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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送亲的难当

    月,如在荷塘上,静得如玉水中洗过,皎洁而又晶莹。【】,..小二的叫声,如一刀划开,硬生生分出喧闹与宁静来。

    院子里,本来是静的,现在是闹的。

    厅上,本是是有动静的,现在听到这么大胆而又得瑟的人,静下来。除了知道是阮家小二以外的人,别人都傻眼,是谁

    你要知道,我们这里可是状元榜眼探花齐集,而且是两位状元在这里。

    可你是二十位状元在这里,对小二来说,也是前科的事,如过眼云烟。小二要猖狂,没有人能挡得住。

    于是,人还没有到,却不妨碍他继续叫:“不许写不准作啊,我没到,抢先的罚酒啊,”

    这样的叫声,洞房里的一对新人也听进去。常五公子喃喃:“这来的是谁啊这般的粗鲁不斯文,”

    玉珠已经听出来,正在小声地笑,见问回答他:“是我表弟,”后面听到说表弟粗鲁,玉珠气得咧咧小嘴儿,又脑子一闪,灵光出来一句话,玉珠又转为笑容:“也是你表弟,靖安侯的二公子。”

    五公子才没有话说,只是问:“是那个和袁家妹夫打赌中状元的”玉珠窃笑,有人因文章而出名,也有表弟这样因打个赌出名的。

    外面叫声更凶:“哎哎,我说你们怎么不等我”五公子走到窗前去看,见四、五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高一矮两个公子,后面几个是跟随。

    高的矮的,全生得秀玉一般,又似月色里长大的,浑然没有俗滋味儿。

    高的,正笑得快站不住,是阮梁明。

    矮的,正在发急。他已能看到厅上的人,不知道是他的人,才理他,是呆着往外面看;听出是他的,全不理他,继续书写。

    理他也没有用不是,再说那香快燃尽。

    大家全是为了新人能顺利洞房而作诗,要是耽误下来,那一对新人别扭着说诗词不好不肯入洞房,小二你可赔不起。

    阮家小二不知道这内幕,这急死了,手指住袁训钟氏兄弟几位表亲,又有苏先柳至等人他全都认识,小二跳脚,挥动衣袖:“大胆,欺负小的”

    “月色,五言七言都行”还是袁训了解他,先抛下来题目。小二急急忙忙的,一眼月色也不用看,张嘴出来一句。

    这诗不说摇动乾坤,也算繁花似锦

    常五公子深吸口气,玉珠得意:“如何”五公子道:“果然,有叫别人等他的本钱。”玉珠更摇头晃脑起来,她发上本是珠冠,这一摇,小脖子吃重,哎哟一声,手扶着脖子颦眉头,一弯翠眉儿,更染上春色无边。

    常五公子讪讪着来扶,想要大大方方的扶,又是新人头一回,实在舒展不开。但是不扶,又过意不去。这手一扶,按错地方,按在玉珠面颊上。

    guntang的热度,瞬间到了五公子手上。

    玉珠涨红脸,反过来怪他:“你的手好热,”她明知道是为着什么才热,反而颤声地问:“要不要,你去冷水里洗洗手”

    “你的脸也热,”五公子低声道:“要不要,一起去洗洗”春色,徐徐在花烛下面展开

    外面小二已上厅堂,等不及见礼,一面嘴里念诗,一面催:“给我纸和笔。”常大人听到他适才念的诗,觉得雏凤清于老凤声,又认出是靖安侯的世子,去年秋闱高中一甲的,又没下春闱已闻名,都知道他和探花打了一个中的赌。

    探花已中探花,这打赌的另一个人虽然没有下场,也因为敢和探花打赌,让人不敢小瞧。

    自然,也有人不认识阮小二的。

    常大人亲手要送笔给他。

    苏先在一旁,先坏笑:“二公子,那香要尽了”阮小二看过去,见香只有最后一点儿明火,苟延的,随时会熄灭。

    他惨叫一声,余伯南离他最近,手中纸还有空的,阮小二也不管了,夺手撕,“哧啦”

    ,下来半张,余伯南才笑骂:“小二你”

    差点儿影响我写不好字。

    见他身子一拱,把余伯南顶出去半边,余伯南得刚才那一撕,幸好有了准备。抱着手中纸和笔笑着出去一步,见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已丢了半边。

    阮二占住半张书案,笔也不要了,伸一指,按在墨汁里,运指如飞,顷刻间,一首五言绝句已经出来。

    香快要尽了,大部分的人已先写完,都对着小二公子笑。阮梁明再也支撑不住,笑嚷着:“我不行了,你们诗也够了,我不献丑,容我,痛快的笑一会儿吧。”他从家里带上兄弟出来,已经笑了一路子。

    香尽时,诗篇词章全都出来。早写好的,全贴在墙上。袁训又让把没贴的托起来,他运目如电,一扫而过,把其中次等的尽数挑出。

    钟氏兄弟夺在手中,向火烛上引着烧。同时,冷汗哒哒下来。幸好,都来得及时。不然这诗勉强留下,以后也是让别人笑的。

    笑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逼迫着出来的,他们只会笑话。

    红烛高照,常夫人喜笑颜开,命四个丫头高举着烛,带着女眷们出来,笑向众人道:“见笑各位,我们是评题的人。”

    宝珠跟在里面,也早笑得快软掉。大家一首一首的评,好在看得也快。宝珠当着这许多的才女,不敢出声,却还跟着里面不曾输了气势。

    一一的评出名次,前十里,有袁训、柳至、苏先三个太子名宠,一直是威名赫赫,让人不得不服。

    再是榜眼状元不曾落第,张公子孟至真,冯家有一位公子也在其中。余下四位中,有一位是阮家小二。

    阮家小二来得最晚,又能诗才敏捷,不等别人夸他,他先昂首:“还比不比再来,比到明儿早上,常大人,你管早饭吗”

    “好极好极”常大人的家今天变成另一个考场,他自然是荣耀光辉,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女眷们又去评词,小二跟在里面吵闹。

    今科的状元孟至真,不认得他们兄弟。孟状元是外地人,家境不算饥寒,却算贫穷。他见一个小公子,生得粉妆玉琢,金簪子玉带都不少,疑惑,富贵人家还能出来这样的子弟

    张学士家的张公子,孟至真是服的。张学士家本来是念书为主的人家,但看张公子的穿戴,远远不如阮家小二的好。孟至真问把他拖来的柳至:“这高才的小公子是谁”

    柳至乐了,咦,还真有不认得阮二的。这自然是要介绍,是孟至真不想听,柳至要是早知道本科的状元不认得他差一点儿的对手,也是要多事上来介绍的。

    “这个,大大的有名。”柳至慢慢的卖着关子,眸中闪动着促狭。

    状元孟至真,人叫至真,是有点儿凡事顶真。他认真起来,一面摆出惭愧样子,想自己赶考已经数科,为了今年的科举,去年携妻子京中居住,侥幸中了,总觉得祖上积德,又觉得不负十年寒窗苦,不负十载赶考苦。

    两个十年加在一起,寒窗中开始赶考,状元已近三十岁。

    他进京后,敢不把京里的名士们一一打听文章一一的找来看看但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孟至真想自己断然的不知道。

    而他诗才是才亲眼见到过的,竟然比有“敏捷”之称的探花郎还要敏捷,不容小瞧。

    孟至真原本是摆出来的惭愧,这一面假惭愧,一面真惭愧起来,道:“我居然不认得他”

    “哈,”柳至笑道:“他是那个,他若是下了今科,你这状元可悬的人。”

    “打赌的人阮家二公子”今科,是可以没听说过状元榜眼和探花,却不能没听说阮二公子阮英明。

    孟至真本来对这打赌还不以为然,心想这状元不是好中的,这些侯府的小公子们,是猖狂。今天亲眼遇上,孟至真懵住。

    忽然后怕上来,幸好他没有下这一科。不然这状元,还真的说不好

    诗评完,词也评完。常大人让送上热酒,重整席面,常夫人打发丫头去往洞房里传话,诗也有了,词也有了,你们赶快洞房吧。

    见两个婆子慌慌张张,满面喜容的过来,上厅欢天喜地:“老爷夫人,成了,成了,”这一下子厅上笑声大作,参与展示文才和不参与的人,都面上有光。

    都觉得自己帮了一把。

    天知道,人家洞房他们在帮什么。

    此时,天刚好交在三更上。钟恒沛对二弟吁了一口气:“没拖到明天早上洞房,也算是你我尽心尽力。”钟二也后怕上来:“差一点儿,”他对兄长庆幸:“哥哥,这送亲还真不是好送的,幸好姑祖母膝下再没有表妹了。”

    钟恒沛也嘻笑起来,又觉得自己可以居功。眸子瞄瞄袁训,对二弟笑道:“送亲到他们家,险些我没让梁山小王爷灌死。真是的,原本以为袁家亲戚都不在京里,又有太子殿下在,四表妹的喜酒应该吃得斯文才是。”

    又道:“送大表妹到文章侯府,又让文章侯的兄弟们拉着我罗嗦,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差点儿又要把我给闷死。”

    再举三根手指头:“这是最后一个三表妹,写诗快累死。”兄弟两个人躲在一边儿笑,想这三门亲事真是各有各的妙处,是送亲的也觉得妙不可言。

    是夜,都大醉了,主人先对着一厅堂的诗词醉倒,拉着客人一起醉。常家安家的最后这一场亲事,注定是要名扬京都。

    而玉珠姑娘的才女名声,也注定要传出去了。

    成亲当天,两个状元,榜眼探花全出来护驾,是公主殿下成亲,这种风光也是没有的。殿下成亲,是想不到出这种风头才是。

    第二天,惹恼一个人。南安侯和常大人同在都察院,常大人已经是第五个儿子成亲,他只当天休了个假,这一天照常到来,见一个杂役过来:“右都御史大人有请。”常大人欣然,他和南安侯钟家已经是亲戚,这去得自自在在。

    南安侯并不在他办公事的屋子里,杂役带路,却在另一侧花木扶疏的小亭子上。这一侧是贴近袁家的地方,袁家的景致也是秀色,隔墙的这里,五月天正是石榴花红的大好时节。

    一壶茶,三个人,都白发苍苍,看着常大人过来。

    常大人,大为倾倒。他读书人出身,敬重的先是皇帝,再是圣人,有时候先圣人,后皇帝也有可能。

    再敬重的,是当朝有真才实学的大学士们。

    大学士,这里坐着两个。

    南安侯居中,在他左边坐的是大学士张大人,榜眼的祖父;右边,坐的是大学士董大人,南安侯的表亲,董仲现的祖父。

    常大人心想这一成了亲戚,是不一样。他为人耿直,又有念书人的书呆气,虽景仰大学士们,但绝对不会是钻营的那种人,和两位大学士没有公事相交的话,并不熟悉。

    但这两位,都是南安侯的多年好友张老夫人在宫里对着宝珠说和安老太太好,其实是她丈夫和南安侯交好打小儿光屁股长大的。董大学士又是南安侯的姨表亲。常大人会错了意,还以为他们私下喝茶带上自己,这百般的仰视下,来见礼。

    石桌子有四角,最后一个座儿,常大人坐了。他才坐下来,南安侯抚须道:“你是我的亲家老爷,虽然比我晚上一辈儿,但我们这里在联句,不敢不请你。你来了,今天得展开你的大才的好。”

    常大人还没有明白过来,虽然他刚才在办公事的地方,正在闻到昨夜名声而询问的同僚们念诗在听,但他还是忘记一条,昨天送亲险些让难得出不了常家门的人,正是对面这位亲家老太爷的孙子。

    常大人笑说:“奉陪奉陪。”问今天联句的规矩。

    张大学士但笑不语,董大学士不语但笑。还是南安侯道:“我们三个人,我出一句,你得对上一句,张大人出一句,你得对上一句,董大人出一句,你得对上一句,”

    “啊”常大人一想不对啊:“亲家老太爷啊,您这不是对难我吗”我一个人对你们三个人的脑袋,我哪能对得过来

    这不是玩,这是难为我才是

    见到常大人苦着脸,南安侯等三个人呵呵笑了出来。南安侯手指茶碗:“小常啊,你用茶。”常大人也早有孙子,可在南安侯面前,还只能是个小常。

    此时不叫亲家老爷,而叫小常,是南安侯的气消了。常大人战战兢兢状捧起茶碗,转着心思想这是为什么呢,忽然“哎呀”

    他明白了

    南安侯亦在此时笑道:“我不难为你,怎消你昨夜难为我孙子的这气半个时辰做出三十首,自然是有不好的,这不是作诗,这是逼诗。我问那不好的几首是什么样,他们羞的支支吾吾,只说幸好有救急的,把不好的替换下去。”

    张大学士也笑道:“我孙子今科是中在榜眼,今天早上对我说,好险祖父,昨天夜里那一科,幸好我没有落第,还在前十里面。我想来想去翰林院归我管,昨夜没接到圣命,另开一个科举啊,问了问,原来是你常大人家的月色红烛科。”

    董大学士也笑:“大半夜的,打门跟撵贼似的。我没睡,在月下踱步,一首诗才出来头两句,让打门的给吓回去。”

    常大人到此明白,好笑着插话:“大人您宅深家大,这打门的是拍你们家二门,你也听不到才是。”

    “昨儿夜深,我是听到了。”董大学士表现出,老夫我不讲理,老夫我今天是不讲理。昨天夜里,你们家几十个门生,几十个亲戚,对付两个送亲的,那能叫讲理吗

    常大人只能作罢,让老学士继续不讲理。

    “打门的,是太子府上的梁良,这小子嗓门儿高的,嚷一声斗诗文,我还没明白过来,我孙子出去两个。等我明白过来,是今天早上,听说是月色红烛科,我这个后悔,”董大学士佯装发怒,吹胡子瞪眼问常大人:“放着老夫我在,你怎么不请我,倒去难为我孙子”

    好,打了小的,老的出来一堆。

    常大人心想,我这是误打啊。本来也没想难为谁,这全是那一对小儿女们惹出来的。但是打心里呢,又实在的得意,起来下了一揖:“下官我陪礼在这里,早知道昨天老大人们全赏月色没有睡,应该请老大人们一起前往才是。”

    张大学士继续开他的玩笑:“小常,你家里还有小子姑娘没结亲没有”

    “没了,”

    “你亲戚家里有没有”

    “这倒还有七八人。”

    南安侯等人一拍石桌子,异口同声地笑道:“你小心,以后这全是不好嫁的”面对这个打趣,常大人欣欣然得意:“好说好说。”

    重新坐下,四个人相视而笑,又让常大人把昨天前十名的诗全念出来听听,大学士们要评个高下,对于孙子没有占上这月色红烛科的第一,发表诸多意见。

    但评题已毕,是大学士们也不能乱改。

    到此,月色红烛科的名次,注定是这样了。

    还有一个人也不服气。

    武举正在开,才在初试上。梁山小王爷家学渊源,又父亲来信,让他今年冬天去边城。本来,小王爷是不用参加武状元的,可他的死对头长陵侯世子是走文举,今科也有不错的名次,长陵侯家招待宾客是三天,小王爷不能让长陵世子独出风头,他下了武举。

    本来,他也不必下初试,可长陵侯世子是从秋闱开始走的,小王爷自然也从头开始。皇上知道后,大为嘉奖。特意召他进宫,告诉他:“初试只许三场,不许伤了力。天下人都和你比,你怎么能是对手”

    又交待他复试有个名次行,不必过于执意。

    梁山小王爷本是头倔牛,他更想拿第一,或是好名次,给父亲长长光,也同时给皇家长脸。

    他却是皇室一枝。

    不然天天和太子呛着走,太子殿下早不能容他。

    他最近注重休息,昨夜早眠。

    一早起来,有人传话给他,说太子党们昨天半夜大街上乱跑,小王爷让去打听原因。打听回来,是论诗文。

    长陵侯世子,自然是去的。

    小王爷来了气,爷爷我不会对诗文,你们对诗文,你们大张旗鼓对诗文,有能耐下武举,有能耐对排兵布阵,有能耐他一个人耍了半天的锤,才把这气压下去。

    石榴大放,红若丹珠。白石一径,穿过茸茸草地。红花搬着个小几放在草地上,头顶上是石榴花,小几上对着的是本书。

    此时无事,清风自来,红花摇头晃脑地念:“子曰,”忠婆和卫氏走来走去,都对着她笑。

    袁夫人听说红花闲的时候在念书,也特意,算是“拨冗”,从她难得出来的房里走出,手扶廊柱看上一眼,满面笑容,对身边来报信,让母亲看热闹的宝珠笑道:“好好,果然我们这是探花府第,这不同,处处念书声。横竖家里没有太多的差使,让她专心的念上一会子,再使唤她。”

    宝珠轻笑答应。

    红花是受到刺激,昨夜说见才女,红花你不要去了。今天听主人闲谈,才知道是为了三姑娘论诗文。红花小心眼里不平不平不平,她回宝珠:“奶奶闲时也看书,也写几笔,爷在家,也肯为奶奶研墨。红花不行,想来是红花看书不如青花多的缘故,奶奶若允许,红花闲下来也想念本儿书,以后好陪着奶奶见才女。”

    宝珠许给了她,给她一个小矮几,给她一本论语,再给她一个小砚台,纸和笔,红花说花树下面好,搬去那里念书。

    念的家里人没有一个不笑的,大门上走进来一对人,见到红花摇晃身子,也惊骇的掩住口,惊讶的笑了出来。

    甘草看着红花,深深的嫉妒起来。看书这是姑娘小姐们才能玩的事情。在丫头甘草来看,姑娘们看书全是为着玩。

    以前还在安家,三奶奶帮三姑娘念书的样子,甘草还历历在目。甘草比掌珠玉珠宝珠小上几岁,她进到安家的时候,和红花差不多,也是七、八岁时进家门。七、八岁的丫头,都在记事的年纪,又在独自能寻思事的年纪。

    在她们来看,三姑娘年纪也不大,春天穿一件绣花衣裳,手握住一卷书,坐在春花下面看,那恬静样子和春花差不多。

    夏天的时候,三姑娘又是另一种样子,她薄薄的罗衣,往往都是素淡的,藕荷或莲青,水边儿细风吹起来,好似戏台上的仙女儿。

    秋天,三姑娘去淋竹子雨,颦两弯眉头,念几句秋风秋雨的诗,淋病了还不觉得苦。冬天,她则热衷梅花雪,青花跟她扫得不亦乐乎,有时候老太太兴致上来,也会讨一点儿去喝,让甘草等人大为惊奇。

    原来老太太也是欣赏这样的玩的。

    于是三姑娘的念书玩儿,更加的高雅起来。

    而今,红花也这般的玩了起来。

    看她

    红花跟着四姑奶奶,过得可真是不错。首先她穿一件嫩黄色的罗衣,手边儿还有一把子香蒲扇。下身是淡青色的裙子,鞋脚规规矩矩缩在裙子里,活似个姑娘们。

    姿态也端正,模样儿又俊俏,小小的面庞摇动着,那子曰子曰的,红花,你忘记你是谁了吧

    甘草很想上前去问醒她,可看到红花的小几案,上面摆着的笔墨纸砚样样俱全,甘草气馁,红花这是福气,不是她自作主张的学姑娘。

    这,更让甘草难过才是。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红花太入神,没有见到有客人上门。而掌珠不是外人,顺伯没有跟进来通报。

    掌珠对着红花,则微微的笑了起来。她的笑,从来有一种飞扬的美,此时虽然微微,还是掌珠的风格,大风起兮般。

    掌珠来看宝珠以前,在家里犹豫很久。

    她能分得清“私货”与“铺子”的区别,而且并不是一定要帮杨夫人搭条路。掌珠大可以推掉杨夫人,却还是认真的考虑良久,还是来见宝珠。

    只因为多一个杨夫人,是掌珠自己的能耐。而事事去求祖母和宝珠,却还是依靠家人。掌珠唤甘草:“不要呆看着,随我去见四姑奶奶。”

    掌珠也明白,如果是自己的丫头这样的读书,掌珠想自己不能接受。她都不,怎么会让丫头去

    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掌珠这一会儿多少有些明了。

    但甘草还恋恋不舍,磨蹭着跟在掌珠后面走上几步,可巧儿,宝珠出来。甘草热烈地大大叫上一声:“四姑奶奶,”宝珠见到是掌珠来,把掌珠迎进去,甘草留在外面,得已往红花面前来。

    “红花,”甘草叫了声,红花才看到她。看到她后,红花面色一变,一溜小跑儿的奔到长廊下,甘草才诧异:“我又不是鬼,你跑什么”却见红花拐个弯儿,奔到一个门帘内,过会儿肃穆端庄的,双手捧着茶盘子等物,往正房里去。

    甘草的位置上,能听到宝珠娇滴滴但是赞赏的声音:“去看,既然要看,晚上我要考你,我这里也要设科呢,我是个主考官,茶水上不要你,我才摆弄烹茶的东西,我和jiejie自己玩儿。”

    红花退出来,回到她的小书案前面,正眼儿不看甘草,坐下来,捧起她的书。甘草笑:“你当我不在吗”

    “在啊。”红花眼睛还是在书上。

    甘草骇笑:“那怎么不理我难道是。”她掩口笑:“有了书,眼睛里没有别人”红花慢条斯理的,这才瞅上她一眼,淡淡道:“看书的时候,眼睛里本没有别人”

    “啊”甘草还以为红花在和她玩笑,拿指头要点红花额头,嘴里笑骂:“作死的小娼妇”红花恼得涨红脸,想你才是个小娼妇,在老太太手底下时,嘴里并没有这样的话。到了侯府里没有几天,一年还没有,学会这样的话。

    她差点儿还回去。

    骂人,谁又不会呢

    可红花正在看书,她看的还是先贤夫子孔丘的论语。书而恰在自己翻动,出来一行字“君子不重则不威”,宝珠为红花解释道:“你自己不庄重,别人才眼里没有你。”红花的怒火压下去,一本正经地把甘草的手拂开,继续淡淡:“别闹了你没听到吗我家奶奶还考我呢,我在科举呢,我得用功呢。”

    甘草哈哈大笑起来,又怕两位奶奶听到,手上一个银红色帕子掩住口,又去看红花的首饰。见她有一个新的小小宝石簪子,宝石只有碎米粒儿大小,但难得的是镶的好看,十几粒镶出个福来。

    又伸手去摸,惊叹道:“红花儿,你这通身的衣裳首饰,全是在这个家里得的”甘草羡慕之心,又要出来。

    红花这一回忍住,把她的手也没有打开,只默默念了几遍:“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甘草这丫头根本不知道我,我红花也不必对她解释我的为人。

    但有一些话是要讲的。

    红花更肃然,道:“知道吗这全是当差赏下来的。”

    “你说给我听听”甘草心动。

    文章侯府里,也是有一些好东西的。当年的老太妃,独喜欢南安侯夫人,可文章侯府里,也得到很多宫中出来的首饰。

    甘草能见到老老太太和老太太的人戴出一件半件出来,着实的让她心动。

    红花很乐意告诉她:“没密诀,是奶奶办好事儿,你跟着。”红花把“好事”两个字咬得很紧,也打心里盼着甘草听明白。

    红花身为丫头,是知道丫头的重要性。她知道宝珠姑娘以前也有许多玩的主意,不是卫氏不答应,是红花不敢跟。

    宝珠不恰当的主张,不会过分到哪里去。

    但红花却明白一个道理,是该拦的还是要拦,该说的还是要说。此时不明白,以后永远不懂事吗

    除非你愿意糊涂到老

    不改正到老

    所以红花瞧不起甘草,看看你办的事情帮着大姑奶奶下药你怎么不帮着她好呢然后红花又庆幸,幸好红花跟的是宝珠奶奶,不然的话

    红花在感激宝珠之余,更盼着掌珠好。掌珠不好,奶奶一定为大姑奶奶担心,身为丫头,红花也是知道的。

    甘草还是没有听出来。

    她的本质并不坏,不过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她抿唇一笑,当红花在说笑话。又去拨开红花手上的金钏儿,惊叹道:“红花儿,这么沉重啊”

    红花忽然一推她,站了起来。甘草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冷不防的摔一跤,正要骂,却见红花垂下手,问候道:“爷回来的早。”

    甘草把到嘴边儿的骂收回去,定睛一看,见果然是四姑爷回来。花树下,四姑爷青衫微笑,还是他十分之极的英俊模样。

    甘草魂飞魄散,请了个安,不敢再在这里呆着,急忙避开。到廊下回身又看那草地上,四姑爷还在同红花说话。

    袁训也忍不住笑:“红花,你在作什么”红花认认真真地道:“回爷,我在看书。”袁训还没有笑出来,听红花又道:“以后好陪奶奶见才女。”袁训喜欢上来,和他的母亲袁夫人一样,认为探花家中,应该出这样的家人。

    像常府一样,看门的下人们也会看诗,来的客人们听到,也觉得是件高雅事。

    袁训见到掌珠的丫头,不急着进去,弯腰拿起红花的论语,看她看到哪一页上,微笑道:“你看得懂吗”

    “奶奶适才给我讲过。”红花老实的回话。

    袁训莞尔:“好,那你说给我听一听,让我看看奶奶说得对不对”红花说起来。甘草看得心头火起

    怎么

    丫头也可以念书么

    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全让红花摊上了

    甘草在这个时候,才自怜自叹了。却原来当丫头的,也可以有这般的福气。她正乱想,掌珠见到袁训回来,不再呆,带着甘草告辞出去。这里袁训回到房里,和宝珠笑道:“你在家里设的这是小婢科”

    宝珠对着他笑,见天热,他一身衣裳全湿掉,上来帮他换。换过衣裳,又送凉茶到袁训手上,袁训打趣道:“你这么的乖,是背着我又作了什么”

    袁训虽不愿意想掌珠不好,但掌珠家里现在的确是一团的乱,他并不能装不知道。宝珠对他笑,妩媚的笑。

    袁训对着宝珠笑。

    宝珠对着他笑出两颗小白牙。

    表凶再接着笑出两颗小白牙。

    宝珠笑出四颗,

    表凶笑出六颗,宝珠,笑道:“不行了,再笑我没有牙了。”袁训悠然得意:“看我比你嘴大,总是能占上风的。”把茶碗一放,道:“从实招来吧。”

    宝珠先是一脸的羞愧状。袁训在旁边点评:“还不错,还知道难为情。”宝珠娇嗔:“让你说得我不值钱,其实呢,也没有大事儿,”袁训在旁边催促:“快快,”宝珠又怪他:“这是你公堂上审人学出来的毛病儿,一个劲儿的催”

    “公堂上,全是打板子的。你想挨几下”袁训对着一旁的戒尺瞄瞄。不说还好,说过宝珠更是嫣然,反而更取笑袁训:“别说我不提醒你,小殿下上午跑来,问我你几时还看书,她愿意督你的课。”

    宝珠飞起一个眼风,娇娇嗲嗲的。如今见到瑞庆小殿下,觉得更加的亲切。想想又要怪表凶,原来是小表妹,要是早知道,宝珠不用吓得那么样子。

    袁训收住这个眼风,装着双手拢住,送到眼前去看,这一看,一脸的吃惊:“宝珠今天瞒着我作下许多的坏事,全在这里。”

    宝珠格格笑出了声,实话告诉他:“是杨夫人要会我,而我呢,也答应见她。”

    “啊”袁训毛发皆竖状。

    宝珠又对着他笑啊笑:“我得盯着大姐,有宝珠在,你放心吧,什么事儿也不会出呢。”

    掌珠此时走进府门,从角门进的,见到一条石径弯而曲折,竹子遮住一半,蔷薇遮住一半,深而幽远,并不比宝珠家里的繁花光景差。

    可掌珠永远不会是宝珠前面走来一个人,是个老姜色衣裳的婆子,打扮上不差,金首饰晃了一身。

    掌珠眸子凛然,甘草也毛发全竖起来。主仆都认出来这个人,是二太太的陪房。甘草在她手下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是掌珠也要听她的话。

    主仆都摆出如临大敌模样,而同时的掌珠心头一闪而过红花念书。掌珠明白过来,红花念书只能是宝珠家的景致,换成是甘草念书绿窗念书,掌珠想那我可以让人早撕成碎片。

    二太太的陪房走近,却不像平时的稳定。她白着脸儿,满头大汗。见到掌珠也不像平时的冷漠有距离,而是叫了起来:“奶奶总算回来了,可是不好了”

    掌珠大怒,喝止道:“什么事,要你这么慌张”

    “老老太太要没了,”

    掌珠拔腿走,甘草后面跟上。对着她们匆匆而去的身影,那婆子明白过来,一巴掌拍在自己脑袋上:“我怎么反倒告诉她”

    日头底下,一个寒噤又蹿上心头。婆子吓得不敢再多想,忙自语:“我还是去找高僧去,老老太太不知道怎么了,该去不去,一个劲儿的叫唤,把前几十年的事全叫出来,吓得我魂都没有”

    掌珠赶到老老太太院子外面,也听到。她手扶门边,见里面嘈杂声断断续续高声叫出,老妇人苍老嘶哑的嗓音,是白天也让人浑身发寒。

    “囡啊,是我害了你。你当初说喜欢那个小子,我不应该把你送到京里,让太妃定这亲事女婿,你岳父临死,拉着我的手后悔,可我没有对你说啊你对我的女儿不好。”又怒骂:“滚一对老东西不知道对我女儿好,你们不要来缠我,我是高寿的人”

    甘草哆嗦几下,战战兢兢道:“这是回光返照,奶奶我们先回去,等她死了再来,照道理,她会把一辈子的事全喊出来。”掌珠反而镇定,喝道:“我怎么能回去”大步往正房里去。

    见正房里,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到了。老太太孙氏满面是泪,全然听不到儿孙们的话。二太太的长女,今年十六,是年底要过门,此时正在痛哭着骂医生:“用药,好药全用上,让她再撑一年。”

    二太太也没有平时的冷静,老老太太这几天一死,她女儿至少守一年。她热锅蚂蚁似团团转,没听到旁边四太太和四老爷在说话。四太太早相中老老太太房中的金丝楠木高几,和四老爷一唱一和:“我们年纪小,活的年头儿少,得的东西少。这一件,应该是我们的。”

    掌珠是个硬心肠的人,对着这个家里的人,更是硬心,也心中恻然。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一位还在争东西。

    可争东西也提醒了掌珠,掌珠也迅速把房中东西扫了一扫。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掌珠把东西全看在心里,匆忙地去看老老太太。

    这一看掌珠也吓得魂几乎没有。她也能明白,二太太的陪房魂不守舍是为什么。文章侯三兄弟和韩世拓,全守在这里。可他们也没有办法,叹气的叹气,流泪的流泪。

    老老太太状若发疯,成天水米难进的她,摇晃着身子半坐在床上,眸子早散了,神思还在胡说。

    见掌珠进来,她眸子一动,又尖叫起来:“叫平甫,我要见他,要见他”掌珠还不知道谁是平甫,文章侯已在跺脚推儿子:“去请你姑祖父”掌珠这知道是说南安侯,心中暗想,你要走了,还叫舅祖父来,总不会是忏悔吧~搜搜篮色,即可全文阅读后面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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