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说白了,她是担心她院里有旁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如果是旁的事情,她还敢冒险些,传扬出去,也不过就是给旁人增加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但是此次乌拉那拉氏牵扯到的事,但凡传扬出去一星半点,便足以毁掉四爷,到时候就是阖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连续两日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这种事,瞧着很是显眼,却也不显眼。 因为尔芙已经找到了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虽然她是改名换姓,但是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她是谁,一双龙凤胎夭折于宫内,如今她视若珍宝的小格格在府里遇到危险,她要进宫请德妃娘娘做主,做法是显得有些出格,却也在情理之中。 坐在马车上,尔芙的右手就没有离开过左手袖管的袖摆,那里藏着告密信呢…… 再说宫里的德妃娘娘,她得到尔芙递牌子进宫的消息,也是一脸懵。 德妃娘娘自认自个儿还是有几分识人之明的,尔芙也不是个很善于伪装情绪的人,便是尔芙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情绪,但是她还是能够看出尔芙并不喜欢宫里这种过于压抑的气氛,非到万不得已,那是轻易不会进宫的,进宫也是来去匆匆,如今尔芙却接连入宫,显然是遇到什么苦衷了…… “老四府里有什么奇怪的动静?”德妃娘娘撂下手里的菩提念珠,低声问道。 苏姚闻言,躬身凑到近前儿,轻声答道:“奴婢听说有人在小七格格的衣裳里动了手脚,惹怒了四福晋,兴许四福晋是进宫来告状的吧!” “真是够孩子气的。”德妃娘娘闻言,笑着摇头说道。 说完,她倒是也没有想安排人将尔芙拦回去,因为她觉得尔芙进宫告状,这是真心将她当自个儿长辈看呢,不然哪个儿媳妇会这么大胆地找婆母告府里妾室的刁状呢,这么一想,她又怎么忍心让尔芙失望而归呢……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地抿嘴笑出声来,对着苏姚吩咐道:“拿着本宫的腰牌去御膳房,让御膳房准备几道精致点的点心,再准备一桌席面,本宫今个儿晚上要留四福晋在宫里用膳,另外再去给老四传个信,到底是他府里女眷惹出来的麻烦,总不能让本宫跟着收拾烂摊子吧!” 宫里的德妃娘娘吩咐苏姚去安排迎接四福晋的事,尔芙已经进了宫门口。 今个儿她进宫比较急,德妃娘娘也没顾上让人过去宫门口迎接,她站在宫门口,稍稍愣了愣神,迈步就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正好和苏姚在永和宫宫门口撞上了。 “奴婢请四福晋安。”苏姚赶忙屈膝见礼,柔声问暗道。 尔芙微微抬手,一边笑着扶起给自个儿请安的苏姚,一边含笑问道:“娘娘呢,这会儿可得闲?” “瞧四福晋这话问的,娘娘正等着您呢!”苏姚笑着避开尔芙搀扶自个儿的动作,恭声答道,她知道她自个儿的身份,德妃娘娘抬举她,这些皇子福晋给她脸,但是她不能不懂规矩地胡来,再说她也能看出自家主子是真的看重尔芙这个儿媳妇,那她就更该表现得恭敬些,难保以后自个儿不在这位四福晋手下讨生活。 说着,她就和尔芙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永和宫的宫门,来到了正殿里。 一进门,尔芙脸上的笑容,登时就一敛而空,如同变脸似的满脸悲愤地冲到德妃娘娘跟前儿,哭着就抱住德妃娘娘的大腿,同时手上很隐蔽地将告密信塞到了德妃娘娘的手里,这也是她在来时路上就算计好的计策,毕竟这件事还是需要德妃这位老谋深算的娘娘帮忙谋划,这样才能做得更完美。 德妃娘娘先是被尔芙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有些懵,随即感觉到尔芙手上的小动作,她更是一头雾水,但是她在宫里这些年,早就练就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了,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弄得神色惊变,她保持着满脸懵的状态,脸上闪现出几丝无奈之色,一边将尔芙偷偷递给自个儿的信封塞到坐垫下,一边对着殿里伺候的宫婢摆摆手,沉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说完,她就示意苏姚过来帮忙把抱着自个儿大腿不撒手的尔芙扶起来。 “苏姚,你别拉我,我今个儿非要和娘娘好好诉诉委屈!”尔芙一边甩开苏姚拉扯自个儿起身的手,一边语带哭腔的嘀咕道。 说着,她还不等苏姚反应过来,便抱着德妃娘娘的大腿,继续哭诉起来了。 这会儿,殿里那些正在往外走的宫婢,还没有走出正殿门口呢…… 德妃娘娘似是被尔芙闹得有些下不来台了,她一边沉声叫尔芙起身说话,一边摆手地催促苏姚领着那些宫婢出去,随即又紧忙吩咐苏姚在门口侍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一副不愿意这种丢脸事被旁人瞧见的模样。 不过当苏姚领着殿里伺候的宫婢退出正殿后,德妃娘娘就将那封被自个儿塞到坐垫下的告密信拿出来了,同时满眼好奇地对着她腿边仰头看向她的尔芙,低声问道:“你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呢,千万别说是老四让你受委屈了,老四那孩子我太了解了,他真真是把你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不能再疼你得疼你呢!” 说完,她就一脸嫌弃地将帕子塞到了尔芙的手里头,示意尔芙擦擦脸上的泪痕,瞧着尔芙脸上眼泪混合着脂粉往下流的模样,她就替尔芙觉得丢脸。 尔芙接过帕子,却不忘继续装哭。 只见她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哽咽着回答道:“娘娘,您看过信就知道了,妾身也是没办法啦,不然妾身也不敢这副模样地进宫打扰您。” 说完,尔芙就继续哭哭啼啼地诉着委屈,七百年谷、八百年糠……反正就是不管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往外扯,尽量保持着哭诉的状态,让外面可能存在的偷听者相信她是情绪失控来找德妃娘娘告状的,而不联想到其他较为敏感的事情上。 事实证明,她这个计策是成功的。 别看德妃娘娘在宫里经营多年,但是永和宫也并非是铁板一块,也有旁人安插进来的眼线耳目,只是平时这些人都隐藏得很好,轻易不敢露头,不过尔芙如此频繁地进宫请安,还是引起宫里其他宫妃们的注意了,就在德妃娘娘将殿里宫婢轰出去之后,便有人偷偷摸摸地摸到了窗边,开始偷听殿里的动静了。 尔芙哭哭啼啼地哭诉委屈,听得窗外的窃听者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她们都分属于不同的主子,但是她们还是不约而同的觉得这位四福晋真奇葩,这宫里宫外的福晋、娘娘们,哪个不是仪态优雅雍容似仙女神妃,哪个不是打落牙齿和水吞,生怕旁人看轻自个儿分毫,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尔芙这样的贵人主子呢! 再说殿里,德妃娘娘见尔芙自个儿哭得高兴,说得痛快,似乎也不需要自个儿安抚的模样,她也就不再关注哭诉不停的尔芙了,直接打开那封告密信,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开始的时候,她还能一心二用地安抚上尔芙两句,但是随着她一点点看到告密者提起乌拉那拉氏在前门胡同经营着那样一处宅院时,她就彻底炸了。 好在尔芙一直注意着德妃娘娘的神色呢!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抢在德妃娘娘炸毛前,制止住了德妃娘娘惊呼喝问的动作。 德妃娘娘也在瞬间就冷静下来了,她知道这是要命的事,也想明白尔芙为何如此不顾形象地闹这么一出了,她动作隐蔽地将信塞回到坐垫下,沉声喝问道:“老四媳妇,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信的事,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你为戕害旁室做的手脚?” “娘娘,妾身承认我是不喜欢乌拉那拉氏这个人,但是妾身还没糊涂到这份上,此事一旦被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妾身是能除掉乌拉那拉氏这个人,甚至能将整个乌拉那拉氏族连根拔起,可整个四爷府也会给她陪葬,到时候我和四爷都跑不掉。 我恨她至极,我却不会赌上我的子女。”尔芙擦擦眼泪,低声答道。 说完,她就又一次抹着眼泪地哭出声来,继续装出满脸委屈的模样,哭哭啼啼地诉委屈,这也得亏她在路上来来回回地琢磨了好几回该怎么演才够逼真,不然还真怕情绪连贯不上呢…… 德妃娘娘听完尔芙的回答,抬手将抱着自个儿大腿哭个不停的尔芙推开,起身在殿里转了两圈,厉声喝道:“这京里哪家府里的主母日子好过了,老四疼你、宠你,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了,你还不知道知足,更是跑到本宫宫里来哭哭闹闹,好好好,既然你喜欢闹,那本宫就陪着你闹。” 话音一落,她就对着殿外伺候的苏姚吼道:“去请雍亲王过来。 本宫今个儿就让他好好瞧瞧他看中的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完,她又快步走回到尔芙的身边,咬牙切齿的说道:“滚去好好收拾收拾你自个儿,你不要脸,老四还要脸呢,本宫还要脸呢,这也就是本宫性子好,不然就冲着你这不懂规矩的德行,本宫就该让老四请旨废掉你这个福晋。” 尔芙好似被德妃娘娘吓了一跳般地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捂着脸往内殿里走去。 “真是丢死人了!”德妃娘娘坐回宝座上,目送着尔芙的背影,轻声喃喃道。 这会儿在殿外偷听的那些耳目眼线,已经齐齐退走了,毕竟这种妻妾争宠的戏码,宫里最不缺了,便是再八卦的人,也看够了,谁还想看尔芙这种独角戏呢,真是没意思透了。 就在此时,德妃娘娘则紧跟着尔芙地走进了内殿一侧的屏风后,低声交流着。 “娘娘,妾身也是没办法,妾身是能派人清除掉前门胡同外的那处宅子,但是乌拉那拉氏心思阴毒缜密,谁也不敢保证她有没有留下后手,也不知道这宫里有多少太监曾被请进那处宅子,万一有什么风声传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这事要想完满解决,怕是唯有请四爷亲自出面处理了!”尔芙回眸看向德妃娘娘,一边双手拨动着铜盆里的清水,以扰乱传播出去的声音,一边低声解释道。 德妃娘娘也想到了这点,她微微点头,继续问道:“这封信是怎么到你手的?” “说来也荒唐,这封告密信是被人塞进小七送到浣洗房浆洗的衣物里,辗转交到妾身手里的,应该是乌拉那拉氏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尔芙轻声答道,她又将自个儿大闹府中浣洗房的事,又将她把浣洗房曾接触过那套衣物的人看管起来的事,一一告诉了德妃娘娘。 她知道自个儿不如德妃娘娘心思缜密,她也知道自个儿不擅长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她还需要德妃娘娘给自个儿把把关,看看哪里有疏漏的地方,要是能找到隐藏在暗处的告密者,一些事就变得更容易处理了。 “那就是说你是借题发挥,特地闹出这么一出闹剧了?”德妃娘娘沉吟片刻,拍拍尔芙的肩膀,笑着打趣道,她能够如此轻松的开玩笑,一来是不想尔芙太紧张,二来是她觉得尔芙能如此果断地处理好这件事,已经是一种进步,值得鼓励,也没有什么需要查漏补缺的地方,再做其他的事,那就是画蛇添足了。 尔芙见德妃娘娘还有心打趣自个儿,倒是也稍稍地松了口气。 从发现这封告密信到现在,她就没有一时一刻是不紧张、不惶恐的,她生怕她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害了四爷,害了孩子,害了自个儿,这会儿总算是能安心些了,不过这猛地一放松下来呢,也有一点问题,那就是她竟然直接双腿一软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真是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