如今如园里到处是王爷王妃派来的丫头,小心些说话。如园里有我从王家带来的二十名侍从,却仍然有人能趁我去送别世子之际将张管家的狗放进来接近阿蛮,可见那些看似怯懦的丫头们,各个都精明着,阿蛮从不挑食,怎么就今儿不肯吃饭了?呵,人家这是要打狗镇主。” 阿莲这才点了点头,四处张望了会儿,脸上却满是惊吓,这是阿莲陪沈长安嫁进王府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座府邸的不友善,是她太过迟钝?还是她太憧憬小姐的幸福才浑然不觉? 沈长安却是长叹口气,不理会阿莲的惊吓,只俯身抱住阿蛮,双手轻柔抚摸着阿蛮背部毛发。许是见沈长安这般柔情,阿蛮终是在沈长安怀中呜咽地发出了几声,从茗荷苑到如园,这一路,阿蛮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如今终是得了宣泄的机会,窝在沈长安怀中温顺得很,脑袋在沈长安颈脖处磨蹭,那是它不安是寻求慰藉的本能动作。 “阿蛮不怕,阿蛮要听话,这个宅院不比在洛阳府上,这里除开长安,其余都不是你的朋友,受了伤记得回家找长安,长安会帮你出气的。这里,只有长安心疼阿蛮,也只有阿蛮护着长安。” 看着自家小姐抱着阿蛮,竟是这般温馨,阿莲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转身将毛毯放回,将染血的纱布收拾干净。 再回来时,却是看见沈长安面颊上两行清泪,吓坏了阿莲,赶忙上前小心安慰着:“小姐莫哭了,以后阿莲寸步不离阿蛮可好,再不让阿蛮受伤。” 沈长安却仍旧抱着阿蛮,流着泪。 阿莲愈发无措,道:“小姐可是想家了?那个,这里太危险,要不趁世子爷不在,咱们禀了王爷王妃,回洛阳去?说是奔丧也好,算是归宁也罢。” 沈长安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想起小时候,隔壁阿婶诬我拿了她家的银线,阿娘打我,我却怎么都不说话,阿娘狠了心,用藤条一连抽了我二十下,道道红印,隔壁阿婶看着这番场景,也是作罢,阿娘却不罢手,非要我说银线去了哪儿……” “我总忘不了那时候阿娘流着泪抽我的模样,更忘不了阿娘抽完我抱着我哭,和我说她知道我是冤枉的,她抽我,是想让我知道,不能沉默回避问题,在外头受了委屈,就该和阿娘说,第一时间和她说,不然谁也不会帮我,这世间,会护我的,只有阿娘……” 沈长安松开抱着阿蛮的双头,格外温柔地摸着他的额头,眼里蓄满泪水,却含着柔情无限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遇过形形□□的人,阿公、姑父姑母、表哥们、府里下人、甚至我的父亲,却知道这世间没有那一份爱比得上阿娘给予我的,那是唯一一个用生命与尊严在爱我护我的女人……” “小姐……”阿莲就这么傻傻站在沈长安身前,却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嘴,半晌,却终是无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