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纸休书
谢安石将昏厥的妻子抱到马车上后,便开始感到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如同这一望无尽的黑夜一般,让人无法看得到破晓的到来。 谢玄看到叔父从未有过的颓败的样子,不由悲从心来。他恨自己为何要这般大意,为何就没能够早点赶到,为何没在瑶弟被杀之前赶到他们身边来。 他还想起,自己为何要邀约叔父到广陵,将叔父一行人邀约过来后,为何自己又没能保护好家人。他一想到这里,不由愧恨得流下了眼泪。 谢安石看着昏睡在他怀中面无血色的妻子,终归还是落泪哽咽道“夫人。” 他不能再次的承受妻子也会离他而去的结局,儿子的离去已然让他够伤痛了,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负荷那些沉重的痛楚。 谢安石凄厉的唤了一声“夫人”后,便将妻子紧紧的贴近自己的胸口。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为何没有直接跟那样的一群人离去,若是他跟他们一同离去的话,他的妻子跟儿子至少还能无恙的活着。 如今,他却只能看着儿子早已冰凉的身体,妻子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在那样的时刻,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他们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他已经走得那般艰难了,为何还要在晚年之际遭受这般钻心蚀骨的丧子之痛。 他忽然有些迷茫,为何他的人生要这般波折横生,为何他的人生困苦的地方就跟没完没了了一样。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在看到怀中妻子仍旧紧闭的双眼跟惨白的脸色,终归是心凉如冰的落下伤恸的泪来。 谢玄看着叔父那般含悲欲绝的面貌,不由凄然的唤了声“叔父。” 他那般喊完了一声后,终归是心生愧意到无法多说一个字来。 他想了想,终归还是歉然的开口道“叔父,要不您也睡会儿。” 谢安石闻言后,便淡漠的回了声“叔父没事。” 他那样的声音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着十足陌生了起来,那样的声音跟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发出来的一般。 那是一种何其了无生趣的声音,他想,他现在的人生的确像那声音一般诚然很是了无生趣。 谢玄在听到叔父那般无悲无喜的声音时,不由感到心脏都为之颤了一颤。他看着那样的叔父,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了无限的担忧之情。 他在那样的一种时刻,便如求救般的唤着“叔母、叔母,您别睡那么沉,叔母,您快醒醒。” 他一边说这样的话,一边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他一想到叔父叔母在这样的年纪还要遭受这般摧人心魂的丧子之痛,便觉着浑身的每一处都不断的沁入了无比寒凉的疼痛。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那坚毅的叔父再也沉受不住叔母再生不测的打击。所以,他必须得唤醒他的叔母,只有他的叔母醒了,叔父便会好了一半。 可是任凭他如何轻声呼唤,叔母的脸色仍旧是苍白得平静,只是偶尔会极为痛苦的微皱一下眉头,随即又恢复成长久的平静。 他在那般浑浑噩噩的呼唤中,便等到了破晓的到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亮划破那个看不到头的黑夜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因着那绿光亮而变得暖和了几许。 他不由握了握拳,继续轻唤道“叔母,我们都需要您,天亮了,您别睡了。” 谢安石听着侄子不知疲倦的唤了妻子大半夜,而妻子一如既往的紧闭双眼不去理会任何外在的干扰。 他在那样的时刻,即使看到破晓的光亮划破了寂寂长夜,他也无法跟往昔那般为着那样一种破晓的到来,而心生慰藉。 他想,这样一种破晓的到来,实在是太过伤痛,伤痛到他再也无法生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温情之意来。 他抱着妻子走出马车的时候,他的小儿子跟两个女儿便纷纷跪倒在他的身旁,痛哭流涕的痛诉着“孩儿不孝。” 他便淡然的回了声“都起来吧。” 他在看到另位的三位子女时,才觉着浑身的寒意稍稍退却了几许。但是一看到儿媳萧氏的时候,那样一种沁人心脾的寒意比之前所有的寒意都要来的凶猛了些许。 萧氏在看到她原本和煦如春的夫君这般毫无生气的被从兄谢玄背在后背上的那一刻,终归是没能抵挡得了那无尽的伤痛。她两眼已黑,便昏厥在地了。 谢琰看到大嫂昏厥了后,不由痛呼了声“大嫂。” 谢瑧跟谢珏闻声便走到萧氏的身旁,将她扶到府内去了。 谢安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觉着这春日的夕阳越发的苍白无力了起来。 他抱着妻子脚步沉重的向府内走去,他在走向这样的一处府邸的时候,莫名的生出了无限的抗拒之情。 这样的一处华屋见证了他最为辉煌的成就,也让他在获得哪些辉煌的成就的背后付出了他难以承受的伤痛。 他将妻子抱进卧房后,便黯然的守护在妻子的身旁,儿子已经离开了,他不能再失去她。 谢琰将大哥安置好后,便一身伤痛的走向了父母的身边。他看着父亲一下子变得沧桑的脸,还有母亲紧闭的双眼。不由觉着自己的心都是在不断的下坠,不知道将要坠落到那样的一处地方。 他走向父亲的身边后,便跪倒在母亲的跟前,然后轻唤道“母亲,大哥终归是不希望母亲您这般伤痛的样子,母亲您要振作一点,琰儿跟jiejie都需要母亲您。” 他跟母亲念叨了很久,人就是不见母亲有任何的反应,难免恐慌到落下泪来。 谢瑧跟谢珏处理好萧氏的昏厥后,便也来到母亲的身边,跪倒在母亲的跟前,轻声的哭诉着“母亲,孩儿也很需要母亲,母亲。” 刘淼于一片迷雾中忽然便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词眼“母亲”,对了,她想起来,自己有很多年都不曾见过母亲了。她那一刻,竟然莫名的想念起自己的母亲来了,她想要回到她的身边,她再也不想承受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伤痛。她想要在母亲的怀里好好的休息一会儿,想要得到母亲的安抚,她真是思念极了母亲那柔软的怀抱。 她正准备投向母亲温软的怀抱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唤声。那样的一个声音让她的心脏都开始为之疼痛到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那是她的瑶儿,她想起那个为了她而死在他人剑下的瑶儿,她不由痛到全身都开始抽搐了起来。她又冷又痛,不知道哪里才会让自己感到温暖些许,她便想要拼命的跑向母亲温软的怀抱。 她拼命的跑啊跑,又有“母亲”的声音在响起,她再也不想听了,那样的声音实在是让她太过伤痛了。她便死命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她再也不想听到那样的声音了。 谢安石看到夫人落下泪来的那一刻,不由凄厉唤道“夫人,你不要离开为夫,为夫不能没有你。” 他看着那个已然昏睡了两天三夜的妻子,他请遍了建邺城内最好的大夫,那些大夫在诊治完他的夫人后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在那样的摇头中,心脏也被摇碎成粉末了。 他在那般无望的结局里,不由一次次伤痛的唤着他的妻子。 他看着妻子昏迷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丝毫没有任何的一丝反应。他的心脏便也随着妻子那波澜不惊的面容而不断的变得沉重了起来,就等着跟随妻子的心跳一起停止跳动。 当他看到妻子落下眼泪的那一刻,他不由异常悲恸的为之心动了一动。 他随即便便将昏睡的妻子抱进了怀里,哀恸的唤着“夫人,瑶儿的离开谁都不愿意看到。” 谢琰等人见状,不由纷纷握紧了母亲的手痛唤道“母亲,兄长也不愿看到母亲您这样。” 刘淼在听闻那一声凄厉的“夫人”后,不由打了个冷颤,她那一刻不由感到自己变得越发寒冷了起来了。 直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包围,她想,她终归是舍不得那样一个令她一生都很贪恋的怀抱。 她想到那一点的时候,不由感到有源源不断的热流进了她的心中。她忽然发觉,那不是热流,而是眼泪,是她最挚爱的夫君的眼泪。 她的夫君又开始为她而伤心了么,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难免觉着自己真是不像话,怎的老是让夫君为她而伤心。 她思索至此,不由想要给那个为她伤过不少心的夫君一个热烈的拥抱,也好赶去夫君那浑身的冰凉。 她悠悠转醒的时候,便看到自己果然被夫君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前围满了她所有的子侄。他们全都是满眼热切的注视着她,为着她的醒来而落下泪来。 她看着那群孩子的时候,他们便纷纷的唤了声“母亲”“叔母”。 她一时心绪难平,不由落泪点了点头。 谢安石看到妻子醒来后,才觉得早已凉透的心脏正在为着那样的醒来而渐渐被暖和了起来。